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沖也在寶座上直起了腰,瞪大了眼睛。心中升起了團團的疑惑。雖然他并不相信這是呂中天的故意爲之,但他很想知道呂中天如何解釋這件事。
呂中天面色漲紅,揮舞着手臂怒道:“林覺,你好大膽子,你的意思是,這青教之亂倒是老夫的責任了?青教本有生亂之心,早已坐大勢強,便沒有那件事,青教便不會叛亂不成?你這是狡辯誣陷,用心何其歹毒。皇上,皇上,老臣請皇上做主,林覺這厮如此惡毒,這是要将老臣毀了啊。老臣一生勤勉,忠心爲國,卻不料遭此人如此血口攀誣,老臣心痛如割。皇上,您聖明決斷,萬不可聽此人胡言亂語啊。青教之亂被他硬生生安在老臣身上,皇上,您看的下去麽?”
郭沖沉聲安撫道:“呂愛卿,勿要惱怒。朕不會信他的話的。林覺,你不可胡言亂語,怎可将青教之亂歸咎于呂愛卿,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麽?”
林覺躬身道:“皇上,臣可沒說青教之亂是呂相之過。但我想請皇上和諸位大人想一想,若無五百禁軍押解莫氏夫婦去長恒公審問斬,若是朝廷換一種處理方式,暗中調集兵馬準備,事前并不打草驚蛇,以雷霆一擊将青教匪衆一網打盡,青教之亂還會造成這麽嚴重的後果麽?還會死了數萬軍民,毀十幾座城池,花費巨額款項麽?呂相最先得到青教坐大的禀報,作爲一國之宰相,作爲治國之臣,他的決定就算沒有另有目的,那也最起碼是個處置不當,能力不足,給朝廷釀成巨大損失,導緻我大周經受此浩劫,對我大周的根基産生了動搖。一國之相,無處事之才能,釀成如此嚴重後果,臣未見呂相有隻言片語的謝罪,反而推卸責任無事人一般。人人都不提,臣卻要提。德不配才,才不配位,必有災殃。臣彈劾他難道不對麽?”
林覺很聰明,他并沒有将這件事往更大的方向去深入追究,雖然他心裏極度的懷疑呂中天的行爲有故意引起叛亂之嫌,但這件事他并無證據去支持。林覺隻點出來便收手,讓皇上和群臣自己去體會。林覺的火力集中在呂中天對這件事的處置不當上,這是最爲明智的選擇。身爲宰相,在這種重大之事上操作失當,進而引申出宰相德才不夠,無法勝任,這才是順理成章之舉。而所有人都應該會認可呂中天沒有及時處理好此事這個事實。以小博大,高舉輕放,這便是林覺今日的策略。
果然,對于林覺這樣的指責,大殿之上竟無絲毫反駁之聲。每個人心
裏都在想:呂相确實失誤了,或許呂相的本意沒錯,希望能震懾宵小。但這确實是激怒了教匪,而且打草驚蛇了。教匪之亂本來也許不會那麽早,但在那件事之後,便立刻起事了,這顯然是感覺到了危機。倘若換一種處理方式,如林覺所言的調集兵馬做好準備,然後雷霆一擊,将教匪骨幹頭目一網打盡,控制局面,豈會有後面的艱苦平叛之舉,也不會損失那麽慘重,死那麽多人。
呂中天敏銳的感受到了殿中氣氛的不同,特别是郭沖的臉色很不好。他果斷作出了決定,既然林覺避重就輕,自己便不能強行辯解,否則越描越黑越說越引起皇上的懷疑。在政壇之中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呂中天知道如何去處置這樣的情形。
“皇上,林大人指出的老臣的過錯,老臣絕不反駁。老臣爲朝廷效力數十年,經受之事成千上萬。有大事,也有小事。有複雜紛繁之事,也有很簡單的事情。老臣不敢說每件事的處置都能得當,但老臣處置每件事的時候都是用心盡力,不敢有絲毫的馬虎。但在這件事上,倘非林大人提出,老臣還沒意識到老臣的處置如此不當。雖則青教禍亂之心早已有之,并不會因爲某件事便會改變整個局面,但老臣此刻思之,或許應該有更好的選擇,而非是采取當初的作法。林大人說老臣德不配位,老臣是不認的,但說老臣無才,老臣不得不認。畢竟結果擺在那裏。既如此,老臣向皇上請辭。臣老了,才能耗盡,怕是不能在爲國效力了,免得好心辦了壞事。臣請辭官歸鄉,還請皇上恩準。”呂中天語氣沉重的說道。
上下衆人都驚愕莫名。呂中天居然認了,居然要辭官?居然不反抗?這可真是讓人大跌眼鏡。這麽輕易的便被林覺的彈劾扳倒了?怎麽會這樣?
