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孫兄弟,聽到了麽?騎兵的馬蹄聲。騎兵的馬蹄聲。”馬斌側着耳朵聽着動靜,大聲叫道。
孫大勇側耳細聽,他聽到了悶雷般的聲響,那正是騎兵的馬蹄聲。地面也還是抖動起來,騎兵已經很近了。
“是,騎兵到了,一切該結束了。恭喜馬大人,你做到了。”孫大勇喘息道。
馬斌哈哈笑道:“也恭喜你,沒有孫兄弟,這次我必無功而返。我要向朝廷爲你請功,這一次你立下了大功。”
孫大勇哈哈笑道:“請功便不必了,我可不是朝廷官員,甚至連禁軍都不是,我隻是林公子家中的一名護院罷了。功勞是馬大人和這幫兄弟的,以後馬大人請我多喝幾頓酒便是了。告辭了馬大人,我該走了。”
“怎麽?你要走,你要去哪裏?”馬斌驚愕道。
孫大勇笑道:“我的職責可不是這個,我的職責是保護大劇院人員的安全。大軍入城,兵荒馬亂的,我得回去照應他們。馬大人,我兩位兄弟的屍首麻煩你幫我找到收斂送回京城,我此刻卻是做不到這些了。咱們就此别過,後會有期。”
孫大勇拖着長刀轉身蹒跚而行,馬斌張口欲叫,卻又閉上了嘴巴。孫大勇是爲了盡林家護院的職責而來,他必須要去保護鄭暖玉她們。而且孫大勇也不是那種想當官的人,否則以他王府衛士隊長的身份,大可入軍中混個小官當當。自己适才說爲他請功的話,實際上是不恰當的,他可不稀罕什麽功勞。
孫大勇這種人身上的江湖習氣猶在,并不稀罕朝廷官職,對的上眼的人他便死心塌地的結交,其他的什麽都不在意。沈昙其實也是這種人。
“瞧瞧,什麽是漢子,這便是漢子。這個朋友,我交定了。”馬斌伸手朝着孫大勇的背影挑起大指。
馬蹄隆隆之聲如驚雷般的滾來,淮王郭旭一馬當先從吊橋上飛馳而來,穿過熱氣蒸騰的城門洞暢通無阻的沖入城中。他的身後,四千鐵騎的洪流滾滾而來,在南城街巷之中開始蔓延。
終于在第五天的淩晨時分,郭旭如願以償的攻進應天府中。
半個時辰之前,郭旭率騎兵繞南城而走的動作被城頭的海東青等人看了個一清二楚。海東青宋銑等人都明白,那一定是南城被占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官兵陣中。
因爲已經派出了錢德章去奪回南城,故而海東青并不太慌張。他知道,對方騎兵趕到南城城門處起碼要小半個時辰,而錢德章早在一炷香之前便已經出發,八百人手搶回南城根本不是問題。隻要城門奪回,郭旭也隻能望城興歎。而且現在也不是他分神的時候,官兵最後的五千人已經沖了上來,看起來是要在西城殊死一搏,所以這裏絲毫不能松懈。稍有異動,南城未破,西城倒是先被攻破了,那可真是笑話了。
但出于謹慎起見,海東青還是派出了兩名護法率領五百護教軍前去增援。一來是防止錢德章不能及時奪回城門。二來也是防止奪回城門之後對方騎兵趕到就地進攻,己方調兵不及形成危險。派去的五百護教軍和錢德章手下的人可以暫時抵擋對方的進攻,自己也可有時間派增援人手趕去。
就在海東青以爲萬無一失的時候,小半個時辰後,那兩名護法帶着幾百護教軍飛奔返回,禀報了一個讓海東青肝膽俱裂的消息。南城徹底失守了,南城的百姓全部造反了。兩名護法帶着兵馬隻趕到南湖東側的長街上,便遭遇了一大群百姓的攻擊。在糾纏之中,四面八方的百姓圍攻而來,兩名護法隻得帶人趕緊撤退。同時他們也得知了南城處發生的事情。錢德章被百姓殺了,城門在官兵手裏,整個南城百姓都在造反,一切已經失去了控制。他們的幾百人根本就沒法去增援。
海東青震驚的無語,全身冰涼。局勢失控,此刻抽調兵馬前去補救已經來不及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對方騎兵應該已經快趕到了。南城一破,大勢去也。憑借着城牆之堅,自己才能守住應天府,一旦城破,憑着護教軍這點人根本不夠官兵看的。普通教衆和百姓們也根本沒法組織起來了。一切都完了。
“大寨主,這可如何是好?咱們這裏拼死拼活,誰料想被人掏空了後路了。完了,完了。”宋銑驚駭的連聖公也忘了叫了,直接叫起了海島上的稱謂。
