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搓手皺眉道:“那可怎麽辦?我能怎麽辦?”
林覺道:“娘娘先不要着急,這隻是我們的擔心,要查還是要費一番手腳的。沒有鐵證,他們也不敢亂來。否則便是造謠誣陷娘娘,損害皇家威嚴聲譽,他們不會輕易動手的。所以暫時還無需擔心。隻需密切關注此事,如果事情要發動,再想應對之策便是。沒必要現在便擔驚受怕,反而會露出破綻。”
容妃咂嘴點頭道:“你說的對,他們隻是懷疑,還沒證據,他們不敢輕易發動。本宮也要做好準備才是。”
林覺輕聲道:“娘娘想過郭旭當上太子之後的情形麽?”
容妃一愣,皺眉道:“他當太子?怎麽可能?太子之議不是已經擱置了麽?況且,就算議立太子,也輪不到他郭旭啊。太後說了,祖宗規矩絕不能改,立太子之事上太後必會出手幹預。皇上就算想立郭旭,卻也要過太後這道關。”
林覺微微點頭,看來容妃和太後已經商議過此事了,太後的表态極爲重要,太後是絕不肯讓郭旭當上太子的。
“容妃娘娘,恕我直言,太後的态度并不能左右局面,隻能讓皇上多些考慮罷了。真正起作用的還是皇上自己心中所想以及群臣的态度。後宮本就不許幹涉政務,這一點娘娘不會不懂吧。太子之議或許皇上會征詢太後的意見。但是,征求意見隻是一種尊敬,而非要太後點頭同意方可。關乎國祚大事,太後恐無決定之權。”
容妃皺眉沉吟道:“你說的不無道理,太後也這麽說過。太後曾經說過她不幹涉政務之事。上一次梁王爺的事情她已經勉爲其難了,但那畢竟是皇族内部之事,太後還是有說話的權力的。照你這麽說,豈非說一旦複議太子議立之事,郭旭便穩操勝券?”
林覺道:“倘若幾天之前,我會說晉王勝算大些。但倘若是之後,恐怕淮王便要赢了。”
容妃愕然道:“那是爲何?”
林覺沉聲道:“很簡單,滿朝文武不久後将成爲鐵闆一塊。異己鏟除之後,樞密院和政事堂的态度統一,大周上下官員意見也會一緻,不再會有任何的争執,他們都會同意立淮王爲太子的。”
“鏟除異己?你是說……嚴正肅和方敦孺的事情?”容妃皺眉問道。
“娘娘聰慧,看來娘娘也是在關注此事。正是如此。朝中原本因爲變法之事而劃分派系,變法派和反對派旗鼓相當,甚至變法派一度還占據上風。呂相等人發動數次彈劾未果,反而處在劣勢之下。立太子的事情,嚴大人和方大人是站在晉王一方的,加上梁王爺和太後的意見,所以總體而言,力量相當,所以才産生争執。現在嚴大人和方大人因爲言論而獲罪,朝中上下一緻請求嚴懲他二人,這兩人一旦倒台,變法派便樹倒猢狲散。整個朝中局面便成了
一邊倒的态勢。太子之議遲早是要重提的,隻要提出來,便會是一邊倒的朝向淮王。因爲沒有人會再有反對意見。梁王爺和太後的意見固然重要,但敵得過滿朝文武,上下其心麽?皇上心裏中意誰,難道娘娘心裏不知道麽?”
容妃緩緩點頭,秀眉緊蹙。林覺看着她的樣子,再轉頭看看綠舞,心中感歎。她母女兩人的面貌确實很是相似,特别是這一蹙眉之間,簡直神形俱似,隻是一個年輕些,一個年長些的區别罷了。就算是普通人看到她們在一起,心裏怕是也會生出些疑惑來。
“照你這麽說,郭旭當定太子了?這混賬東西當了太子,那今後我們還有好日子過麽?太後和我對他不喜,他又恨你入骨,他當了皇上,可真是大糟糕之事啊。”容妃咂嘴說道。
林覺輕聲道:“娘娘說的還婉轉了些,按我的話來說,郭旭當了皇上,我們都将死無葬身之地。這才是大實話。”
容妃抖了抖,輕聲道:“不能讓他當太子,絕對不能。無論如何也不能。”
林覺點頭道:“确實不能讓他當太子,郭旭外表敦厚,其實城府艱深,心狠手辣。他當了太子,我們都沒活路。所以必須要阻止他。”
容妃擡頭盯着林覺道:“怎麽阻止?你有辦法?”
