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士兵上前給海東青松了綁繩,海東青縱身躍下馬背,林覺也跳下馬來,帶着海東青往前奏。白冰神情謹慎的跟在一側,隻要海東青有任何的輕舉妄動,她便要毫不留情的斬殺海東青。一行人走到距離教匪警戒線數十步處,林覺站定了腳步,海東青也随之站定。
前方,教匪們已經接近瘋狂,看着聖公走來,很多人叫的嗓子都啞了。爬在地上高呼聖公至大,虔誠的像一條狗。郭昆見此情形,惱怒的大罵連聲,隻是沒有再下令喊打喊殺。
“你要我說什麽?”海東青看着林覺道。
“告訴他們真相,告訴他們,你所構建的所謂青教的一切都是虛幻的,都是騙他們的。統統告訴他們。”林覺沉聲道。
海東青面容扭曲着,沉吟許久沒說話。
林覺道:“夢總是要醒的,你騙了他們這麽久,總歸要給他們個交代。你答應的事,我不希望你反悔。”
海東青咬咬牙,咳嗽一聲擡頭向前方衆教匪看去。口中嘶啞着高聲叫道:“兄弟姐妹們,聽我一言。”
“聖公至大,聖公至大。”俘虜們大叫起來,揮舞着雙手狀極瘋狂。
海東青臉上的肌肉抽搐着,半晌擺手叫道:“聽我一言,聽我一言。”
一杆瘋狂的教衆們平靜了下來,鼻息咻咻眼神放光看着他們的聖公,聆聽他的訓話。
“各位,我……不是你們的聖公!”海東青輕聲道。
“什麽?”所有的教衆都傻愣愣的發呆。
“聖公。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聖公,不要灰心啊,聖公會東山再起的,聖公召喚聖殿天兵,斬盡這些邪魔外道吧,不要再對他們有慈悲之心了。”
衆教匪七嘴八舌的叫道。
海東青長歎一聲,咬牙高聲道:“諸位,你們聽着,我不是什麽聖公,我本名江瑞元,江湖人稱海東青,本是浙東桃花島的海匪罷了。我不是什麽聖公,青教……是我杜撰出來的教派,教義中的一切都是假的。沒有什麽雲霄聖殿,沒有什麽天神護佑,沒有神功護體,沒有永享長生,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這都是我編造出來騙你們的,騙你們跟我造反。……事到如今,我不能再騙你們了,我已經敗了……我很快就要死了,我不能再害的你們送命。倘若我不告知你們實情,你們還會陷入這迷霧之中不知回頭,那麽朝廷會将你們統統殺了的。哎,鳥之将死,其鳴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海東青這一輩子手上沾了無數的鮮血,殺了無數的人命,我對我的所作所爲也沒什麽好後悔的,我也不是向你們忏悔,隻是在我臨死之前,我不想再害人了。我要跟你們說清楚這一切,算是我最後對你們的交代。都醒醒吧,一切都是騙局,”
全場雅雀無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海東青,所有人都呆若木雞。這些話從聖公口中說出,不啻于晴天霹靂一般,轟的他們五髒六腑都稀爛,炸的他們本就混沌的腦子裏更是一片混沌。
“聖公啊,您……您說的都是真的麽?這怎麽可能啊?是了,定是他們逼你這麽說的,聖公,你是被迫這麽說的是麽?”有人高聲叫嚷道。
“是啊,聖公,你若是被他們逼迫的便眨眨眼,我們都明白你的苦衷,聖公您定是爲了保護我們是麽?聖公對我等一片慈悲庇佑之心,我等都感知到了。但聖公您不必這麽做,就算是死,我們也是青教中人,絕不會和邪魔外道爲伍。”更有人大聲的附和道。
林覺緊皺眉頭,心中一片冰涼。這些人的腦子已經完全壞掉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爲是的幻境之中。任何話他們都已經無法聽進去了,連海東青的話他們都已經自行做出了相反的解讀了。他們不願相信聖公的話,或許是他們無法承受精神支柱崩塌所帶來的後果,所以才如此的一廂情願。這簡直太可怕了。
海東青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郁悶,自己已經實話實說了,這些家夥依舊不信。他轉頭看着林覺,嘴角露出了苦笑。
林覺沉聲道:“大寨主,你現在知道這些人被你害的多慘了吧,事到如今,他們還一廂情願的不肯醒來。你毀了他們啊。當真是悲哀之極。”
海東青輕歎一聲,垂首不語。他心中情緒複雜,既有感動,又有後悔。這些人對自己是真的忠心耿耿,自己卻一直當他們是蝼蟻草芥,自己爲了一己之私,造成這樣的後果,不知道是對是錯。
“再勸勸他們吧,再解釋解釋。”林覺道。
