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他真的這麽說的?他真的說了這些話?”
“那可不是?下官當時就在當場,親耳聽聞。下官都驚呆了。在場還有七八名條例司官員,他們也都傻了。那嚴正肅還想着爲方敦孺打遮掩,威脅我們不準外傳。嘿嘿,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下官忙活了這麽久,結果方敦孺自己露出了馬腳來。副相大人,您說,下官聽了這樣的話能不親自來禀報麽?下官可是特意等到二更時分才動身前來的,這事兒經誰的手下官也不放心,得親自跟副相大人禀報才成。”劉西丁臉上帶着竊竊的笑容,低聲說道。
“應該,你應該親自來。好,很好!好個方敦孺,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來,他這是昏了頭了,自尋死路。劉西丁,幹的漂亮,這一回算是你立了大功了。這件事我的即刻禀報呂相,商議對策。劉西丁,你跟我一起去見呂相,呂相定然會對你大爲贊賞的。你飛黃騰達的日子不遠了。”吳春來呵呵笑道。
劉西丁受寵若驚,躬身道:“多謝副相大人提攜,下官今後的前程便靠着吳副相了。”
吳春來點頭道:“那是你自己掙來的,倒也不用謝我。對了,這件事你得做證人,以防方敦孺和嚴正肅抵賴。你敢麽?”
劉西丁咂嘴道:“這個……這個……那麽多人在場,他們不會抵賴吧。作證麽?這不是讓人說我是個叛徒,吃裏扒外麽?能不能……”
吳春來冷聲喝道:“胡說,什麽叛徒,什麽吃裏扒外?你是揭露方敦孺的大逆不道的言行,乃是忠君報國之舉,正義之行,何來背叛之說?你可莫要既想當婊子,又想着立牌坊。你必須态度鮮明,可不要打你的小九九。你不敢作證,焉知這不是你編造的言論?”
劉西丁吓了一跳,皺眉想了想,咬牙道:“罷了,便聽副相吩咐便是。西丁願意作證。”
吳春來這才轉怒爲喜,拍着劉西丁的肩膀道:“莫要擔心,你瞧瞧我?當年我也做過和你差不多的事情,我揭發的還是我的老師呢。我可比你要淡定的多。因爲我知道,我做的事是爲朝廷盡忠,我做的是正确的事情。身正不怕影子斜,大丈夫光明磊落。所以,你看看我現在,這便是爲朝廷盡忠的回報。”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能追随副相當年之所爲,正是下官的榮幸。”劉西丁連連點頭說道。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大内皇宮之中,上朝的官員們三三兩兩的朝着崇政殿行去。官員們的表情都很淡定,這段時間臨近年關,上朝是例行公事,很多大事皇上和衆大臣都刻意的回避了,便是不想破壞新年到來的氣氛。所以,他們認爲今天的早朝也一樣是走個過場,随便議些瑣事便可回衙門去喝茶曬太陽去。
然而,當官員們進入大殿之後,他們立刻便發現了氣氛的不一樣。原本因爲身份高而上朝遲些的呂中天吳春來楊俊等人竟然已經早早的來到了殿上。更讓人訝異的是,平日上朝并不特别穿着禮制朝服的他們,今日卻清一色穿着大禮朝服,配玉帶銅扣,手持象牙芴闆,顯得極爲隆重嚴肅。
衆人竊竊私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們預感到似乎有大事要發生。政事堂和樞密院首腦們如此行爲,絕不是偶然。在目睹幾位大佬如此做派和神情之後,殿上的氣氛也很快從輕松散漫變得凝重寂靜起來。以至于後續進殿的官員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本來還談笑風生,進殿之後嗓門特大,然後被衆人眼神示意,尴尬欲死,滿頭霧水。
林覺進殿之後也被這氣氛弄的有些疑惑。呂中天楊俊吳春來等人跟死了人的家屬一般穿着黑色莊重的禮物站在那裏,好像家屬答禮一般,這着實讓林覺吓了一跳。近來林覺剛剛安逸了一段時間,也想好好的過個年。見此做派,心中不免嘀咕:可千萬别又搞什麽事情出來。
郭沖上朝,群臣參拜之後,郭沖也注意到了呂中天楊俊等人的裝扮。不過他也沒有太在意。臣子們穿大禮朝服上朝也不算什麽,大周朝雖禮儀繁複,但在早朝上其實相對寬松。隻要你不是衣冠不整,不是光着身子有失體統的話,也沒什麽。你穿隆重些,穿簡單些,那是你的自由,隻要不過線便可。
“諸位愛卿,新年将至。各衙門年假的安排怕是已經開始了吧。諸位愛卿也辛苦一年了,這新年是要好好過一過的。朕拟下诏,今年的年假自臘月二十三開始,至正月十五結束,延長數日時間讓衆愛卿好好的歡度佳節。諸愛卿以爲如何呀?”郭沖笑眯眯的開口道。
有人想叫好,但卻沒敢出聲。因爲他們被之前的氣氛所攝,覺得有事要發生,所以還是不要多嘴的好。故而堂上居然在郭沖問話之後隻有一些微微的騷動,并沒有郭沖想象中的一片欣喜叫好感恩之聲。
“怎麽了都?朕這提議不好麽?隻要各衙門安排好輪值之事,衙門照常運轉便是。也不會耽誤什麽事兒。
朕不是爲自己,是爲了你們,也是爲了天下百姓。朕想讓他們新年多享受一些快樂的氣氛。朕還想着,今年正月初一,朕親自去大相國寺進香,與萬民同樂呢。”郭沖笑道。
“皇上!老臣有事啓奏!”郭沖話音剛剛落下,呂中天便沉着臉出列,沉聲說道。
郭沖微笑道:“呂愛卿有何事啓奏?呂愛卿今日穿着如此隆重,這是爲何?朕正想問呢。”
呂中天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沉聲道:“皇上,老臣今日穿的是祭拜天地時的禮服。皇上沒看出來麽?”
