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莫開玩笑,開這種玩笑是要殺頭的。”一名士兵兀自不信道。
林覺冷聲喝道:“混賬東西,還不讓我進去,我有要事要辦,哪有時間跟你們在這裏啰嗦。再要啰嗦,回頭将你們革職拿辦。”
衆士兵一驚,趕忙讓道相請。林覺皺眉心想:怎地處處都有這種混賬東西。堂堂樞密院門前守衛,連字也不識,态度惡劣之極。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大周朝很多事亂成一團糟,毫無條例可言。
樞密院衙門大的驚人,不過也可以理解。除了内轄機構衆多,還有和軍隊有關的各相關司監,人員龐雜,機構衆多,比之政事堂也不遑多讓。林覺進了大門後還是找到了一名小吏帶路,才得以被引入後進東首的另一處大院之中。那裏是十二房公房集中之所。一座大院子裏七八排飛檐大屋高大明亮,東房在第三排偏右的位置,四間大屋,便是東房公房所在。
林覺到達時,裏邊二十幾名官員正自圍攏在一起聊天。林覺現身之後,有人立刻認出他來。
“林大人,林大人來了。下官給林大人見禮了。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這是咱們新任的東房主事林大人啊。快見禮啊。”
衆人紛紛如夢初醒,紛紛上前來行禮。
“哎呀,林大人呐,可把您給盼來了。得知林大人任咱們東房主事,諸同僚白天盼,夜晚盼,就想早日一睹大人風采。今日終于等到大人了。”
“是啊是啊,林大人威名播于京城,這次平叛用兵入神,人人佩服。就任我東房主事之後,我東房可在樞密院中揚眉吐氣了。今後咱們東房便是樞密院轄下第一房了。林大人在,誰敢不服?”
“正是,誰不服氣便問他能不能以數千兵馬殲敵數萬,問問他能不能甕中捉鼈,全殲教匪,活捉匪首?”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說話,谀詞如潮,笑容滿面。林覺苦笑着看着眼前這一群養尊處優無所事事的家夥,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好了好了,你們這幫人怎地這般鸹噪。林大人剛剛到來,你們便七嘴八舌說個不休,也不讓林大人落座。真是無禮的很。林大人,快請落座,卑職給您沏杯茶去。我這可是好茶,今年雨前的毛峰呢。”一名身材矮胖的官員呵斥了衆人一頓,轉頭對林覺笑道。
林覺笑道:“好,那可多謝了。”
那官員笑容滿面,将林覺領往裏間,一邊走一邊笑道:“林大人,下官馬丕進,乃本房令史。今後還請林大人多多關照。”
一群官員們在後面撇着嘴低聲罵道:“馬屁精,數他最不要臉。”
林覺呵呵笑道:“原來是馬大人,好說好說。本官初來乍到,人地生疏,今後要你多關照才是。”
馬丕進笑成了一朵花兒連聲道:“林大人放心,有什麽事盡管吩咐下官,下官必幫您辦的妥妥帖帖的。那邊那群人,您可得小心些,這些家夥都是馬屁精,當面說好話,背後可就編排人。大人對他們不用客氣。”
林覺哈哈大笑,心想:“你們彼此彼此,五十步笑百步而已。你們這群人見了上官跟狗一樣,當真丢了讀書人的氣節。”
不過林覺可沒有對這些人的整饬之心,他現在還沒精力忙到具體的事情上。安撫使的職責結束了,正式來樞密院任職之後,具體了解情形之後,才有可能做出一些改變。眼下沒必要得罪這些家夥。
馬丕進果真親自沏了茶水奉上,林覺卻哪有時間去品茶。隻笑道:“馬大人,未知楊樞密的公房在何處。我跟楊樞密已經提前知會,午後拜見于他。隻不知他的公房所在。馬大人可否替我引路?”
馬丕進忙道:“那還用說?下官自然義不容辭。不過此刻楊樞密怕是還沒來吧。楊樞密有午憩的習慣,要不下官去幫您瞧瞧去?”
