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酒的事吩咐下來之後,船尾頓時一片忙碌。十餘名專門侍奉客人的婢女們連聲催促着粗使丫鬟們準備酒壺酒盅,切牛肉冷盤等等。一時間船尾幾個小倉之中人人忙的不可開交。
白冰什麽也不會幹,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一名婢女皺眉道:“人人忙碌,你卻偷懶。裏邊還等着上酒菜呢。”
白冰看看春香,春香忙扭頭裝作不認識白冰。
“還東張西望作甚?還不去篩酒?拿着酒壺,去篩酒送來。”那婢女将手中的酒壺遞到白冰手上,沒好氣的道。
白冰忙答應了,捧着酒壺去往下方船艙存酒之處去篩酒。那婢女在外邊擺好了食盒,站着等了一會,還不見白冰進來。其他婢女都已經陸續進船廳之中了,白冰還沒篩好酒出來,氣的咬牙切齒的順着船梯下到倉裏來尋找。一下來,便看見白冰捧着酒壺站在角落裏。
“幹什麽?你要死麽?耽誤時間了你知道麽?回頭再收拾你,還不把酒拿過來。”婢女劈頭罵道。
白冰走上前來,輕聲道:“對不住了。”
婢女罵道:“道歉也不成,我定要禀報趙媽媽的。”
白冰輕聲道:“我是說,對不住了,我得打昏你了。”
“什麽?”那婢女愕然道。白冰揚起了手,掌影在那婢女眼中放大,掌側邊緣橫切在婢女的脖頸上。那婢女哼也沒哼一聲,身子軟軟癱倒。
白冰一手托着她的身子,一手抓住了她手中的托盤,幾盤菜一點也沒撒。之後快手快腳的脫了她的衣衫穿在自己身上。又按照她的發飾簡單的弄了弄頭發,這才将那婢女拖到船艙角落用破麻袋蓋上。之後提起食盒捧起酒壺快速拾階而上來到甲闆長廊裏。
“哎呀,小紅,你怎麽還沒進去。動作快些個。媽媽要發火的。”一名婢女在前方跺腳叫道。
“哦哦。”白冰垂着頭連聲答應,快步穿過雪花零星飄過的船廊,來到了熱鬧喧嘩的船廳之外。門口幾名護院揮揮手,并沒有阻攔。
進入船廳之中,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白冰眯了眯眼,掃視廳中一周,一眼便看到了角落裏投射而來的熟悉的目光。那個大胡子中年人正是夫君所扮。白冰提着食盒,托着酒壺緩步走去。身側是一片喧嘩嘈雜之聲。
林覺看到白冰的那一刻,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她終于混進來了,此刻如果還不能進來辦事,酒水之後便再無機會接近了,那隻能硬來了。
“來,給我斟酒。”林覺招了招手道。
“是。”白冰低頭應道,走過去給林覺斟酒。
“第一排正中的那個便是。機會隻有一次,他身邊的兩人武功很高,不過你不要擔心,我會配合你。”林覺快速低聲的道。
白冰微笑點頭,輕聲道:“公子慢用。”
“小紅,這邊桌上沒有酒菜,你怎地倒跑去有酒菜的桌上斟酒了?昏了頭不是?還不快過來,馬公子都等着急了。”趙媽媽站在遠處叫道。
白冰忙擡腳便走,朝着趙媽媽的方向走去。不過她走的路線不是直接穿行小幾之間的過道,而是朝着第一排呂天賜的酒席行去。
趙媽媽回頭正跟那位馬公子道歉,卻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白冰腳步輕快,快速的來到呂天賜的坐席之側。雖然她低着頭,但她依舊感覺到兩雙淩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是坐在呂天賜身後兩側的那兩名護衛的目光。同是身有高強武功之人,似乎對武技高強的對方有一種天然的第六感。白冰能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目光,那兩名護衛也似乎能感覺到白冰身上帶着的一股危險的氣息。
“你……站住!”鐵劍門辛無涯忽然皺眉開口喝道。
白冰一怔,藏在托盤下攥着一把匕首的手微微抖了抖,她感覺到對方已經生出了警惕之心。另一側的那名護衛手已經摸向了腰間。
就在此時,船廳之中爆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伴随着轟鳴之聲的是船廳天花闆上點着幾十根蠟燭的花枝狀燈台的轟然掉落。嘩啦啦一片狼藉之後,船廳裏的光線瞬間黯淡了下來,刺鼻的濃煙也不知從何處鑽入了鼻孔之中。整個船廳裏頓時人人驚叫,人仰馬翻。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有人叫道。