郭沖笑道:“朕看出來了啊。但祭拜天地先祖不是今日啊。除夕清明端午重陽,四大節才祭祖啊。新年除夕之日祭祖卻也沒到啊。”
呂中天沉聲道:“老臣确實心急了些,但那是因爲老臣不得不急。因爲老臣聽說,有人對天不敬,對祖宗不敬,對聖人不敬。所以老臣今日才穿了祭天祭祖的禮服,提醒皇上,提醒諸位同僚,我大周立足天下的根本。敬天法祖,是爲我大周之根本。天道至尊,授命于君,君乃天之子,得天命之授而治理萬民。敢問皇上,倘若有人不敬天道,不敬祖宗,不敬聖人之言,該當何罪?”
朝堂之上一片愕然,文武百官均想:呂相這是發什麽瘋?說這話什麽意思?誰敢不敬天地祖宗,不遵聖人之言?瘋了不成?
郭沖也皺眉問道:“呂愛卿,你說的什麽啊?哪有這樣的人?朕怎麽不知道?”
呂中天沉聲到了:“皇上是不知道而已,但不代表便無這樣的人。老臣知道這樣的人是有的,而且就道貌岸然的站在這朝堂之上,身居高位,卻逆天忘祖,大逆不道。”
郭沖更是愕然,皺眉道:“呂愛卿,你說的是誰?”
呂中天冷笑一聲,伸出手來朝站在另一側廊柱之下的嚴正肅和方敦孺一指,沉聲道:“便是嚴正肅和方敦孺二人。便是那兩個大逆不道,攪亂朝綱,心懷不軌的逆臣。”
朝堂之上一片嘩然。包括林覺在内的所有人都驚愕莫名。林覺皺眉心想,呂中天終于還是不肯消停,難道說這又是一輪針對嚴正肅和方敦孺的彈劾麽?嚴方兩位大人又做了什麽了?
郭沖心裏也是這麽想的,皺眉心道:又來了,沒完沒了了。呂中天他們還真是不扳倒嚴正肅和方敦孺不罷休,這又是要鬧騰起來了。
“呂愛卿,稍安勿躁,到底怎麽回事啊。”郭沖皺眉道。
“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請方大人解釋解釋這幾句話是什麽意思。方大人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呂中天沉聲喝道。
“什麽?”
“瘋了!”
“誰敢說出這樣的大逆不道之言?這……這怎麽可能?”
朝堂上衆官都傻了,當聽到呂中天口中說出的這三不足之言時,他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說這樣的話的人該有多麽大膽,當真是不敬天地不敬祖宗不敬聖人了。方敦孺當真說了這話?他可是當世有名的大儒啊,怎麽可能?
郭沖也被震驚了。呂中天說的這三句話實在太可怕了,對于郭沖而言,他能坐在皇位之上的最基本的一個合法的理由便是,他是天之子,替天統治萬民,換言之,是上天賦予了的地位和權力,他才有資格坐在皇位上,子子孫孫的傳承江山社稷。若對天不敬,那便是摧毀了他統治的合法性。曆朝曆代,敬天法祖乃是沒個統治者都會竭力維護的東西。這是構成一個政權成立的最基本的倫理和道德基礎。但這三句話,顯然是完全否定了這一切。
“方愛卿……你……這話……當真是你說的?”郭沖驚愕的看着方敦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