林覺點頭道:“我理解,那麽請大舅哥立刻回王府跟王爺商議,午夜之前必須做出決定,告知于我。請你帶話給嶽父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退一步海闊天空,不要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爲了一個渺茫的希望而铤而走險,會害了自己,也害了親人。”
郭昆站起身來輕聲道:“我會把話帶到的。我先走一步。”
林覺起身拱手道:“路上一切小心。”
郭昆點頭轉身往門口走,走到門後忽然轉身回頭,看着林覺問道:“如果我要是攻打皇宮,你會不會助我?”
林覺一愣,皺眉緩緩搖頭道:“不會,因爲我毫無勝算,你也沒有任何勝算。”
郭昆點頭道:“我明白了。林覺,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妹子,千萬别讓她受到傷害。還有……如果有可能……哎!罷了,不說了,我走了。”
郭昆欲言又止,轉身掀開簾幕,闊步而出。
林覺怔怔的看着晃動的門簾,心中甚是焦灼,他隐隐感覺到郭昆似乎要做出什麽傻事來,他的話中有一種讓人難不安的東西。
但此刻,林覺無暇去多想這些,眼下時間緊迫之極,林覺必須爲撤離京城做好一切的準備。
轉過頭來,林覺發現沈昙和馬斌都怔怔的看着自己。林覺微笑道:“兩位兄長,你們呢?願不願意随我去伏牛山?還是願意留下來?也許禍不及你們,我也不強求。”
沈昙和馬斌對視一眼,馬斌拱手道:“我們當然要去,你都走了,我們留在這裏有何意味?再說了,郭旭又怎會放過我們?我和你過從甚密,他們豈會不知,隻是裝糊塗罷了。”
沈昙沉聲道:“我當然很想跟着你去的,不過,這得看王爺和小王爺的意思。他們倘若不走,我怎可擅離職守?”
林覺點頭道:“你說的對,所以我要你回王府後勸說王爺和小王爺離開。留在這裏是絕對不成的。來來來,我們簡單商議一下撤離的事情,離開也需要謀劃一番,否則即便想走也是走不成的。”
……
初更已過,皇宮之中一片漆黑,完全沒有了往日燈火輝煌宮燈閃耀的情景。幾乎所有的宮殿都沒有掌燈,宮女太監被嚴密的看管起來,不準擅自走動。幾乎所有在宮中的人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對于這些小人物而言,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會有怎樣的命運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們隻能在黑暗中瑟瑟發抖的祈禱神佛,希望厄運不要降臨在自己身上。
宮門緊閉,宮牆上下,殿前司禁軍的身影在黑暗之中潛伏,緊緊的把守着宮門宮牆,箭上弦,刀出鞘,做好了随時搏殺的準備。
一片黑暗之中,一盞昏黃的宮燈搖搖晃晃的從延和殿一路來到大慶門前。宮門緩緩開了個小縫,兩名
随從一前一後護送着一個身材修碩的老者出了宮門,緩緩往東首的樞密院衙門行去。
這老者正是呂中天,平日前呼後擁排場巨大,但在這樣的夜裏,呂中天卻隻帶着兩名随從而行,頗有些讓人詫異。那是因爲不久前接到皇上召見的楊俊趕到了宮門口,久經沙場的他對于危險的氣息特别敏感。當他站在宮門前看到緊閉的宮門和黑乎乎的皇宮内院時,他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于是他不肯進宮了,轉而帶着他的親衛營去了樞密院。他這麽做自然不是抗旨,而是他要花時間調查一下到底宮裏發生了什麽事情,自己不能貿然進宮。
呂中天接到消息之後隻好親自出宮去見楊俊,楊俊如果起了疑心,那必須立刻趕在他行動之前說服他。如果無法說服楊俊,那麽事情會變得很棘手。爲了表示誠意,呂中天不帶任何護衛,隻帶着兩名随從打着燈籠照亮,便孤身趕來和楊俊攤牌。其實這也冒着巨大的風險,一旦楊俊翻臉,呂中天必死無葬身之地,但此事此刻,呂中天不得不冒險。
樞密院門口燈火通明,楊俊的親衛營士兵站了一大排,個個龍精虎猛高大健壯。樞密院門前的兩尊獸雕在燈光陰影之下也格外的威猛和兇惡。樞密院本就是威嚴極重的衙門,此刻更是讓人感覺殺氣騰騰,氣勢淩厲。
