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父皇說,他最看重百姓的想法。這麽做父皇一定會重視的。”郭冕點頭道。
林覺皺眉想了想道:“嶽父大人,晉王殿下,我的建議是不要這麽做。這麽做恐怕會适得其反。”
“哦?此話怎講?”郭冰父子和晉王郭冕都異口同聲詫異道。
林覺道:“據我所知,晉王殿下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并不如淮王。這一點你們同意麽?”
郭冕的神色有些尴尬。林覺說了大實話,這其實也是他一直不忿之事。自己是嫡長子,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潇灑倜傥。詩詞文章音律丹青無一不精,父皇卻偏偏喜歡那個舞槍弄棒的郭旭,這很讓人惱火。還不是因爲梅妃和呂中天的關系,還不是那個郭旭會讨好父皇,裝的像是父皇的樣子。
“呸,他算什麽?文不能提筆,武不能平叛。父皇真是瞎了……那個……走了眼。偏偏被他蒙蔽。真是不公平。”郭冕氣沖沖的道。
郭冰擺了擺手道:“晉王不必如此,假的真不了,淮王投皇上所好,蒙蔽皇上。但這一次平叛不是被打回原形了麽?或許之前皇上對他确實看重些,但這一次之後,晉王聲望遠勝于他,也許皇上心中的想法早已改變了。”
林覺呵呵笑道:“那可未盡然。适才嶽父大人已經說了,晉王是嫡長,此次平叛又聲望大增,理當是太子的不二人選。然則爲何皇上又要群臣商議議立之事呢?按理說這件事可沒什麽好商議的,非晉王莫屬才是。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這說明什麽?說明在皇上心目中的天平并未扭轉過來,充其量隻是稍微往晉王這頭回來了一些罷了。倘若晉王占據絕對的優勢,太子之位非晉王不可,那我們還需商議什麽對策?豈非多此一舉?”
座上三人一陣沉默,林覺一言戳破真相。确實,要是晉王得皇上歡心,那還緊張個屁啊。既是嫡長又是皇上心裏的人選,豈非闆上釘釘之事?任誰無法改變太子的人選。正因爲皇上心裏的那個人不是晉王,才會有如此的局面産生。
“承認這一點,才能更好的明白眼下的處境。自己欺騙自己是沒有用的,那會對形勢造成誤判,會後悔莫及。”林覺道。
郭冰點頭道:“林覺說的對,目前看來,皇上确實并沒有确定立晉王爲太子。然則你還沒告訴我,我提的那個主意怎麽樣?”
林覺搖頭道:“嶽父莫要見怪,恕我直言,嶽父要搞什麽萬民請願的想法其實是行不通的。其一,操作上行不通。嶽父恐怕很久沒有去和百姓們接觸了吧。應該不知道市井小民的生存狀态。現如今百姓的心态消極,對朝廷的事情哪有那麽多的熱情?他們被逼的衣食無着,還會在乎朝廷裏誰當太子?誰肯爲你簽什麽萬民書?再說了,百姓們大多都是膽小怕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不會積極響應此事的。”
郭冰皺眉道:“這有何難?給銀子給他們,他們必趨之若鹜。有銀子拿,他們簽個名還不肯?”
林覺搖頭道:“那便是賄賂百姓,弄虛作假了。這種事是無法保密的,呂中天和淮王會抓住這一點猛攻,說晉王蒙蔽聖上,操縱民意。證據遍地都是,屆時你如何辯解?豈非适得其反?”
