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中天郭旭等人驚恐無比的看着這一切,郭沖倒下半晌之後,呂中天才啞聲對趙元康道:“去……去瞧瞧……皇上怎樣了?”
趙元康忙小心翼翼的上前,郭沖一頭亂發覆蓋着臉頰,趙元康伸手去拂開亂發,突然吓得跳了起來。隻見郭沖雙目圓睜的瞪着自己,臉上血迹縱橫,宛如厲鬼一般。
“沒用的東西!”呂中天罵了一聲。
趙元康這才大着膽子探郭沖的鼻息,卻發現已然氣絕身亡了。
一代帝王,曾懷千古一帝之志,曾立志改革時弊,努力讓大周複興強盛,胸中丘壑萬千,勵精圖治,節儉克己的郭沖。就在這血色黃昏之中,吐血而亡,死不瞑目。
郭沖稱不上是個好皇帝,他多疑而優柔,不肯擔負責任,喜歡玩弄帝王平衡之術,太顧及皇家顔面而優柔寡斷。本人卻又懷有私心而造成朝廷的長期混亂。大周在他治下數年,幾乎沒有安甯之時。然而,不得不承認,郭沖還是有其可取之處的。他想變革,想做一番事情,他也很聰明,知道很多事的原委曲直,也從谏如流,待人寬容。大周到他手裏時其實已經很難爲繼,已經積弊萬千。将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他一個人的身上顯然是不對的,他隻是大周王朝走向沒落的路上的一個駕馭者。雖然他很努力的向阻止大周滑向深淵之中,但他确實才智有限,性格不夠堅毅,又缺乏一往無前的勇氣,瞻前顧後反而消耗了臣子們的鬥志和大周國力,沒有牽住馬缰,反而似乎揮了一鞭子。
更失敗的是,在太子之事上,他犯了大忌。既不能順應朝中主要力量立淮王郭旭,又不肯違背自己的喜好按照祖宗規矩立長子郭冕,一開始便陷入了遊移之中。他的暧昧态度助長了郭旭的野心,也讓原本處于觀望态勢的臣子紛紛倒入郭旭一方,導緻了他們無從選擇,最後隻能死磕到底。
郭旭呂中天等人的铤而走險,與其說是野心膨脹,還不如說是走到了末路,已然無路可退之故。這一系列的悲劇,郭沖難辭其咎。
确認郭沖死亡之後,寝宮内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呂中天郭旭等人也并非毫無所感。郭沖是呂中天的女婿,呂中天的女兒呂梅便是梅妃娘娘。抛卻這一層關系不說,單以君臣關系而論,郭沖登基之前和登基之後,呂中天和他之間還算君臣相得。郭沖對呂中天也很尊敬。像呂中天這樣的人,雖然位高權重,但是仇人也不少,幾乎每天都有人說他的壞話,将他身邊人的過失禀報上奏,彈劾呂中天的事也時有發生。但郭沖其實一直沒有在意這些,對呂中天也甚爲倚重。大小事務隻要呂中天提出來,基本上沒有駁回的。
雙方之間的裂痕其實就在變法之事才開始的,
但那其實也不算是太大的仇隙。呂中天唯一不滿的是,讓嚴正肅和方敦孺進京變法,其實是讓自己的權力得到了削弱。他對郭沖這種作法有些不滿,認爲這是郭沖對自己的不信任。皇上倘若當真想要變法,自己何嘗不能爲之。自己雖然反對變法,但卻不是因爲變法本身,而是因爲人,因爲權力之故。
所以,實際上呂中天和郭沖這翁婿之間以及君臣之間的關系其實總體而言還算和諧。但現在郭沖死了,可以說是被自己逼死了,被自己策劃的篡位行動給氣死了。呂中天心中還是有那麽一絲歉疚和難過的。
對于郭旭而言,亢奮的殺人瘋狂之後,他也慢慢的回歸理性。當郭沖一死,他突然意識到頭頂上的烏雲似乎散去,但其實自己的靠山也倒了。自己的父兄太後在這個黃昏都被自己或殺或逼死了,雖然似乎沒有人阻擋自己登上皇位的腳步了,但自己似乎也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了。這種驟然成爲孤家寡人的感覺,讓郭旭恐慌不已。
那位死不瞑目的父皇,雖然他沒讓自己當太子,但多年來他對自己的疼愛和教導,和自己相處的點點滴滴都不可遏制的湧上心頭來。郭旭突然有些崩潰,癱軟在地放聲大哭起來。那哭聲自然有哀嚎父皇死去的悲傷,但同時也有終于沒有任何滞礙的激動和忐忑,包含着各種難以言狀的情緒在其中。
“淮王殿下,節哀順變吧,此刻不是哭的時候啊。皇上駕崩,您便要擔當天下大任了,得立刻着手此事才是。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們去做呢。”吳春來在旁安慰道。
郭旭隻是嚎啕,淚流不住,并不起身。
呂中天擦掉眼角渾濁的濕潤,沉聲喝道:“郭旭,莫要哭了。多少事等着我們去做,現在豈是哭的時候。皇上駕崩,事情要麻煩的多了。現在得趕緊找到玉玺,否則無法下達傳位聖旨。還不給我起來。”
郭旭止住悲聲,緩緩起身來。上前凝視郭沖的遺容,想伸手去替郭沖合眼,又不敢伸手。趙元康見狀,扯下一幅布幔上前,郭旭接過布幔來,替郭沖蓋在身上。
“呂相,殿下,我帶人去搜國玺。”吳春來道。
呂中天點頭道:“快去。”
吳春來快步離開,呂中天轉頭對趙元康道:“元康你親自出宮一趟,一來看看外邊的動靜,二來以皇上的名義宣楊俊進宮。對了,皇上駕崩的消息絕對不能洩露,此處内外必須嚴加防範,不準任何人進出。”
趙元康沉聲道:“卑職遵命!”