林覺道:“娘娘,我請你想想辦法援救嚴大人和方大人,他們不能倒。他們是一杆大旗,隻要他們不倒,變法派便不會倒。朝中格局便不會爲呂中天他們所掌控。立太子之事便不會是一邊倒。所以救下他們,便是阻止郭旭當太子的第一步。”
容妃嗔目看着林覺道:“嚴正肅和方敦孺說了大逆不道之言,皇上震怒不已,你要我去爲他們說好話?這不是自讨沒趣?皇上定會斥責于我,我做不到。萬萬做不到。”
林覺道:“娘娘做不到也要去做,不然我們死無葬身之地啊,郭旭當了皇帝,您和綠舞的關系也要被抖落出來,屆時他能饒過你麽?娘娘想想辦法,或許……去跟太後說說。嚴方兩位大人都是朝中忠臣,不過說錯了幾句話罷了。太後雖無幹涉政務之權,但維護忠臣的話,勸谏皇上的言語卻是後宮的責任。娘娘不去試一試,難道便放任此事束手無策不成?”
容妃算是徹底明白過來了,林覺今日前來的目的便是要自己去求太後爲嚴方兩人說情,前面說的那一大堆不過是鋪墊罷了。可這件事真的很爲難,那三不足言論也傳到了宮裏,連太後都大罵方敦孺胡言亂語,當誅殺之。叫太後爲他說情?這怎麽可能?
“可是……可是這事兒,真的很難辦啊。這等事……太後也未必肯出面的。我若去說,太後說不定連本宮也一道訓斥了。”容妃躊躇道。
“娘!”一旁的綠舞忽然輕輕叫了一聲。
容妃驚愕轉頭看着綠舞,呆呆道:“綠舞,是你叫的麽?我沒有聽錯吧,你叫我……娘?”
綠舞靜靜點頭道:“是的,你是我娘,這是事實。”
容妃喜極而泣,走上前來便要擁
抱綠舞。綠舞側身躲開,沉聲道:“我可以認你,但是你一定要救嚴大人和方先生。綠舞不懂什麽大道理,對什麽大局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綠舞知道,方先生對夫君很重要。方先生是夫君的老師,夫君視他爲父,倘若方先生出事,夫君定然會很不開心。娘,我叫你一聲娘,便是以女兒的身份懇請你幫這個忙。夫君視之爲父的人便是綠舞視之爲父的人,你以前狠心殺了我的爹爹,現在你必須救一個女兒視之爲夫父的人,你救了他,既是爲了我,也是爲了恕你當年之罪。娘,你能答應我的請求麽?”
容妃毫無猶豫,點頭道:“我答應你,我去跟太後說,哪怕她斥責我,我也不怕。我一定要求着她答應我。這是我的女兒第一次懇求我,我豈能不答應。你放心,我一定去。”
綠舞臉上露出笑容來,微微點頭。林覺目睹這一切心中感動不已。這并非事前的安排,林覺也絕不會勉強綠舞來做這場戲,綠舞完全是自發如此。見容妃似有拒絕之意,綠舞使出了殺手锏來。但其實綠舞心中對容妃的芥蒂和怨恨并未消失,她能這麽做可說是完全爲了自己才這麽做的。
……
晚飯之後。延福宮壽康殿中,衛老太後躺在溫暖的後殿春閣之中。幾名宮女正在爲她拿捏手腳,放松肌肉。衛老太後的老毛病越來越嚴重了,當初生下郭沖時落下的月子病一直難以痊愈,每逢秋冬之際,天寒落雨之時,她便必須要宮女們好好的推拿身上酸痛之處才可入眠。這個時候的老太後也是脾氣最不好的時候,稍有不适便會發怒。
這個時候,容妃悄悄的走了進來。幾名宮女正要起身行禮,容妃卻擺了擺手,輕手輕腳的走到軟榻旁,替換了一名宮女的位置,在老太後的胳膊上輕輕揉捏起來。
衛太後似有所覺,閉着眼哼哼道:“這是誰呀,這麽笨手笨腳的?是不是幼容那猴兒精又來獻殷勤了?”
容妃一愣,旋即咯咯笑了起來道:“姑母,您可真是太精明了,這都能知道是侄女兒的手腳,侄女兒已經很用心了,還是被您給發現了。哎,看來,這世上的事情沒有什麽能騙過姑母了。”
衛老太後睜開眼來斜斜的看着衛幼容的笑臉,啐道:“少來拍馬屁,哀家還不知道是你來了?身上擦的香粉味道可沖人的很。幼容啊,要讨皇上歡心,靠着這些香粉可不成啊。”
衛幼容紅着臉嬌嗔道:“姑母說的這是什麽話?侄女兒可沒那種心思?侄女兒都一大半年紀了,還想着得皇上寵愛麽?姑母可莫要羞臊我了。”
衛太後歎了口氣道:“是啊,現在什麽都晚了,皇上歲數也打了,身子也不好。你也過了韶華年月了,什麽都遲了。怪隻怪造化弄人,你那孩兒死的早,否則咱們可稱心的很。”
衛幼容歎息着道:“姑母又提昊兒了,說了不提他的,您這一提,叫我可怎麽過日子。”
衛太後伸手拍了拍衛幼容的手背,歎道:“不說了,不說了,好孩子,莫傷心。再也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