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沖沉聲道:“朕已經和呂中天楊俊他們商議了,明日楊俊會發兵前往平息青教作亂,以五千禁軍強力肅清胙城長恒縣一帶的作亂邪教教徒。同時查清楚此事成因。”
林覺點頭道:“還有呢?隻五千禁軍麽?”
郭沖道:“沒了。還能有什麽?”
林覺咂嘴道:“看來朝廷對青教的實力并不知曉太多。皇上是不是認爲此次胙城和長恒縣之亂隻是這兩處青教徒而已。皇上可知道青教現在有多少教衆?蔓延了多少州府?”
郭沖皺眉道:“你此言何意?青教在别處還有?”
林覺心中歎息,果然郭沖對青教的規模一無所知,還以爲隻是胙城和長恒縣而已。
“皇上,去年年前微臣因爲私人事務前往應天府,在應天府街頭看到了一群傳教之人,正宣傳其青教教義。微臣覺得好奇,便聽了一些。不過是一些歪門邪道的言論罷了,不值一提。倒是其規模讓臣有些吃驚。事後微臣稍稍做了些了解,得知當時應天府境内便有教衆達數萬人之多了。”林覺沉聲道。
“什麽?你是說……應天府去年便青教泛濫了?”郭沖吃驚的問道。
林覺點頭道:“是的,皇上。據臣所知,京東西路才是青教泛濫的重災區,京畿幾縣是最近才蔓延過來的。不瞞皇上說,臣有産業在應天府。臣讓他們留意此事。數日前他們給臣來信,說包括應天府在内的京東西路數十州縣青教教衆已然滿地都是。青教俨然已經是當地的唯一教派。什麽佛寺道觀都被他們給霸占了,和尚道士這些人都被稱爲邪魔外教,全部趕走了。這和臣之前的估計差不多,倘若不是京東西路已經泛濫,怎麽會往四周擴散?”
郭沖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他沿着吐沫問道:“那麽據你估計,現在青教教衆大概有多少人?”
林覺想了想道:“不好說,起碼應該在十數萬衆之巨,或許還更多也未可知。”
“十數萬?幾十處州府?”郭沖吸了口涼氣,頭皮開始發麻。
“朕不信,朕不信,怎麽會冒出來這麽多的邪教徒?怎麽可能?”郭沖搖頭大聲道。
林覺靜靜的站着,默默的看着郭沖。他理解郭沖的心情,自诩爲英明神武,立志爲千古一帝的郭沖怎麽會接受這樣的事實。他本以爲治下是清平世界,新法的頒布會解決一切的問題,他正等待着大周的複興。可光是京畿路和京東西路一帶,便已經出了大問題了,這對他無疑是巨大的打擊。而且更麻煩的是,如果青教教衆已經達到如此的規模,那麽這一次青教在胙城的暴亂便不是單單那一處這麽簡單了。十數萬教衆,太可怕了,要是鬧起來……簡直難以想象。
“皇上,當務之急不僅是要派兵去京北平息事态,而且要立刻通知當地的官府駐軍做好準備。朝廷也要調大軍即刻前往京東西路控制局面。否則恐生大亂。但願這不是青教的全面起事,否則此刻其實已經晚了。胙城亂起,京東西路也一定會狼煙峰起。但無論如何,都要立刻出兵。亂起則早一天平息,亂未起便防患于未然。隻是派兵五千平息胙城和長恒縣事态是絕對不夠的。”林覺輕聲開口道。
郭沖怔怔的站着,心裏亂成一團。今日之事雖然讓人震怒,但還遠遠沒有讓郭沖亂了手腳。但現在,郭沖卻感覺到了巨大的威脅。如果這是一場十幾萬人的大造反,那将是怎樣的局面。就在睡塌之旁,居然有一隻猛虎,自己居然懵懂無知。多麽可怕。
“應天知府錢德章難辭其咎。他爲何沒有片言半語的上奏此事。此人要嚴懲。”郭沖冷聲道。
“皇上……應天知府錢德章……他……本身就是青教中人。”林覺低聲道。
“什麽?”郭沖再一次的震驚了。