趙元康走後,呂中天走到郭旭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郭旭,不要悲傷。皇上說大周要亡,你便要做給他看。你要振興大周,隻要你能讓大周複興,皇上在泉下也會原諒你的。想想李世民吧,當年玄武門之變,他也爲天下人所不齒和唾罵,然而李唐盛世卻在他手中開創了。如今提及他,人們隻會贊頌他
乃千古一帝,英明神武的帝王,誰會記得他曾弑兄殺弟,逼得李淵退位?正所謂國之君主,當以國爲念,天之子不拘于人倫之常,當仁不讓,無可不爲之。明白麽?”
郭旭的眼裏放出光芒來。
呂中天輕聲道:“所以,不要想得太多。事已至此,無路可退。隻能向前。明白麽?”
郭旭沉聲道:“我明白。”
吳春來帶着人在延和殿中進行了地毯式的搜查,從内侍的口中,他得知,那國玺保存在錢德祿手中,平日便存在隻有錢德祿才有鑰匙的庫房密室之中。所以吳春來第一時間趕到了庫房之中查看。
庫房并沒有上鎖,而是從裏邊關的緊緊的,外邊推不開。很明顯是從裏邊拴上的。吳春來起初以爲有内侍或者宮女躲了進去,于是命人撞斷門栓沖了進去。然而庫房裏空無一人,在庫房東側夾牆裏發現了一個狹窄的密室,裏邊一隻青銅小龛的蓋子打開着,裏邊空無一物。搜遍庫房也沒找到國玺。吳春來有了不祥的預感。
吳春來并不死心,到處搜查,皇上的書房,各處春閣夏閣都搜了一遍,皆無功而返。無奈之下,隻得沮喪的回來禀報。
“殿下,呂相,那國玺蹤迹全無,目前看來恐怕已經被那錢德祿帶在身上逃出宮去了。這可如何是好?”
郭旭聞言怒道:“錢德祿這狗奴才,跑就跑了,還帶走了國玺,簡直可惡。沒有了國玺,可怎麽拟旨傳位?拿什麽蓋大印?”
呂中天皺眉思慮片刻,沉聲道:“真要是沒了玉玺,确實有些麻煩。傳位诏書不蓋玉玺,官員們必生懷疑。不過要想以此阻止我們,卻也是癡心妄想。連夜命人再刻一個便是。春來,即刻将京城最好的玉工召進宮中,命他們連夜雕刻一枚玉玺印章。隻要蓋上的字迹跟聖旨上的字迹一樣便可。”
吳春來道:“這倒是不難,隻是又要耽擱時間,恐怕夜長夢多。”
呂中天道:“不怕,一會兒老夫去見楊俊,跟他攤牌。隻要楊俊加入,便可調集兵馬,封鎖全城。屆時局面盡在掌握。明日一早,便可召集群臣早朝,宣讀傳位诏書了。不過你說的對,在此之前,一則不能再出纰漏,二則要嚴密關注城中動靜。特别是……梁王府和林覺的動靜。他們一旦知道宮中之事,怕是要生亂。其實生亂倒也不怕,他們沒有多少實力,我倒是擔心他們腳底抹油跑了。他們怎麽能跑了?新皇登基之後,正要拿他們開刀呢。老夫跟梁王和林覺的新舊賬也要算一算了。”
郭旭點頭道:“對,千萬不能讓他跑了,得封鎖所有城門才是。我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砍了林覺的狗頭。今日這一切,都是林覺所逼,讓我成爲不忠不孝之人,我要将他在街市上淩遲處死,将他林家上下全部砍頭。還有我那皇叔和郭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都要一并誅滅,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