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道西入口處是最寬闊的地方,但也僅僅能容三十餘騎并列。這種地形看似對騎兵不利,但對于人數衆多的教匪則更爲不利,因爲他們被迫隻能以較少的人數和騎兵對戰,并不能發揮他們人數衆多的優勢。一旦正面和騎兵對敵,其結果可想而知。
騎兵的長刀居高臨下起落揮砍,戰馬毫無顧忌的往人堆裏沖。後方騎兵的弓弩毒蛇般的朝着人群施射,幾乎一瞬之間,教匪們便已經從心理和局面上崩盤。繃緊了這麽久,勉強靠着強力和最後一絲對所謂聖公的信仰所維系的神經,在此刻徹底斷了。面對着官兵騎兵的無情殺戮,一場大潰敗開始了。
近萬教匪擠在狹長的馳道上,前面往後逃,後面的被驅趕着往前沖,他們像是一群綿羊一般的擠成一團。有人摔倒了,然後便被無數雙腳活活的踩死。但這混亂的情形沒有持續太久,很快,所有人都達成了共識,那便是:逃!
無論前方後方,馳道上萬名教匪開始沿着馳道往東出口逃竄。他們抱着頭,鬼哭狼嚎,像是一群被虎狼追趕的羚羊,一門心思的逃跑,根本不顧及其他。他們丢了手中的兵器,扔了簡易的盾牌,扯了榔槺的讓人行動不便的黑袍。凡是影響他們跑路的東西,他們統統都丢個幹淨。甚至包括前面跑的慢的人,他們都毫不留情的一把推開。許多教匪便是被旁人推擠摔下路旁的荊棘叢和泥沼地裏。被刺的鮮血淋漓,被泥沼陷沒而死。
孟祥一開始還試圖阻止這種潰敗的趨勢,但很快他便發現根本無法阻止了。于是他隻能被人群裹挾着往後逃。他騎着馬兒,夾在人群中飛奔,馬撞倒了許多人,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被後面的人踩死。此時此刻,孟祥卻也顧不得這些了。
後方,郭昆帶着騎兵一路追殺進來,很多教匪跪地投降,被後面跟進的步兵俘虜。一直追殺出兩三裏地,見天色昏暗了下來,博浪沙中四野茫茫,郭昆倒也不敢再深入進去。誰知道後面有沒有教匪的埋伏,雖然看起來似乎不像,但是天色轉黑,馬兒已經難辨路徑,這樣追殺是極其危險的。況且此戰的目的隻是趕走教匪,對林覺等人進行施救,目的已經達到,更不必冒險窮追了。
于是郭昆下令停止追擊,原地整頓兵馬,待教匪撤去,展開搜索救援行動。
即便追兵已停,但琢突狼奔的教匪們豈敢有片刻停留,他們依舊朝東邊入口狂奔不止。人的潛能是無限的,雖然這群教匪自從兩天前便沒吃過一頓飽飯,又遭受了無情的殺戮,心理上經受了極大的折磨和驚恐,但此刻他們依舊爆發出了無窮的力量。從馳道西邊入口到東邊入口距離六裏多,他們一刻也沒停留,一路狂奔而走,顯示了超強的耐力。僅僅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便已經接近了東邊的入口。隻要沖出這裏,便是平疇之地,可四散而逃,逃生的幾率便大大的增加了。
暮色已起,四野一片黑乎乎看不清楚,跑的最快的一群人甚至沒有注意到路上的那一堆小山般黑乎乎的雜樹堆,幾十人悶頭紮進了樹枝裏,撞得鼻青臉腫,刺的滿身是血。
“怎麽回事,怎地這裏堵住了?”教衆們一個急刹車站定,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座将整個道路堵住的幾丈高的小山一般的雜樹堆。
“不知道啊,誰幹的?”别人也是大眼瞪小眼。
“前面的,愣着作甚,爬過去啊,那不過是樹枝堆起來的罷了。快爬啊,站着等死啊。”後方擁堵而來的教匪們大聲叫罵着。
“對啊,爬過去啊,快爬。”前方教匪恍然大悟,紛紛開始往樹山上攀爬。雖然這雜樹堆成的小山中夾雜着大量的荊棘,雜亂的樹枝,刺的人鮮血淋漓,但此時此刻,這些算得了什麽?命才是最重要的,皮肉之傷根本不算什麽。
一群教匪開始往雜樹頂端爬去,密密麻麻的像是一群蝼蟻。這雜樹小山并不難爬,很快便有人爬上了頂端。但他們來不及高興,因爲他們看到了在那邊道路上高高低低站着一群人,前面幾人,手中攥着幾隻火把。火把的光亮被雜樹小山遮擋住了,所以适才根本不知道對面有人。
“點火。”有人沉聲喝道。