“什麽?呂相您怎可辭官?呂相是我大周群臣的頂梁柱,多少事等着你去定奪。皇上也倚重呂相,怎可輕言辭官?林覺,你今日是失心瘋了麽?對呂相竟敢血口攀誣。皇上,這種人必須嚴懲,宵小惡徒攻讦朝中重臣,此風不刹,朝中必亂。臣請皇上下旨,嚴懲林覺,必須給他教訓。”吳春來大聲說道。
“住口,吳大人,老夫一生自省清明,嚴于律己。既然别人指出了過錯,盡管老夫不認同他所言,但事實上确實有别的選擇。老夫坐在宰相的位置上,理當爲大周選擇最佳的解決問題的辦法,讓國家走在正常的道路上,讓皇上免受憂慮。可老夫确實在這件事上沒有做好。老夫不能勝任,請有德才者任之,這也不是壞事。對朝廷,對百姓,也都是好事。”呂中天喝道。
吳春來反被他訓斥一頓,有些發愣。楊俊在旁冷笑,心道:老狐狸,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肯辭官?太陽打西邊出來差不多,你不過是博得皇上的同情罷了。你太了解皇上了。
果然,郭沖開口
道:“呂愛卿,不必如此。卿乃國之重臣,豈能輕言而退?人無完人,愛卿爲國忠心耿耿,效力經年。經受之事繁雜萬千,就算有些事沒有盡善盡美,那也是不可避免的。何況愛卿也是爲了大周好,所謂無心之失,怎能算是過錯?”
呂中天臉上悲苦,心中自得,他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皇上怎麽會因爲這件事便準許自己辭官?自己這個官可不是那麽輕易便能辭掉的。
“皇上,無心之失難道便不是過失麽?那爲何當初有人列出長長的罪名彈劾嚴大人和方大人呢?青教叛亂的責任也被安在他們的頭上呢?嚴大人和方大人難道不是一心爲國,忠肝義膽?當初有人叫嚣稱他們爲國賊,衆官員衆口一詞彈劾兩位大人,那又怎麽說?”林覺高聲說道。
郭沖鼓着眼說不出話來,心道:你這是故意讓朕下不了台麽?又要翻出那些事來說作甚?
“林大人,那是兩回事。當初嚴大人和方大人不也沒有被彈劾麽?何必拿舊事來說?”
“是啊,一碼歸一碼,呂相的事怎麽又扯到以前那些事了?”
“真是豈有此理,照林大人這麽說,多做多錯,不做不做咯?呂相做了那麽多事,便非要逮着一件事來問責,今後誰還敢做事?”
一群孝子賢孫的官員們紛紛開始議論起來,在吳春來的示意下,他們紛紛表達着對林覺的不滿。
林覺冷笑不語。今日他本也沒有認爲真的能彈劾得了呂中天,今日林覺所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方敦孺去世的事情對林覺打擊很大,林覺發了誓要報複,這不過是林覺報複的開始。扳不倒他呂中天,也要惡心他。況且今日的彈劾将具有深遠的意義,與其說是彈劾那三人,不如說林覺是吹響了反擊的号角,并且要讓郭沖這個多疑的人明白一些内幕。引起郭沖的猜疑便是最好的結果。
“林覺,呂相忠心爲國,這一點朕是明白的。你今日之言固然也沒錯,但是,隻因爲呂中天的疏忽便彈劾他,這未免有些不公平。朕看,這件事到此爲止,你也不要糾纏此事。呂相有錯,但錯不至要被彈劾,你覺得呢?”郭沖沉聲說道。
這話的言外之意是,你彈劾的沒錯,但你給朕個面子,這樣的事情不至于鬧得太大。
呂中天聞弦歌而知雅意,豈能不知此刻自己該做個表态。于是接着郭沖的話道:“皇上對老臣愛護有加,老臣感激涕零。但此事老臣确實有疏忽,所謂有過便罰,還請皇上給予懲罰。也提醒老臣今後行事要更爲謹慎小心,更加的多做思量。依着老臣的意思,自然是要引咎辭官的,否則天下人豈非說老臣戀棧高位。但老臣又想,當朝廷此時正是多事之秋,老臣此刻離去,實有臨陣脫逃之嫌。老臣不能這麽做,除非皇上命老臣走,否則老臣斷不能輕言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