海東青點頭,對着衆教衆高聲道:“諸位,我沒有被人脅迫,我今日所言都是真話。是我騙了你們,我所描繪的一切皆爲虛幻。我……我是爲了能造反當皇帝,所以……我和遼人達成協議,遼人供給我刀劍兵器糧食錢物,我拿來收買人心。恰逢你們受朝廷新法之苦,正無有生計之時,我便拿這些東西來收買你們,讓你們覺得我是來救你們的。但我隻是想要你們跟我造反罷了。我和遼皇耶律宗元早就商量好了,我先秘密發展力量,他平息女真人之亂後便揮軍南下。屆時我起事配合他,内外夾擊一舉擊破大周邊境兵馬,引遼人南下。事成之後,我和他劃江而治,我去江南當皇帝,江北之地歸于遼國。我真的不是什麽聖公,我已經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你們了,你們倘若還不肯信,那我也無法可想了。”
海東青這一番話真可謂是石破天驚,就連林覺郭昆等人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秘密。昨晚才抓獲了海東青,甚至還沒來及提審他。林覺确實會問出海東青和遼人勾結的細節,隻是還沒來得及。海東青倒好,他一點也不隐瞞,今日居然當衆說出了這一切,當真是讓人瞠目結舌。
“這狗賊,想的倒美,居然打着這樣的算盤。簡直該死。耶律宗元這個狗賊,一面和我大周示好,一面暗中觊觎我大周,當真狼子野心,不可饒恕。兩個狗賊狼狽爲奸,還好沒能得逞。”郭昆破口大罵道。
海東青皺眉道:“成王敗寇,此刻我功敗垂成,随你怎麽說。若不是林覺跑去長恒縣一番攪和,暴露了我青教的實力。若不是耶律宗元無能,被女真人拖在北方,一年多也沒能平息他們的叛亂的話,此刻你以爲你還能站在這裏罵我麽?我隻需還有半年準備,便可全部準備周全,加上遼國大軍裏外夾擊,此刻怕是你們的京城汴梁都已經陷落了。無奈天不我與,天不佑我,徒呼奈何。什麽也不說了。”
郭昆咬牙切齒還待再罵,林覺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無謂的發洩憤怒了。
海東青适才的話在林覺的腦海裏描繪出了一副恐怖的場景。倘若海東青和遼國的計劃成功了的話,絕對是一場浩劫。青教在短短半年時間便席卷了京東西路各府州縣以及京北五縣,并且形成了相當大的規模。倘若再給他們半年時間,恐怕京城周邊,包括淮南東路,京西北路等地也都将成爲青教蔓延之地。即便沒有遼人的協同,如此大的地盤被青教攫取,将給他們更多的兵員财物和騰挪的空間。到那時,平叛恐怕就是一件漫長而殘酷的事情了。
這還是在遼人沒有參與協同的情況下,倘若遼人再騰出手來插一腳,局勢必然糜爛不堪。整個北方将戰火綿延,亂成一鍋粥。京城的安危也無法得到保障。那可真是幹系到大周江山社稷生存的的一場大危機了。
教衆們也再次震驚了。他們雖然沒有什麽見識,但最基本的心理底線還是有的。無論對大周朝廷有着怎樣的惡感,相較而言他們對外邦則有着更大的敵意。引外敵入侵,這是何等惡劣的行爲。他們完全不能接受他們的聖公居然是這樣一個人。
聖公高大光輝完美的形象在很多教衆的心中轟然坍塌,他們渾身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氣力一般,癱軟的跪伏于地,大聲痛哭起來。他們失望,憤怒,無助,害怕。自己所深深相信的一切希望被打破了,他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們不信,這都是瞎編的,我們不信。堅決不信。”仍然有少數死忠教匪瞪着血紅的眼睛大吼着,他們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林覺厲聲喝道:“到這個時候還執迷不悟,可憐可悲!你們的所謂聖公已經自己坦白了一切,你們還不肯醒悟,簡直不可理喻。看看你們這群廢物,你們所信奉的教義漏洞百出,明眼人一望可知,偏偏你們還沉溺其中,甘受奴役。”
“不許你诋毀我青教教義,青教教義至高無上,誰也不能诋毀。”有人嘶啞着吼叫道。
“呸,那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話。今日我們給你們熬了肉糜粥,有些人居然打翻了粥桶,死活不吃。我問你們,你們不吃葷腥,隻吃青菜素食,這有何意義?誰能告訴我?”林覺喝道。
“肉食肮髒,讓人不潔。”有教匪叫道。
“放屁!肉食入腹化爲糞便,青菜素食入腹也化爲糞便,有何區别?難道你吃了素,拉出的都是香粑粑不成?牛羊豬馬食草長肉,按照你們的說法,吃素會身子潔淨,那這些肉有何肮髒之處?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蠢不可及。”林覺罵道。
“這……這……他說的不對,我們不吃肉食是不殺生,是慈悲爲懷。”有人立刻狡辯出了另外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