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德祿一愣,皺眉道:“病了?病的嚴重?要不要我替你請宮中太醫來瞧瞧?”
林覺咂嘴道:“那也不是,隻是身子不适。無需勞師動衆。”
錢德祿道:“那不就得了,小小的不适算什麽?這可是見皇上的大事。必須得去,不能不去。”
林覺心中更加的懷疑,沉聲道:“換個人不成麽?非得她去?”
錢德祿看着林覺輕聲道:“林大人,非要跟我磨蹭是麽?你愛去不去。咱家反正已經盡責,你不去是你的事。咱家不跟你啰嗦了,我可要走了。”
錢德祿一揮手,帶着兩名小内侍擡腳便走。林覺忙攔住道:“去便是,公公何必發怒呢?公公最近似乎心情不好呢。罷了,我便去叫人去,公公寬坐稍候,耽擱不了多久時間。”
錢德祿翻着白眼道:“快些個,隻能是你那個侍妾綠舞陪同,其他人都不成。别搞砸了,我倒要挨皇上的罵。”
林覺連連點頭,賠笑拱手。讓人上茶請錢德祿坐下等候,當下匆匆往後宅而來。
林覺已經初步判斷這不是一次簡單的召見,光是讓綠舞去和郭沖見面這件事便已經頗爲讓人擔心。更何況從錢德祿的态度來看,他堅持要綠舞進宮,這更讓人生疑。林覺隐隐覺察到有些不妙,但是此刻他卻并沒有太好的解決辦法。林覺并不想将此事想的太過複雜,但他卻不得不在心裏做好最壞的準備。林覺認爲,倘若隻是面貌相似的話,郭沖怕也隻是心裏疑惑,畢竟相貌相似的人多的很,但怕就怕綠舞身世之事有什麽風言風語傳入了郭沖耳朵裏,那麽今晚的召見怕不是陪同用膳那麽簡單了。
林覺迅速做出了初步的決定,無論如何,即便是郭沖出言詢問,倘若拿不出具體的證據來,那是死活也不能承認的。總之,要熬過今晚,再作打算。最好是自己多心了,也許這隻是一次普通的召見而已。
綠舞得知要陪同林覺去進宮的時候也慌張了起來,特别是林覺跟她說了有可能是皇上故意爲之,似乎要驗證她身份的可能時,綠舞更是慌得手足無措。林覺低聲安慰她,要她鎮定下來,告訴她一切有自己,不必太緊張擔心,否則反而容易被懷疑。自己不發話,她便絕不要承認任何關于身世的問話,裝糊塗一問三不知便可。
綠舞提出要不化個妝将面貌改變一些,臨時應付一下,免得生出枝節。林覺想了想卻搖頭否決了。這不是掩飾的問題。倘若郭沖當真沖着此事而來,必是事前聽到了什麽消息的。那麽這種化妝掩飾反而是欲蓋彌彰。倘若郭沖并無他意,綠舞隻需全程低頭稍作掩飾便可。皇上也不會主動去看自己一名側室的面貌,更不會細究其和容妃是
否有相似之處。說白了,皇上若是有心,你便是戴個面具也無用,他一樣會讓你露出真面目來。若是無意,你便是毫無掩飾,他也會熟視無睹。
綠舞無奈,隻得換了裝束跟着林覺一起進宮。林覺抽空去跟小郡主簡單的說了此事,小郡主也甚是擔憂,但也無可奈何。綠舞和林覺來到前廳之中時,錢德祿已經等得很着急了。對着林覺一頓發火,但奇怪的是,對綠舞倒是一副恭敬的樣子,居然上前躬身行了禮,言語也很恭敬。要知道,綠舞的身份不過是林覺的小妾罷了,錢德祿可是皇上的貼身内侍總管,地位不啻天差萬别,如此謙恭,卻是爲何?
