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郭沖吐血而亡的時候,汴河岸邊,裕德樓二樓之上,林覺和匆匆趕來的小王爺郭昆,梁王府侍衛統領沈昙以及馬斌孫大勇等人聚集于此。
按照林覺的要求,所有人都喬裝而來,保證不會遭到盯梢。林覺自己則是扮成一名小厮出門,轉了幾條街确認沒人跟蹤自己這才來到裕德樓的。裕德樓這種地方是絕對保密安全的地方,起碼在目前爲止是這樣。
一見面,扮成一名普通青年的小王爺郭昆便迫不及待的說道:“林覺,消息屬實麽?郭旭真的已經篡位了麽?”
林覺擺擺手,從懷中取出那枚國玺,端端正正的擺在桌上,對衆人道:“這是錢德祿逃出宮中來我府中報信時帶來的國玺,他臨死之前的話能有假麽?國玺在此,一切皆明。郭旭和呂中天他們确實已經篡位謀反了。現在宮中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但這顯然是反常的。這反而說明出了事。我叫諸位來不是論此事真假,而是商議對策的。”
郭昆拿起國玺端詳半晌,點頭道:“這是真的玉玺,我在皇上的書房見過。父王也跟我說過,小時候他玩過這國玺,先皇并不重視此物,随便父王和皇上在書房裏把玩,結果我父皇失手将玉玺墜地,上方的一隻龍角被摔斷了,後來請了匠人修補了。你們瞧,便是這隻龍角。看到這龍角,我便知道是真的了。”
衆人看去,果然見盤旋的九龍中的一隻龍的龍角有修補上去的痕迹,隻是手藝高超,不仔細看根本無法辨識。
林覺點頭道:“那就是了,料想錢德祿也不會帶個假國玺出來。兄長,幾位,你們說說看法。目前看來,他們似乎還沒控制局面。但我想,這隻是時間問題。很快楊俊就會跟他們達成協議,接下來便是郭旭登基了。屆時木已成舟,有軍隊和政事堂宰相的輔佐,很快便會站穩腳跟。”
郭昆沉聲道:“皇上的生死未知,料想郭旭不至于敢殺皇上吧。事情似乎尚有可爲。莫若我們即可放出消息,聯合起來攻入皇宮救駕。我手中有些兵馬。再加上我王府親衛,可聚集上萬兵馬,一舉攻入皇宮救出皇上,誅殺郭旭和呂中天,豈不是正好?”
林覺皺了皺眉頭道:“兄長,我提醒你一句,趙元康是呂中天和郭旭的人,殿前司禁軍數萬,且裝備戰力不俗。且不說你能否聚集上萬兵馬,就算有這麽多人手,你确定能攻入大内救出皇上?”
馬斌沉聲開口道:“小王爺,卑職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您這個侍衛步軍司指揮使怕是調動不了多少兵馬。大部分将領都隻聽楊樞密的調遣。幾位副指揮使和都虞候都是楊樞密和呂中天的人,在侍衛步軍司中除了卑職還有其他幾名将領之外,你怕是調不動一兵一卒。滿打滿算,最多六千兵馬。加上王府和林大人手裏的人,咱們最多能有七千多人便了不得了。
跟殿前司的數萬精銳打?沒戲,根本沒戲。”
郭昆叫道:“那又如何,難道眼睜睜看着不管不成?任憑郭旭篡奪皇位?我們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什麽都不做?以少勝多也未必便輸。妹夫……你不是擅長這麽做麽?也許這一次能夠建功也未可知。再者說了,我起兵,衆人豈不蜂擁而從之?我是去救皇上殺逆臣的正義之師呢。”
林覺皺眉看着郭昆道:“你是當真的麽?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勝算微乎其微?失敗了,我們便全都要搭上身家性命。不僅是我們的命,還有我們的父母妻兒兄弟們的命。你真覺得這樣的冒險值得麽?”
郭昆愣了愣,皺眉道:“我還是覺得該去救,不試一下怎麽會知道成不成?”