“什麽人?樞密院衙門,不得亂闖。”看着呂中天靠近,有人大聲喝道。
呂中天命人送上名帖,朗聲道:“去禀報你家楊樞密,就說呂某來見他了。”
有人很快禀報進去,不久後楊俊的大笑聲中從門内傳來,他拖着長長的影子出現在了衙門口。
“呂相,你怎麽來了?這麽晚了,呂相這是從何處而來啊?我這樞密院幾年來還是第一次得呂相光顧,真是蓬荜生輝啊。老夫都恨不得敲鑼打鼓慶賀一番了。”楊俊雖然是在大笑,但的話語中卻沒有絲毫的高興之感,反而聲音冰冷,語帶敵意。
呂中天上前拱手道:“楊樞密說笑了,這裏是楊樞密的衙門,平日我來作甚?楊樞密沒去宮裏,皇上派老夫來瞧瞧怎麽回事。”
楊俊呵呵笑道:“是麽?皇上有心了,老夫本已到宮門,臨時衙門有急事,故而來處理一番。耽擱了些時間。沒想到皇上這麽着急,居然讓呂相親自來請,這可當不起了。”
呂中天不肯再跟楊俊扯稀泥,上前去輕聲道:“楊大人,咱們還是借一步說話吧,我有要事相商。”
楊俊冷笑一聲道:“我也正有事要找你商量。那麽,跟老夫來吧。”
說罷,楊俊伸出手來,一把抓住呂中天的手腕,拉着呂中天便往衙門裏走。呂中天隻覺得手腕上像是戴了一隻燒紅的鐵箍一般,被攥的疼得鑽心。莫看楊俊比呂中天足足矮了一頭,年歲也比呂中天小不到幾歲,但是這手上的勁道絲毫不輸于壯年人,攥的呂中天手上生疼,根本無法掙脫,身子不由自主的被拖着進了衙門裏。
呂中天邊走邊勉強笑道:“楊樞密放手便是,老夫還能走了不成?”
楊俊不答話,一直将呂中天拖到二堂堂上站定才松手。呂中天揉着疼痛的手腕剛要說兩聲打趣的話,猛然間滄浪一聲響,白光一閃,脖頸上一股寒氣逼人。定睛看時,才發現那是一柄長劍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楊俊握着長劍,冷聲喝道:“呂中天,你好大的膽子。你們把皇上怎樣了?”
呂中天驚駭道:“楊樞密,這是做什麽?”
楊俊冷笑道:“莫以爲别人都是傻子,老夫久經沙場,在朝中也浸淫多年,難道還看不出其中的貓膩?淮王進宮已有三個多時辰了,天黑也沒出來。不久前你又和吳春來匆匆進宮。大内宮門自黃昏時分便嚴密封鎖了起來。就在兩個時辰前,有殿前司侍衛在西華門外追擊一名逃出皇宮的太監,還射殺了不少百姓。嘿嘿,打量着我楊俊是個擺設麽?我隻要命人去查,所有的一切我能立刻查清楚。”
呂中天愣了半晌,伸手将脖子上的長劍撥開,沉聲道:“佩服!果然是楊樞密,短短時間,便知道了這麽多。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必再說什麽廢話了。楊樞密,老夫實話實說吧,皇上駕崩了,太子郭冕也死了。”
楊俊驚愕叫道:“什麽?皇上駕崩了?太子也死了?你們……你們都幹了些什麽?呂中天,你好大的膽子。你敢殺了皇上,敢殺了太子?”
呂中天歎了口氣道:“老夫還沒說完。太後也駕鶴西去了。皇後娘娘和容妃也死了。”
楊俊震驚無語,忽然冷聲喝道:“瘋了,你們是不是瘋了。你們怎可這麽做?是你的主意麽?你們怎可如此瘋狂?”
呂中天沉聲道:“不是老夫,這都是郭旭所爲。老夫趕來制止,已然來不及了。殿前司兵馬使趙元康是郭旭的人,郭旭策動了這次篡位血洗之事。老夫覺察不妙時趕到宮裏,但郭旭已然大錯鑄成,無可挽回了。所以老夫才命人以皇上的名義請你進宮商議此事。現在隻有你我聯手方可善後。你沒進宮,老夫卻等不得了,隻能來見你。”
楊俊尚在震驚之中,半晌後才緩過神來,冷笑道:“呂中天,你少假惺惺作态。将此事推得一幹二淨。這件事必是你策劃指使的,你将所有的責任都推給郭旭作甚?當我是三歲孩兒麽?趙元康是郭旭的人?笑話!郭旭何德何能,能安插趙元康這樣的人在皇帝身邊?若我沒記錯的話,趙元康入殿前司的事還是十五年前。那時候郭旭不過十五六歲而已,怎會是他的安排?他分明是你的人,是你一手策劃了這一切,是不是?”
呂中天盯着楊俊冷聲道:“老夫确實有铤而走險的想法,這一點毋庸諱言。但老夫絕不至于做出弑君之事,也幹不出屠戮後宮之事。老夫要是行事,最多廢了太子圈禁,逼皇上傳位于郭旭而已,怎麽可能做出那些兇殘之事來。你認爲那麽做對我有什麽好處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