“好像是起火了,快走,快走。”有人高喊道。
“救命!救命!莫殺我!”一個尖利的聲音殺豬般的響起來,所有人都辨認出了那個聲音,正是呂天賜的聲音。
“不要反抗,叫你的手下退下,否則我一刀割斷你的喉嚨。”一名女子清脆的聲音嬌叱道。
所有人都呆呆的愣在原地,船廳外護院聽到了巨響沖了進來,幾盞燈籠搖弋着照亮了船廳中的情形,這時候,人們才發現呂衙内被人夾着脖子,匕首抵着脖子攤坐在椅子上。他的兩名護衛手持兵刃虎視眈眈的站在側首。
天花闆上破了個大洞,黑魆魆的天空中不斷有雪花飄落下來,在船廳中亂飛亂舞。寒冷的風讓衣着單薄的衆人凍得發抖。舞台上,柳妍兒已經因爲寒冷和驚恐而手腳冰涼,此時,她聽到身邊有個人輕聲說道:“那曲子,很不錯。唯一的缺點是,你演唱時過于炫技。像這種歌曲,當以真誠樸實打動人心,而非炫耀自己的演唱技巧,那會給人以狗尾續貂畫蛇添足之感。”
柳妍兒差點一頭栽倒,這人是誰啊,這個時候居然還在讨論自己的那首歌。心到底有多大啊。她擡頭看時,看見的是一個手上提着一個怪模樣的帶着兩根管子的奇怪東西的男子的背影,正緩緩的走向被劫持的現場。
“莫殺我,我給你銀子,你要多少都成。這位好漢,我爹爹是當朝呂宰相,你千萬不要傷害我,要多少銀子我們都有……”呂天賜帶着哭腔哀求着,他被脖子上那柄冰涼的利刃吓壞了。
“放心,我不要你的命,隻要你乖乖聽話。船上的各位聽好了,本姑娘跟這位呂衙内有些過節,跟你們沒關系。你們誰要是皮癢了,想死了,便試試本姑娘的手段。我定要他嘗嘗滋味。”
白冰嬌聲說話,同時飛起一腳踢飛小幾上的一隻酒壺,那酒壺中還有大半壺的酒,甚是有些份量。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那隻酒壺飛行的軌迹,隻見那酒壺帶着呼呼的風聲旋轉着,咔嚓一聲穿破船廳壁闆,硬生生撞出一個大洞,直飛出去,噗通落入河水之中。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聲,這女子如此兇悍,這要是一腳踹在自己的身上,豈非要被踹出個大洞來。誰肯多管閑事?再說了,人家要對付的是呂天賜這個讨厭的家夥,衆人嘴上不說,心裏倒是有很多人巴不得這女匪一道宰了這混蛋,哪裏還會去救。
“放下衙内,否則你今日定難脫身。在我們兄弟面前挾持衙内,那是做夢。”辛無涯和楊振抖動兵刃,齊聲喝道。
“在敢上前一步,我便宰了呂天賜。退下!”白冰怒喝道。
“退下,快退下,辛無涯,楊振,你們想要老子死麽?滾開,快滾開。”呂天賜被逼近的薄刃刺的脖子刺痛,驚駭的大聲叫道。
辛無涯和楊振沒有逼近,但也沒有退下,用兵刃依舊遙遙指着白冰。他們兩個心裏都明白,倘若任由對方将衙内公子劫走,相爺是不會饒了他們兩個的。死的還可能更慘。所以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救出呂天賜。兩人雖然沒有動手,但卻心意相通,一刻不停的尋找機會。一旦對方給了一丁點的機會,他們定會毫不猶豫的沖上去。
白冰單手夾着呂天賜的脖頸,另一隻手掏出一隻竹笛滴溜溜吹響。片刻後,河面上傳來尖利的竹笛的回應之聲。白冰拖着呂天賜的脖頸往船廳門口而去。呂天賜哀求着,卻又不敢擅動,被逼着挪動腳步往外走。
門口門簾揭開的一刹那,冷冽的風夾雜着大片的雪花灌入。幾朵雪花飄入了白冰的眼睛。白冰的眼睛被刺激的眨了幾眨,就是這短短的電光石火的一瞬,辛無涯和楊振幾乎同時出手了。
辛無涯手中黑魆魆的鐵劍閃着幽暗的光芒刺向的是白冰的脖頸,楊振的腰刀砍向的是白冰的胳膊。不管誰得手,白冰都勢必再沒有傷害呂天賜的可能。因爲咽喉被刺穿之後,全身瞬間無力,根本不可能再施以攻擊。而拿着匕首的胳膊被斬斷之後也同樣再無傷人之力。
兩個人配合的默契之極,甚至根本沒有眼神的交流,便已經心意相通,果斷出手。白冰意識到這一切時,似乎已經遲了。高手過招,争的便是那片刻的機會和先機,一旦被對方先找到破綻出手,一切便已經太晚了。
白冰隻能堪堪躲過對着自己咽喉刺來的這一劍,要躲開胳膊上這一刀,她便隻能放開呂天賜。但一旦放開呂天賜,接下來對方便掌控了局面,逼退自己到船廊之上,呂天賜便得救了,自己也功敗垂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