林覺拱手道:“如此甚好,那便有勞了。”
馬丕進屁颠屁颠的起身來,一陣風般的出去了。林覺端起茶盅來喝了兩口,看着一群人站在外間探頭探腦,于是笑着道:“諸位大人有什麽話便進來說吧。”
一群人呼啦啦全部湧了進來,紛紛拱手行禮。
一名官員低聲道:“不是聽說林大人就任欽差安撫使在京東西路安撫平叛州府百姓麽?這麽快便完成差事了啊,果真是效率高的很呐。”
林覺微笑道:“那倒沒有,我是臨時回京,爲安撫物資調撥之事而來。”
“哦。”衆人一片恍然。
“大人,下官聽說,這次造反的青教教匪厲害的緊,據說他們生啖人肉,青面獠牙,刀槍不入。兇橫的不得了。據說那邪教教主可召喚神兵天降助陣,會很多妖術邪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人這次能大破教匪,那可真是讓人佩服的緊了。”另一名官員問道。
林覺啞然失笑,擺手道:“誰傳的這些消息?真是一派胡言。晉王不是押解了不少教匪回京了麽?你們難道沒看到他們?他們不過是被有心人蠱惑了的百姓罷了。跟你我一樣,雙手雙腳一個鼻子兩個眼,哪有什麽三頭六臂青面獠牙之說?說生啖人肉,那更是胡扯了。他們當真一大部分人都隻吃青菜,不食葷腥。你們以爲青教之名何來?正是因爲他們不吃肉食隻食青菜之故。”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哪有這樣離奇的謠言?張大人還跟我擡杠。張大人這回你沒話好說了吧。認賭服輸,你得請我喝酒。”那官員對着另一名黑臉官員得意的道。
黑臉官員咂嘴道:“請就請,當我請不起麽?瞧把你得意的。”
“哈哈哈。”赢了的官員大笑不已。
林覺皺起了眉頭,這幫家夥當真無聊,居然是拿此事打賭,故而向自己求證。前方浴血厮殺兇險無比,後方衙門裏這幫家夥卻拿這樣的事情打賭,着實讓人惱火的很。
“那教匪頭目海東青,是不是能召喚天兵神将呢?林大人還沒說呢。”那官員追問道。
林覺皺眉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官員忙道:“下官王有道,本房書令史。”
林覺點頭道:“原來是王大人。王大人好奇心很強啊。你這麽好奇,我讓你去京東西路負責教化有罪教匪便是,你也可以近距離的接觸那些青教教衆,有什麽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教化教匪是件危險的事情,他們可是一言不合便會動刀子的,王大人要自己小心。還有,但有一名教衆未能教化成功,你便不準回京。聽到了麽?”
“啊?”王有道驚愕的張大嘴巴,呆呆而立。
周圍衆官員捂着嘴巴發出吃吃的笑聲,幸災樂禍溢于言表。那黑臉官員嘴巴挺賤,捂着嘴低聲道:“王大人,那頓酒怕是要等到十年以後才能請你喝了。你放心,總是不會賴你的這頓酒飯便是。”
林覺冷哼一聲道:“這位大人你也跟着一起去,你兩個做個搭檔。你們愛一起喝酒打賭,說明你們關系不錯,正好一起去辦此事。”
“嘻嘻嘻,嗤嗤嗤。”周圍頓時發出一陣壓抑的笑聲。
林覺橫眉一掃,所有人立刻停止了發笑,他們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也是很危險的。這位新任主事大人看來不太好惹。
“都給我聽好了,我林覺對人對事寬容的很,但我見不得人屍位素餐,無所事事。我雖非正式履職,但我有我的原則。其一,做事要有做事的樣子,而不是天天遊手好閑的嚼舌跟混日子。倘若手頭事情做完了,大可讀書寫字提高自己。其二,跟着我做事必須按照我的規矩來。我說什麽便是什麽,錯了也得聽我的。其三,我希望你們以後不要阿谀奉承,溜須拍馬其實你們讀書人應該做的。都堂堂正正的當個人。嬉皮笑臉點頭哈腰的成何體統?都給我聽好了,莫惹在我手裏,否則,我一個個的整治你們。”
所有人都面紅耳赤,驚愕無言。林大人突然發飙,他們還沒有心理準備。本來他們以爲林覺這樣的年輕者來當主事,應該可以被他們玩弄于鼓掌之上。誰料想根本不是那麽回事。這厮說翻臉就翻臉,一點面子都不給,苛刻的很。
“現在,都出去做事。我知道東房所轄數路軍務,事情多的不得了。你們還有心情閑扯淡。都給我小心些,做不好事情的,我一律将他踢出去,教他滾蛋。”林覺喝道。
衆官員翻着白眼,心裏咒罵連天,行動上卻謙恭無比,默默無聲的躬身退出。
林覺籲了口長氣,枯坐片刻,忽然有些後悔。自己根本不必去管這衙門裏的事情,不必這麽早便來得罪人的。初來乍到最忌諱的便是鬧騰這些事情,這其實對自己并沒有好處。可是也不知怎麽的,适才心中莫名冒出一團火氣,不知道怎麽就爆發了出來。實際上像眼前這些官員,自己也不知接觸過多少。這朝廷各大衙門之中,這一類的官員多如牛毛,自己其實應該司空見慣了的才是,怎麽搞得反而像是初出茅廬的雛兒一般毫無忍耐和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