“微臣在應天府曾拜會錢知府,向他建議限制青教的傳教行爲,正肅民間風氣。可是被他拒絕了。微臣也無意間發現了他的秘密,他本人正是青教教徒。微臣親眼見他膜拜青教圖騰,狀極虔誠。”林覺道。
“瞧瞧,瞧瞧,這便是我大周的官員。好,很好,官員不效忠朝廷,反而效忠起邪教來了。很好,朕還以爲天下清平,誰料想卻早已污穢不堪,千瘡百孔。爛了,都爛了。這些人都張着兩張臉,對着朕是一副面孔,私下裏又是一副面孔,都是兩面人。林覺,你還知道哪些官員是青教教徒?說出來,朕一并懲處。”
郭沖氣的手都在發抖,他本以爲他是聖君天子,下邊的官員一個個對自己崇拜的五體投地,對自己忠心不二。現實一個個的耳光打下來,他千古一帝的美夢早已幻滅,現在連當個好皇帝的想法也正在崩塌。治下的大周千瘡百孔,不但是政務,連人也都離心了。
“皇上,其他人臣卻不知了,但青教既然連應天知府都能拉攏,其他州縣的官員恐怕也有被滲透之人了。要肅清青教,恐怕要将京東西路的官員從上到下全部換掉,才能得以除。朝廷也不能下旨給京東西路個州府縣官員,因爲那一定會洩密。直接派兵馬接管才是。”林覺道。
郭沖氣的快要吐血,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突然指着林覺厲聲喝道:“你既知道這些事,當時爲何不上奏朝廷?怎可隐瞞不報?朕今日不問,你是不是一直不說?你便是這麽效忠朝廷的?”
林覺甚是無語,自己這可真是躺着中槍了。
林覺并非知情不報,事實上當初從應天府回來後便曾跟方敦孺和嚴正肅禀報過這件事。然而方敦孺和嚴正肅并沒有重視。方敦孺當時跟林覺說,要他不要分心多事,要他集中精力爲雇役法條例的事多動腦子。至于地方上的一些事情,自有朝廷處置。地方上出來一個所謂的青教又算什麽?不必大驚小怪。林覺聽了這些話,也隻能暫時放下此事。畢竟就算是林覺,當時他也并沒有意識到這青教居然會蔓延的如此迅速,最終竟然到了今日的局面。
但這樣的話林覺不能說出口,他知道,自己此刻說出實情來固然可以不受斥責,但是這卻是将方敦孺和嚴正肅出賣了。就算恩斷義絕,林覺也不會拿方敦孺和嚴正肅給自己當擋箭牌。
如果沒有出漏子倒也罷了,偏偏現在青教已經幹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形同反叛了。自己倘若說出實情來,必有人會抓住這一點攻讦嚴正肅和方敦孺當時沒有及時的重視和處置此事,甚至沒有禀報朝廷。即便嚴正肅和方敦孺确實疏忽了此事,卻有失職之嫌,但站在林覺的立場上,他是絕對不會出賣嚴方二人的。那是做人的底線。
“微臣無知,當時不知青教教徒有不軌之心,并沒有加以重視。回京後又忙于雇役法條例制定之事,便将此事淡忘了。請皇上降罪。微臣甘願領罰。”林覺躬身道。
郭沖鼓着眼看着林覺,他很想責罵林覺幾句,但他又覺得這似乎有些沒道理。林覺隻是個小小的官員罷了。這件事其實是當地官員的責任,跟林覺可沒有半點幹系。再說他有怎能知道青教會如此膽大妄爲?責怪他可有些沒道理。
“罷了,怪你也是無用。然則,你認爲這一次将不僅是胙城青教教匪生亂,其他各處也要生亂麽?”郭沖頹然道。
“微臣認爲,即便青教總壇頭目并無起事之心,胙城和長恒縣的事情一起,也逼得他們不得不起事了。還請皇上早做準備。”林覺道。
郭沖微微點頭道:“雖然朕不願相信這一切,可朕也不得不承認你說的有道理。朕這便再宣楊樞密進宮商議對策。林覺,今日幸而召你來問了情形,否則,朕還蒙在鼓裏一無所知呢。你很好,你且去吧。”
林覺躬身行禮,告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