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之所以選擇應天府興仁府和濟州三城集中赈濟,不僅是因爲這三城覆蓋區域幾乎可将整個京東西路囊括。而且還是因爲這三城目前是京東西路唯一有建制兵馬駐紮的城池。應天府目前有八千永甯軍駐守,加之侍衛步軍司的三千禁軍和官府皂吏,人數超過一萬三千人。興仁府廣濟軍和地方衙役捕快兵馬也有五千人。濟州隸屬邊鎮屯軍戰區,有五千邊鎮守軍駐紮。也就是說,有足夠的力量保證城中的秩序,一旦發生亂局也可快速撲殺。所以,臣以爲,吳副相的擔心絕對不會發生。即便有小騷亂,也會立刻平息,不會釀成大患。”
林覺侃侃而言,聽的郭沖和衆人紛紛點頭。原來林覺早已心中有丘壑,一切都在他的考慮之中。從赈濟的手段到管理的辦法,再到若有亂發生該如何處置,這些他都想到。而且他的赈濟手段靈活創新,根據天氣的變法做出應變,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哈哈哈,好,好。瞧瞧,誰說我大周後續無人?有林覺這樣的後起之秀在,我大周江山社稷還怕無人輔佐?我大周多些林覺這樣的文武全才,謀劃得當的後起才俊,朕還怕什麽?”郭沖哈哈大笑,撫掌贊道。
“是啊,林大人确實是後起之秀中的翹楚,将來不可限量。”
“林大人思謀遠慮,實在難得。”
“前有破敵之功,後有安民之謀,林大人這是個将才又是個相才啊。”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大周有此良才,實乃大幸。”
今日堂上這些官員,很多都是第一次上朝。大朝會他們才有機會列席,所以對于朝中的動向和一些利害關系并不甚了了。他們上朝來隻知道順着皇上的口風說話,那是絕對沒錯的。所以,郭沖的口風如此,這些人便跟着附和,并且添油加醋一番。那些經常上朝的高官們便矜持的多了,他們知道分寸,也知道吳春來不是詢問,而是問诘啓釁找林覺的麻煩罷了。隻是沒有得手而已,卻決不能此刻附和,免得吳春來在他的黑名單上添上自己的名字。
“吳愛卿,林覺的解釋你可滿意麽?”郭沖笑着問道。
吳春來心中惱火,卻也隻能躬身道:“林大人思慮周詳,臣很滿意。皇上,政事堂對于京東西路局勢負有責任,所以臣希望多了解一些情形,這是臣的初衷。”
郭沖點頭道:“朕明白,你們當然不放心,畢竟林覺還隻是剛剛擔當大任,有懷疑也是正常的。”
吳春來點頭稱是,躬身退下。
郭沖看着林覺道:“林覺,看來這赈濟安撫之事你自有安排,朕也就放心了。朕認爲你能做好。”
林覺皺眉道:“皇上,既然說到此事,也已經占用了大量的時間,臣想還是多說幾句此事。皇上将此重擔交給臣,臣自全力而爲。但其實臣想說的是,這不是臣一個人能辦到的。朝廷上下若不給予協助和關切,臣怕也無能爲力。”
郭沖道:“你是說赈濟物資和糧草的調撥之事是麽?”
林覺躬身道:“不僅是這件事。物資和糧草的供應必須保證,臣希望能解決此事,不用臣到處求人,還被人拿此事來要挾我。臣是爲朝廷辦事,爲京東西路的百姓生計考慮,爲社稷安穩着想,臣不想被人拿這樣的事要挾算計,刁難推诿。”
衆臣一片嘩然,楊俊皺着眉頭心中惱怒之極,林覺這厮說的不就是自己麽?這厮是瘋了麽?難不成要當衆将自己跟他提出的要求公之于衆?
呂中天心裏想的是,這兔崽子是在提前警告自己不要刁難他。事實上呂中天确實有這樣的想法,想通過拉林覺的後腿,讓他赈濟安撫之事不能成功,達到打擊他的目的。被他當衆這麽一說,竟有心思被戳穿之感。
郭沖皺眉道:“誰拿此事要挾你了?誰又刁難你了?”