林覺心裏有些發涼,他甯願相信錢德祿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如此。但他又不得不去想,是否是錢德祿已經知道了綠舞是公主的身份,才會這般的謙恭有禮?倘若如此,那今晚可是有大麻煩了。
一路上,林覺都在思索對策,但很無奈,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任何的辦法去應付這種局面。盡管自己計謀多端,此刻竟然想不出一條可用。
衆人直入宮門,沿着高大宮殿之中的通道往大内皇宮深處行去。暮色已深,皇宮之中已經點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但那些無人居住的巨大宮殿卻宛如黑漆漆龐然大物一般蹲在黯淡的天光之中,像猛獸一般欲擇人而噬。春寒陰森,不時有風吹過,讓人感覺寒意沁體,冷入骨髓之中。
“錢公公,咱們這是去哪兒?不是要去延和殿麽?”林覺忽然發現路徑有異,停步問道。
錢德祿轉身笑道:“林大人,皇上不在延和宮用膳,皇上今晚在榮秀宮用膳。林大人面子大,今晚容妃娘娘也侍奉皇上的晚膳呢。”
林覺腦子裏嗡然一聲,一刹那間什麽都明白了。倘若皇上要自己帶着綠舞去榮秀宮,那隻能說明一件事,皇上是要當面要将綠舞和容妃娘娘做個比較。也就是說要當面對質,顯然是皇上故意爲之。皇上應該已經知道了些什麽了。
“這……臣乃外臣,這不好吧。”林覺忙道。
“林大人,你忒也多慮了,這是皇上的旨意,難道還會怪你不成?走吧。這怕是已經遲了。皇上該等急了。”錢德祿沉聲道。
林覺皺眉道:“錢公公,請轉告皇上,臣忽然想起有一件加急公務要辦,需的趕緊去辦,以免耽誤大事。皇上恩典,臣感激不盡,但公務爲先,卻是不能去侍奉皇上了。皇上若是怪罪下來,臣擔着便是。我們得走了。”
林覺拉起了綠舞的衣袖轉身便要走。錢德祿輕歎道:“林大人,這又是何苦呢?這裏是皇宮,你能出的去麽?”
林覺皺眉不語。錢德祿走過來,輕聲在林覺耳邊道:“林大人,還是去見皇上吧。躲是躲不過去的。罷了,咱家跟你平日交情不錯
,便冒險跟你交個底。今日之事你隻能去見皇上,而且是不能抵賴的。因爲證據已然确鑿了。有一位已故禮部侍郎陸大人的遺孀陳氏夫人被人從杭州府給找到了,她已經交代了全部事情。今日有幾位大人聯袂前來上奏此事,相關口供和證據已經到了皇上手裏。皇上不久前來榮秀宮中質問容妃娘娘,容妃娘娘抵賴不過已然是招認了。所以,這一切抵賴已無意義。可千萬莫要抵賴,以免讓皇上加重對你的猜疑。這件事你本已經是知情不報,千萬莫要再雪上加霜了。咱家能幫你的也隻能是這些話了。”
林覺和綠舞都呆立原地,腦子裏嗡嗡作響。綠舞整個人都麻木了,身子都無法動彈了,隻一個勁的發抖。一雙眼睛求助般的看着林覺,滿是驚恐和無助。林覺自然也被驚的目瞪口呆,他還是竭力的分析着錢德祿的話,希望能找到錢德祿話語中的漏洞。因爲從潛意識裏,他覺得錢德祿是在詐自己。因爲他總覺得錢德祿是旁人安插在皇上身邊的眼線,所以他不肯相信錢德祿的話。然而,他卻發現,錢德祿的話并無漏洞。從他的話中可知道,整件事的脈絡他一清二楚。連綠舞的養父禮部侍郎陸非明的事都能說出來,可見錢德祿不是信口開河,他真的知曉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了。
“錢公公……你是說,我的娘親陳氏還活着麽?被找到了?”綠舞忽然想起了錢德祿話語中的關鍵點,驚訝問道。
“綠舞姑娘……不不……奴婢該死,奴婢該稱呼你爲公主殿下才是。你是皇上的親生女兒,你是公主啊。奴婢不敢胡說八道,那陳氏确實已經被找到了,她就在杭州,隐姓埋名十多年,但還是被人找到了。她招供了全部事實。公主殿下,奴婢不能再多嘴了,皇上說了,此事我若多嘴半句,便砍了我這狗頭,奴婢已然是冒死提醒了。你們,還是快随我來吧。”錢德祿躬着身子低聲道。
至此,什麽都不用說了。林覺既驚恐又無奈。正所謂世上沒有永遠能保守的秘密,這件事終于還是被查出來了。有人終于翻出了這筆舊賬,現在一切都已經無法隐瞞了。現在躲避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正如錢德祿所言,搞不好會惹禍上身。好在這件事對綠舞而言并無危險,綠舞的身份公開,她便是郭沖的女兒,尊貴的大周公主。郭沖不會對她怎樣。但對其他人而言,或許便是一場災難的開端。容妃以及所涉之人,甚至是自己,都恐怕難逃一劫了。
林覺最擔心的是容妃會說出梁王府慫恿之事,那麽梁王府便也要完蛋了。
“公子,我們……該怎麽辦?”綠舞抖着嗓子問呆呆而立的林覺道。
林覺歎息一聲,輕聲道:“走吧,咱們去見皇上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一天終究要面對的。見了皇上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