幾名手持火把的黑影竄上前來,來到柴山之下,手中火把沿着邊緣一路引燃,但聽的哔哔啵啵火星四射,明亮的火焰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燒了起來。幾乎隻在幾息之間,下方的樹木盡數點燃,形成了一道火牆。
爬到頂端的教匪連滾帶爬的滾了下來,大聲叫道:“對面有人,起火了,快往後撤。”
衆人也看到了雜樹山背面燒起的火光,紛紛往後退去。隻片刻時間,那火光便已經蹿升到了雜樹小山的頂端。濃煙夾雜着火頭蹿升起來,空氣中還有一股刺鼻的像是火藥的味道。整個雜樹堆積的超大型柴禾堆在盞茶時間裏邊熊熊燃燒了起來。
這正是林覺最終決定的攔阻手段,用火堆阻擋住對方逃跑的路徑,這是最爲因地制宜的辦法。這火堆一定要大,燒的要猛烈,所以需要堆滿整個馳道,堆得跟小山一般。一百多人幾乎一直沒有停歇的砍伐樹木,堆積在馳道上。林覺帶着十幾人專門收集的是幹草和枯柴,捆了十幾個幹柴草捆,用來點燃濕樹和藤蔓。
爲了增加火力的迅猛,林覺将所有的火藥囊全部戳破,将火藥全部傾倒出來灑在柴草上。故而,當火把點起時,火藥助燃更加迅猛的起火,也能更快的點燃其他的樹枝。
倘若有人質疑濕樹無法燃燒的話,那便是缺少了生活常識。事實上,就算是剛剛砍伐下來的雜樹,隻要下方助燃之物足夠,火力足夠迅猛,便能很快的将水分蒸發,成爲幹柴。這便是爲何會發生森林大火的原因。雖然那些都是活着的樹木,但在大火炙烤下一樣會燒成漫天火勢。這裏砍伐的雜樹隻有胳膊粗細,更容易在短時間内炙幹,然後迅猛燃燒。
林覺不惜将火藥傾倒在幹柴上增加火焰之威,便是爲了快速的将這些砍伐下來的雜樹引燃。事實證明,大火比想象的還要猛烈,整個火堆在極短的時間内便成了一座爆燃的火山。
大火迅猛的燃燒着,周圍的空氣迅速的被席卷,生出一股怪異的熱風。淡紅色的火焰蹿升十幾丈高,照得天地透亮,數十步之内都已經無法站人。
爆裂的火焰在暮色的幽暗之中飛舞,在空中像火龍一般的扭動,發出巨大的呼嘯之聲。這景象給人一種末日将至的恐慌感,讓人無所适從,膽戰心驚。
所有的教匪都呆呆的看着這一切,他們的身上被烤的炙熱,但他們的心卻如墜冰窖,一片冰涼。
孟祥騎在馬上夾雜在教衆之間往東出口奔逃,雖有坐騎,但人群擁擠雜沓,反而沒有跑到前面。在距離出口裏許之處的彎道上,擁堵于此的教衆讓所有人都寸步難行。
“怎麽回事,怎麽不走了?”孟祥高聲喝道。
“孟首教,前面起火了,有人在前面點了一把大火,将路全部封住了。完了,大夥兒都出不去了。”有人慌張的叫道。
“胡說,怎麽可能?怎麽會有人放火?”孟祥心中吃驚,口中說着話伸着脖子朝前面張望。遠處,大火正在升騰,隻片刻時間,孟祥便看到了撩天的火焰和将天空都照的發紅的景象。哔哔啵啵的火苗燃燒爆裂的聲音,夾在熱騰騰的空氣之中吹了過來,雖相隔甚遠,依舊能感到一陣的火燙。
孟祥心中一涼,意識到事有蹊跷。怎麽會在這裏起了大火封了後路?極大的可能是官兵所爲,這是要封死退路,将自己這些人全部殲滅在這裏了。
“怎麽辦?怎麽辦啊。我不想死啊,我還不想死啊。”
“我也不想死啊,我還沒成親呢。我死了,我家裏便絕後了啊。”
“天殺的啊,我怎麽這麽蠢啊,怎地便到這裏來打仗了啊。以前日子雖辛苦些,可是也不至于送命啊。現在可好,我們都要死在這裏了。”
周圍的教衆一片哭嚎之聲。所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這個時候,很多人都醒悟了過來,開始後悔,開始痛罵自己愚蠢,開始懷念以前平靜的生活。然而,這一切似乎也遲了些。
孟祥皺眉怒罵道:“哭什麽哭?一群廢物。爲聖公盡忠而死,難道不是你們發過的誓麽?再說了,也未必便死。告訴前面的人,沖過大火便是。本人這便請聖公降臨,賜予你們避火之身,保證你們安然無恙。沖過去,快!”
所有人都看着孟祥,像看着一個白癡一般。到這個時候,這家夥還在騙人。當真可惡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