林覺沉聲道:“并無這樣的人,臣隻是提前說明,當着皇上的面,臣希望有司可以表态。在人力物資糧草錢銀上給予便利,不要推诿扯皮。百姓隻要三餐沒飯吃,便會生亂,不可輕視。”
郭沖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朕還當誰有這麽大膽子,在這件事上要挾刁難你呢。這件事是目前朝廷最爲重要的事情,不許有任何人從中作梗,否則朕絕不答應。呂愛卿,楊愛卿,還有三司衙門諸位官員,你們都表個态吧。”
楊俊沉聲道:“這跟我樞密院沒什麽幹系吧,這赈濟之事,我們可幫不了什麽忙。況且我也已經調集了軍糧給林大人發運赈濟了,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難不成叫我拿軍糧喂那些百姓?那我大周兵馬喝西北風?”
林覺道:“樞密使大人,隻需提供人力幫助便可。譬如京北官道和通向應天府的官道被積雪覆蓋,等待雪化可能會影響下一批物資的運送。楊大人可以組織兵馬人力清理道路嘛。這一點總是能做到的吧。”
楊俊想了想道:“可以,這要求不過分。另外,我還可以派出一部分人力專門爲你們疏通京東西路内部官道,便于糧食物資調運。”
林覺笑道:“那可太感謝楊樞密了,林覺代表京東西路百姓向楊大人鞠躬。”
楊俊淡淡回禮道:“感謝我作甚?這是朝廷的恩典,百姓們該感謝皇恩浩蕩才是。我也不是給你林大人面子,而是爲了大局着想。本來,我大周兵馬乃是保國殺敵維護平安的兵馬,怎肯派去給你清理官道?這一節你要明白。”
郭沖呵呵笑道:“這便是咱們大周的樞密使,顧全大局。朕很欣慰。”
呂中天在旁眉頭緊鎖,心裏罵翻了天。林覺這小賊借機順杆子爬,要自己表态倒也罷了,關鍵時候這楊俊居然見風使舵,着實可惱。可見,楊俊靠不住,自己和他或許隻能在立太子一事上暫時合作,将來必然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他這一表态,自己卻是尴尬了。
“林大人,赈濟之事,政事堂會公事公辦,絕不會出現你口中的所謂推诿刁難的行爲。林大人,老夫提醒你注意,今後這些話不可亂說。皇上是對你寬容,所以才沒有斥責你。你說有人刁難要挾,這些事卻又并沒發生,你這不是信口開河麽?老夫看來,你這話有爲将來差事辦不好找借口推诿責任的嫌疑。今後朝堂之上說話還需慎重,不得信口開河,胡言亂語。”
吳春來等人聽在耳中,心中佩服的五體投地。本來以爲呂相在這種情形下也不得不違心的有所表态。但呂相不愧是老江湖,三言兩語連消帶打,不但巧妙化解林覺的要求,更将林覺斥責了一番。
“呂相所言極是,說什麽有人會要挾推诿扯皮,這說的什麽話?言辭确實欠妥。”吳春來跟着附和道。
林覺哈哈一笑,心道:老賊奸猾的很,想要他表态,他卻就是不肯。不過自己已經把話挑明了,諒他也不敢在這件事上刁難。對于他的指責之言,便不必跟他争執了。
相關部門的官員也都表态說一定全力支持赈濟安撫之事,絕不會懈怠推诿。郭沖很是滿意。正要讓林覺退下時,卻聽林覺又道:“皇上,今日微臣鬥膽,索性一并将京東西路的事情都解決了。臣那日懇請皇上的一件事,皇上不知考慮的如何可?”
郭沖愣了愣問道:“你指的是哪件事?”
林覺咂咂嘴,轉頭看了一眼方敦孺和嚴正肅。郭沖立刻便明白了過來。
“這個……林覺啊,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吧。朕回頭再斟酌斟酌。”
林覺拱手道:“皇上,何不今日就決定了,成就成,不成便不成,臣也不用下次再詢問此事了。”
郭沖沉聲道:“朕說了,這件事從長計議,不得再問。你可以退下了。”
林覺聞言,歎息一聲,心中明白,在京東西路暫停實行新法的提議恐怕是不成了。皇上一定已經問了嚴方兩位大人,這兩位大人必是回絕了。誠然,一旦開了口子,新法的推行便要受阻,但林覺真的沒有針對新法之意,真的隻是爲了京東西路的民生恢複和穩定才提出來的。嚴方兩位大人還是那麽認死理,抱着新法的推行不肯放手。如此一來,京東西路的明年的事情還是很棘手。
林覺想,實在不成,總要找機會勸說皇上免了京東西路的賦稅,這樣或可起到抵消緩解之用。免賦稅總不至于會招緻嚴方兩人反對吧。本來,林覺還想再說說關于對口幫扶的事情,但忽然他覺得,今日是不宜多言了。于是行禮,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