海東青并沒有在意稱呼的問題,他的腦子急速的運轉着,想着應對之策。本來他是打算堅守應天府的,因爲這裏是抵擋官兵的屏障,也是南下入淮南道的通道。但此刻,屏障告破,南下怕是也是找死,眼下能做的隻能是棄城往北。沒了應天府,京東西路還有大片的州縣暫時是自己的地盤,起碼在那些地方還是能有重整旗鼓的機會的。若是此刻貿然南下淮南路,反而設計死路一條。
和應天府共存亡?那是不可能的。城破便逃,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海東青也不是頭一遭遭受失敗,他有強大的内心。但問題是,現在逃還來得及麽?自己也不能孤身逃走,必須要将護教軍帶走,這是自己翻身的本錢。否則自己隻能是一條喪家之犬。
“宋兄弟,莫要着急,我估摸着他們的騎兵還有很久才能抵達南城。畢竟天這麽黑,他們雖是騎兵,卻也跟步兵的速度差不了多少。爲今之計,必須立刻奪回南城城門,便可穩住局面。城裏的百姓作亂,那根本不算什麽大事。隻要事後一番彈壓,便可平息事态。”海東青沉聲道。
“好,我帶人去奪回城門,百姓們敢擋路,我便殺出一條血路。”宋銑忙道。
“不不不,這件事我要親自去辦。兄弟,我不得不抽調大批人手前去了,這裏便隻能拜托你頂住了。你我兄弟一場,我隻能将重任拜托給你。隻要咱們渡過這道難關,一切便都好說。你放心,今晚隻要頂住,明天你就是副教主,我授予你亞聖的名号。今後你我兄弟共謀大事。”海東青拍着宋銑的肩膀道。
“這……屬下怎敢如此。”宋銑心中期待之極,嘴巴裏卻謙遜。跟了海東青這麽多年,他們之間隻是上下屬的關系,今日危機時刻,大寨主終于肯讓自己分享權力了。
“這是你應得的,你孟祥還有其他幾名老兄弟,跟着我走南闖北,幹了不少大事,我内心裏早就将你們視作手足兄弟。是兄弟便要相互擔待扶持。今日之事,我隻能托付給你。隻有你才能在這裏鎮住局面,免得我離去後會動搖軍心。所以一切都要拜托你。我打算抽調一萬護教軍去南城,快速奪回南城城門,然後便率軍趕回,你看如何?”
“一萬護教軍?需要這麽多人麽?那這裏可怎麽守啊?咱們的人可也不多了啊,三萬護教軍剩下的也不到一萬五千人了啊。”宋銑愕然道。
海東青咂嘴道:“是這樣,兄弟,必須要人多,方能驅散百姓,即刻奪回南城城門。快速奪回,方能快速回來守城。這裏人手雖少了些,但對方的攻勢已經是強弩之末,你大可讓城下的教衆全部上城協助防守。唔……要不這樣,我帶八千走,你手頭護教軍加上其他人手也有上萬,應該可以撐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我便已經回來了。南城不能破,若是讓他們進來,後果你自知道。我知道很難,可是你隻能勉爲其難了。我說了,這樣的重大責任我隻能托付給你。倘若你覺得你做不到,我也可以讓别人來擔當。”
宋銑皺眉無語,聖公的話讓他無法推辭,倘若不答應,聖公一定會很不高興。那自己便也完了。倘若答應了,抽走八千人手,守城必然是極難了。但無論如何,他也隻能答應了。
“聖公放心,屬下定不辜負聖公期待,聖公……也要速去速回。不然南門奪回,西城失守,那豈非也是拆了東牆補西牆。一樣的完蛋。”宋銑道。
“不會,不會,我會速去速回的,也許隻需一炷香時間,我便拿下南城了。我會即刻趕回的。這道理我還不懂麽?兄弟,一切拜托你了。我會感激你這個好兄弟的。”海東青罕見的沖宋銑躬身行禮。宋銑吓了一跳,同時心中湧起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沖動來。
海東青即刻抽調八千護教軍離開,但他去的不是南城,而是徑自往北,朝北門而去。當郭旭的騎兵沖入城中的時候,海東青已經率八千護教軍從北門沖出,連夜往北逃竄而去。
宋銑萬萬沒有想到,海東青在關鍵時候抛棄了自己,留下他當了炮灰。海東青讓宋銑拼命擋着西城的攻城兵馬,便是要自己脫身時不受糾纏。唯有宋銑才能暫時穩住局面,所以他不惜犧牲了宋銑換取了自己的逃脫。宋銑知道被兩面夾擊,城池告破之後也沒等到聖公的救援,最後得知聖公早就從北城遁去之後,宋銑大罵不已,跳城悔恨而死。兄弟便是用來出賣的,海東青完美的诠釋了這句話。
慶豐六年八月十二醜時,被青教教匪占領十四天的應天府在淮王的大軍進攻下被成功收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