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戰大捷,首戰建功,恐怕徹底打亂了之前有些人的布置了。如果再加上一個應天府久攻不下,不得不走馬換将的結果,那簡直堪稱完美。郭昆很想看看那個平日裏裝的像個有多大本事的人一般的郭旭在這之後的模樣。
所以,當郭旭拿下應天府的消息傳來,他是有些失望的。這過程中,郭昆确實沒有考慮到整個平叛的大局。這不是疏忽,而是他壓根就沉湎于這種私人的好惡和不平的情緒之中,壓根沒想過平叛失敗的結果。當然這也不能怪郭昆對大周的江山社稷不關心,事實上,對餘郭昆而言,大周的江山社稷跟郭昆沒有半點幹系。反而是他此次領軍的成敗幹系着他個人的前途,王府的轉機。所以,隻要自己率領的這一路兵馬勝利,他才不會去管其他的事情呢。
隻是在林覺提及之時,他心裏微微有那麽一絲的愧疚之感罷了。
“我自然也是高興的,應天府攻下來了,青教也要完蛋了,我怎麽會不高興?你這話說的。我隻是看你有些不高興,所以問問罷了。”郭昆幹笑兩聲道。
林覺咂嘴點點頭,他不知道該不該說出自己的擔心來。想了又想,林覺還是決定跟郭昆不必隐瞞。因爲如果自己的擔心是正确的,那麽便要早做準備,而這必須要得到郭昆的支持。
“兄長,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說出來怕你覺得我瘋了,但不說的話,我的心中卻有極大的不安。而且這件事或許會葬送目前的大好局面。”林覺沉聲道。
郭昆訝異的看着林覺道:“看起來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何不說來聽聽?跟我你還有什麽好隐瞞的?”
林覺怔怔的看着郭昆道:“好,咱們回住處詳談。”
……
夜色闌珊,休整過的普通的小院正屋之中,一盞燭火昏黃黯淡。燈下的桌案上擺着幾碟菜,一壇酒。林覺和郭昆正對坐在桌旁。林覺起身來爲郭昆和自己各斟了一大碗酒,微笑着坐了下來。
“兄長,先幹爲敬。”林覺捧起碗來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了酒,抹着嘴贊道:“好酒,竹葉青。我就知道大舅哥不會不帶點好酒在身邊。過瘾的很。”
郭昆皺眉道:“你到底要說什麽?回來住處你便一直不肯說,非要喝酒。你不是說軍中不能喝酒的麽?你這不是說一套做一套麽?”
林覺呵呵笑道:“兄長,今日可破例,你先喝酒。喝了酒我才能告訴你事情,否則你會扛不住。酒能壯膽,我說出來需要勇氣,你聽了也需要勇氣。”
“神神道道的。切!”郭昆翻了個白眼,捧起酒碗喝光了酒。
兩人連續幹了三碗烈酒,林覺身上有些發燥,腦子也微微昏沉。酒意上來了。郭昆也臉上赤紅,酒氣熏然。
“說吧,再不說我就要喝醉了。我喝酒上頭,很容易醉倒。”郭昆終于按住了林覺繼續斟酒的手,瞪着眼道。
林覺笑道:“好。”林覺放下酒壇坐下,雙目直視郭昆道:“大舅哥,我們的麻煩要來了,而且是個大麻煩。”
郭昆愕然道:“大麻煩?什麽麻煩?”
林覺輕聲道:“我們很快就要和教匪決一死戰了,以我們現在八九千兵馬,我擔心我們擋不住孤注一擲的青教教匪的垂死反撲。所以……”
郭昆大笑打斷道:“妹夫,你喝醉了吧,這話從何說起啊?京北五縣現在還有青教教匪?就算有,這些餘孽又能有幾個?怎敢跟我們交戰?你瘋了不成?”
“我說的不是五縣的教匪餘孽,我說的是海東青。京東西路的教匪要來了。我估摸着不到半個月,他們就要來了。這一來必然是鋪天蓋地,裹挾的人數不下數萬。甚至……或許都不止數萬,若是有八萬十萬之衆。如何能敵?如何能擋?”林覺歎息道。
郭昆苦笑道:“妹夫,你到底是怎麽了?說的什麽胡話?海東青?現在他惶惶如喪家之犬,你居然以爲他還能能力跟我們作戰?再說了,就算他還有些實力,也輪不到我們跟他死磕啊?那不是郭旭的事嗎?于我們何幹?郭旭的人馬是吃幹飯了麽?”
林覺怔怔的看着郭昆道:“兄長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麽?我們分析過教匪的唯一出路便是西向而逃遁,陽武之戰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你現在能同意我的觀點麽?”