座上衆人都覺得有些不可理喻,這件事明顯勝算極小,不知郭昆爲何要這般堅持。
林覺輕聲道:“兄長,我知道你怎麽想。但你若覺得這對你而言是個天賜的良機的話,那你便大錯特錯了。這是個機會,但卻不是良機,而是危機。這是個誘餌,誘惑你去咬,但結果必是搭上所有的一切。所以千萬不要意氣用事。眼下的局面,在我看來已然無法扭轉。當楊俊被說服之後,更是會呈現一邊倒的局面。所以,你要三思而行啊。”
沈昙和馬斌等人聞言一驚,他們很快明白了林覺的話外之意。原來,小王爺要攻入皇宮是另有目的的,說救皇上隻是表面的理由,真正的目的其實是要借此混亂之際得到些什麽。郭冕已死,皇上生死未知,倘若此刻郭昆能夠攻入皇宮殺了郭旭的話,那麽皇上一脈便已經無人。皇上如果要是也死了的話,大周皇位的繼位者便隻有王爺父子才最有資格了。就算皇上不死,後繼無人之下,也還是郭冰郭昆父子才有資格繼承皇位。所以郭昆不是要去救人,而是想要去奪位罷了。
明白了這一點,郭昆的堅持便可以理解了。
郭昆臉色有些尴尬,他從林覺的話中也聽了出來,林覺這是已經知道他們父子的心思了。來之前,他和郭冰關于此事做出了簡單的商談,郭冰認爲,這或許是他們的一個機會,所以讓郭昆提出救援的計劃。妹夫太聰明了,自己屁股一撅,他便知道自己拉什麽屎了,完全瞞不過他。
“那你說怎麽辦?咱們就這麽不管?等着郭旭登上皇位之後回過頭來一個個的收拾我們?任他魚肉不成?或者是都去向他求饒?即便求饒,他又怎肯放過我們?”郭昆氣沖沖的道。
林覺緩緩道:“自然不能坐以待斃。我請諸位來,便是跟諸位說出我的決定。當下局面,已不可爲。我決定放棄京城的一切,離開這裏。我希望諸位能跟我一起走,離開京城。”
“什麽?你是要逃走?能逃到哪裏去?天下雖大,郭旭即位之後便是在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妹夫,我還沒見你這麽慫過,你是被吓破膽了麽?”郭昆大聲叫道。
林覺皺眉道:“你可以稱之爲逃跑
,但在我看來,這是明智之舉。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确實是一種勇氣,但其實也是一種愚蠢。我不能拿家人親人的性命冒險。再者,離開京城之後天高地闊,未必沒有一番作爲。郭旭當了皇上之後,他也奈我不何?”
郭昆皺眉道:“你似乎想好了去處。去哪兒?去遼國麽?叛變投敵?”
林覺笑了,搖頭道:“你說話未免太輕率,我怎會去遼國。就算我想去,也去不了啊。京城距離遼國起碼十天路程,沿途城池邊鎮重重重兵把守,長翅膀飛過去麽?再者說來,我乃大周堂堂三司使,叛國投敵的事情我能做的出來?便是被郭旭殺了,那也是不能做的。小節可拘,大節可不能虧。”
郭昆道:“那你的意思是要去哪兒?”
林覺一笑,看着沈昙和馬斌道:“兩位應該知道是哪裏吧,不妨說出來。”
沈昙和馬斌幾乎異口同聲的道:“伏牛山!”
林覺呵呵笑道:“不錯,伏牛山,落雁谷,此刻那裏才是我們的避難所,才是世外桃源之地。我們便去那裏存身。”
沈昙和馬斌面露微笑,緩緩點頭。郭昆叫道:“等等,伏牛山落雁谷是什麽地方?怎麽你們好像都很熟悉的樣子?我怎不知?”
林覺道:“那是一處山寨,我已經營數年,略有規模,可以存身。”
郭昆驚愕道:“山寨?我怎麽不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麽?山寨……那不是土匪麽?你身在朝廷怎麽還跟土匪有勾結?你把話說清楚。”
林覺沉聲道:“說來話長,不便解釋。”
郭昆皺眉搖頭道:“真是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啊!你要我們跟你去哪個什麽伏牛山落雁谷的山寨裏去當土匪麽?絕無可能,絕無可能。我堂堂大周皇族,怎麽可能去當土匪。不可能,不可能,我絕不會去的。不但是我,你們也不能去。落草爲匪?虧你能想得出來?”
“小王爺,不是落草。落雁谷也不是土匪山寨,而是……”馬斌叫道。
“馬大哥,不用跟小王爺多解釋了。也沒時間解釋。”林覺打斷了馬斌的話。他看着郭昆沉聲道:“大舅哥,我不是跟你開玩笑,此刻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伏牛山距京城隻有三日路程,我們可以很快抵達。那裏小有規模,可據地勢而守,可抵擋郭旭派兵圍剿。眼下那裏是最好的去處。至于你說大周皇族豈可落草爲寇,這一點我無法反駁你。但這些東西對我而言是沒有任何約束力的,我要的是保存親人和朋友的性命,保證他們的安全,免受郭旭屠戮。小王爺難道希望被郭旭将父母妻兒朋友全部捉拿,在街市上當街砍了腦袋不成?我絕不會讓這一切發生,絕對不會了。我請你們來便是告訴你們這件事,倘若願意跟我去伏牛山,明日一早,或許……淩晨時分我們便要動身。隻剩下幾個時辰的準備,已經很緊急了。一旦城門封鎖,我們便插翅難飛了。要做決定,就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