“這……”郭冰撚須不說話了。
“父王,這件事恐怕真的行不通。我們這次平叛,百姓們對朝廷确實沒什麽好感。除了那些從匪的百姓之外,那些馴良百姓對朝廷也是頗有抱怨的。說起來都是嚴正肅和方敦孺折騰的結果,搞得天怒人怨。倘若不是現在呂中天和楊俊他們在彈劾他們的話,我都想上折子奏他們一本了。百姓們恐怕真的不可能會主動關心朝廷的事情。”郭昆沉聲說道。
林覺皺眉道:“兄長,不能一味怪罪新法,也不能完全歸咎于嚴方兩位大人。新法利弊皆有之,不可一概而論。”
郭昆張了張口,又閉上了嘴巴。他不想惹林覺不高興,林覺對嚴方二人明顯是感情的,又是曾經的師門,談及這個問題,不免惹林覺不快,還是閉嘴的好。
“林覺,你繼續說下去。”郭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沉聲道。
林覺點頭道:“除了無法操作之外,這種行事的思路也是有問題的。現在淮王身後站着呂中天和一幹朝臣,或許還有楊俊。勢力龐大之極。嶽父大人定是覺得難以抗衡,故而才想拉民意以抗衡。這本無可厚非。但這就好比一場戰役,明知對方兵強馬壯,硬是要和對方面對面的交鋒,不知避其鋒芒。最後的結果未必是好的結果,極大的可能是一場敗仗。即便要作戰,也要避實擊虛,以己長攻其短,這才是制勝之道。”
“哦?那你說說如何避實擊虛?”郭冰等人忙道。
林覺沉吟道:“我們先要想明白一個問題,皇上是否真的希望即刻冊立太子。皇上登基才六年多,春秋也正盛。此前一直沒有立儲的旨意,這一次因爲青教叛亂之故突然提出立太子之議。我不知道你們想過皇上真正心裏的想法是什麽沒有。”
郭冰等人有的發愣,這個問題他們還真的沒有好好的想過。皇上登基之時便已經年近五十,雖享國時間不長,但以其年紀而言,也到了立太子的時候。所以,從他登基開始,便一直有流傳說要立太子,搞得各方神經兮兮一驚一乍的。但六年過去,蝦不動水不跳,皇上從未提及立太子之事。起初還有朝臣偶爾上奏提及,奏折也是泥牛入海無消息,上奏的人總是莫名被貶斥。所以,精明的朝臣們再不會公開奏議此事,隻暗中準備,等待皇上自己開口。
這一次罪己诏的最後皇上宣布議立太子的時候,其實是很突然的。但因爲有心理準備,倒也很快釋然。人人心裏都認爲,其實這件事早該做了,此刻提出來雖然突兀,但卻也順理成章。可沒人去思考皇上心裏是怎麽想的。
林覺提出這個問題,讓郭冰等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覺,你的意思是……皇上未必是真心要議立太子麽?”郭冰沉聲問道。郭昆和郭冕兩人也眨巴着眼看着林覺,他們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林覺微笑道:“皇上心裏的想法我猜不透,但可根據一些迹象來判斷。此次議立太子之議在何種背景之下?那是在青教叛亂,群臣彈劾嚴方兩位大人,對新法大加斥責之時。皇上下了罪己诏,這本已經不同尋常。适才我們談及皇上下達罪己诏的意圖,或許是不堪呂中天和楊俊的聯手逼迫而故意爲之。議立太子之事,看似順理成章,看似是皇上因爲自責而有些心灰意冷,故而希望早日冊立太子爲他分憂,早一日卸下重擔。但這其中是否隐藏着一些故意試探的意味呢?”
“試探?”郭冰緊皺眉頭思索道。
“說試探或許不準确,似乎是故意通過此事看看衆人的反應。皇上是極愛面子的,也是内心剛強之人。下罪己诏已然讓人驚訝,同時又要立太子,言及退位,難道說皇上隻是因爲發生了青教之亂便心灰意冷?皇上是那樣的人麽?”林覺輕聲道。
“不是,他不是。皇兄絕非那樣的人。這點挫折算什麽?隻是面子上有些過不去罷了。皇兄豈會因爲這件事便自暴自棄?”郭冰搖頭大聲道。
“是啊,父皇絕非這種人。父皇是我見過的最剛強之人。青教叛亂之時,父皇雖然憤怒惱火,但卻也沒有太過自責和懊悔啊。反倒平了叛之後還心灰意冷?不可能。”郭冕也點頭附和道。
林覺點頭道:“你們既這麽說,便應該能感覺到事情有些蹊跷。皇上一直沒有議立太子之事固然原因有很多。我鬥膽猜測一下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皇上并沒有想過早的放棄皇位。一旦立了太子,便有個人等着他退位傳位,皇上心裏一定不痛快。我不知道這個猜測對不對。”
郭冰等人呆呆的看着林覺,林覺的話沒有說的太明顯,但其實也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林覺其實是說,皇上希望自己永遠坐在皇位上,他絲毫沒有覺得需要立太子的理由。他根本沒打算放手,他也不肯放手。說白了,便是不肯分享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力,哪怕是太子分享也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