郭昆點頭道:“當然,我也向你道了歉了,當初我聽你的就好了,弄的陽武之戰險之又險,差點搭了你的性命。你若心中不忿,我可以再次向你道歉。”
林覺擺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到現在爲止,往西的通道依舊是教匪們逃生的唯一希望。在這種情形下,海東青隻有一條突圍的路徑,那便是往西撲來。而我們首當其沖。我們除非讓開路,否則便需和他們正面交戰。”
郭昆愕然嗔目,半晌後忽然笑道:“不怕不怕,你這擔心雖然并非多餘,但這件事卻不會發生。你想啊,郭旭能容他們跑了麽?郭旭攻應天已經丢了顔面,他恨不得将海東青全部剿滅才能彌補其攻應天府的不利。他豈會容海東青逃出京東西路?不日他便會率軍猛攻。海東青隻會跟他死磕,跟我們可沒關系。”
林覺苦笑着看着郭昆不語。郭昆皺眉道:“怎麽?我說的不對麽?”
林覺歎了口氣,輕聲道:“大舅哥,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麽?這一次平叛之所以兩位皇子挂帥,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說是曆練考察,其實說白了,這次平叛隻是爲了給淮王鍍金,讓他白白得個大功勞罷了。至于晉王殿下率領的這一路北上的兵馬,那不過是爲了堵住衆人之口,搞些平衡罷了。說是公平競争,其實可并非如此。”
郭昆點頭道:“我知道啊,說白了,皇上偏心。這次明顯是要給淮王一個大功勞罷了。怕人家說話,所以才讓我協助晉王平息京北之地。皇上的傾向性太明顯了。可是皇上怕是做夢也沒相對啊,咱們在陽武大捷,一舉平定五縣叛亂,他的寶貝兒子郭旭卻在應天府吃癟,花了那麽大的代價才拿下了應天府。還被海東青給跑了。我想,皇上和呂相他們定然鼻子都氣歪了,哈哈哈。”
林覺點頭道:“所以你該明白,這一次平叛實際上已經不僅僅是一次平叛。說白了,皇上和呂相屬意将來立郭旭爲太子,但苦于天下人反對。因爲晉王才是嫡長子,在他沒有重大過錯的情形下立次子爲太子,實在沒有任何的理由,也難以解釋。故而便希望這次能讓郭旭得個挽狂瀾于既倒的平叛扶危的大功勞。本以爲輕而易舉,誰料想中間會出了岔子。反倒咱們先大勝了一場,率先平定了五縣教匪。你說,這事兒是不是有些尴尬?”
郭昆哈哈笑道:“是啊,所以我說呂相鼻子怕是要氣歪了。這叫人算不如天算。他們怕是希望我們吃個敗仗,而郭旭那邊勢如破竹,兩相對比,郭旭自然是英明神武,是未來皇上的最佳人選。将來立太子,起碼也有個說道,立長立賢哪一樣都是有理由的。”
林覺點頭道:“大舅哥,看來你想的很明白了,那我問你,目前的局面之下,倘若你是郭旭,你該如何挽救局面?”
郭昆皺眉想了想道:“還能怎樣,率軍橫掃教匪,抓住海東青,完成平叛。雖然不算完美,但終究還能挽回一些顔面。”
林覺道:“然則戰後評功,兩位皇子誰更出彩?誰是首功?”
郭昆道:“功勞大小不敢說,但論幹淨利落,怕還是咱們這裏更出彩些。首戰大捷,以少勝多。全殲數萬教匪,絕不拖泥帶水。雖然這不是郭冕的功勞,而全是你的謀劃和功勞,但這筆功勞怕是得算在郭冕頭上。”
林覺點頭道:“那我再問你,此戰之後,兩位皇子在百姓和朝廷衆臣心目中的地位孰高孰低?”
郭昆想了想道:“那還用說?自然是晉王了。以前大夥兒都說他隻知道風花雪月吟詩作詞,不務正業。此次平叛之後,還有誰會這麽說?”
林覺哈哈一笑,舉碗喝了幾口酒道:“那不就結了,就算郭旭這之後橫掃剿匪,抓獲海東青,那也僅僅是彌補在應天府的失利罷了。人們對他的期待可不止于此,他并沒有帶給人驚豔的表現。反倒是晉王,颠覆了之前的纨绔形象。此消彼長之下,晉王乃最大的得益者。那麽我問你,這之後要議立太子之位時,誰的身上加了砝碼呢?如果你是郭旭,你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麽?”
郭昆咂嘴道:“你的意思是……”
林覺沒有接茬,隻繼續說道:“幹系到太子之位的争奪,那是何等重要之事。那可是大周的江山社稷啊。有什麽東西能跟這一樣東西相比?爲了得到這大周的江山,又有什麽事是不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