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教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這是一份特急雞毛信,誰接的信鴿?誰取的信?沒瞧見雞毛麽?”海東青繼續大聲喝道。
“問你呢,張教奴,你負責收回鴿子取下竹筒的。還不回答聖公的話。”一名貼身教奴朝着階下滿臉懵圈的一名教奴喝問道。
那教奴惶然道:“沒……屬下沒瞧見雞毛啊,這些都是昨日傍晚到夜裏送來的信。昨日天黑時分,屬下打算送一批前來的。可他們說聖公正在給教衆‘賜福’,要求明早一并送聖公閱覽,這不幹小人的事啊。”
海東青氣的要命,雞毛信的标簽有可能飛行過程中遺失了。昨天因爲三名送來被賜福的少女生的美貌,海東青按捺不住自己,天還沒黑便閉門拉着她們折騰去了,這天黑抵達的信應該是被擋在外邊了。沒想到,這麽重要的一個消息居然拖延了一夜,到現在才送來。
雖然那教奴或許根本沒責任,但海東青豈會饒了他。
“打死,立刻打死。”海東青指着階下那教奴厲聲喝道。
幾名教奴一擁而上,将那張教奴按在階下。那教奴大叫求饒,海東青那裏理他,命人拖到角落裏打了起來。
“立刻召集總壇所在護教護法去聖殿,快快。”海東青起身快速前往被稱作‘聖殿’的大堂。因爲走得太急,差點摔了一跤,幸虧旁邊的教奴伸手攙扶住。沒有人見到過聖公這副心浮氣躁的模樣,所有人都意識到:出事了,出大事了!
當當當急促的鍾聲敲響,南湖之畔總壇各處宅院中的護教護法們聞聲驚惶而來,紛紛聚于聖殿之中。他們到來時,發現聖公早已面色凝重的坐在高座之上。所有人心中盡皆凜然。
“聖公至大,光耀天地,澤被衆生,萬物之主……”衆人跪在地上見禮,口中稱頌頌詞。
海東青哪裏還有時間聽這一長串的頌詞,隻聽數句,便硬生生的打斷了。
“都起來吧,有重大事情商議。”
衆人忙起身來站立,海東青快速的将自己接到的長恒縣羅文義禀報的消息說了一遍。座上衆天龍護教護法們無不色變,驚恐萬狀。
“了不得了,出大事了。朝廷動手了。”
“這可如何是好?羅文義在搞什麽?枉費聖公對他器重。他不會真的要起事吧,倘若他要動手對抗官府,那不是讓我青教陷入不歸之途麽?”
“是啊,羅文義沒得總壇回信許可,當不至于這麽做吧。”
海東青高聲喝道:“諸位,我需要聽你們的判斷。目前情形不明,我需要知道确切的消息。羅文義到底動沒動手,長恒縣的情形如何?都需要得到證實。”
“屬下建議,即刻飛鴿詢問消息。不僅是長恒縣,周邊的東明,韋城、胙城等處分壇也飛鴿去詢問消息。倘若長恒縣出了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消息。”一名護法大聲道。
“他們若知道,怎麽不禀報總壇?就怕他們根本就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那幾處分壇最近相互有争鬥,就怕他們知道了卻根本不顧。”另一名護法道。
“事出倉促,他們就算知道了也是天亮以後才知曉。除非羅護法提前通知他們協助。倘若羅護法并沒有那麽做的話,他們怕是此刻方知。消息此刻也正在路上。”又一名護法道。
“羅護法心高氣傲,他不會通知周邊的分壇的。他長恒縣有教衆八千,就算動手,他也一定認爲是有把握的。官兵隻有數百,難道還要分壇協助不成?羅護法豈會邀人分功?”有人沉吟道。
“但是以羅護法的精細,就算沒得總壇回應,他自己動手的話,現在也有消息傳來。兩個時辰飛鴿便可抵達總壇。到現在都沒消息,那是怎麽回事?”有人疑惑道。
所有人再次沉默了下來。此刻長恒縣方向無聲無息,這絕對不是什麽好事。讓人揪心的很。
海東青聽了半天,心卻越來越往下沉。他自己早有了判斷,羅文義很可能是動手了。那便意味着事情向着自己不願意看到的方向在發展。海東青和不願意這時候和朝廷翻臉,因爲他要等待的機會還沒到。耶律宗元還在和女真人作戰,而且一時半會兒很難抽身,所以他希望和朝廷的和諧保持的越長越好。但是現在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從那天得知林覺去了長恒縣,發生了那些事情之後,海東青其實便心裏明白,有些事是不可能再隐瞞下去了。可這一天,來的也太快了些。
就在說話的當口,兩隻信鴿從天而降,撲啦啦落在聖殿前方的鴿舍之旁,抖着翅膀拉出了兩坨屎。
“快瞧瞧,是何處來的消息。”海東青叫道。
孟祥飛步沖去,從一名教仆手中奪過兩尾信鴿,粗暴的扯下他們腿上的竹筒,看了兩眼大聲叫道:“是東明縣和胙城的信鴿。”
“必是消息到了。”海東青忙道:“快拿來。”
孟祥忙将竹筒送道海東青手中,海東青顯然已經等不及了,雙掌一合,将兩隻竹筒碾的碎裂開來,從中取出兩卷羊皮紙來。
“昨夜長恒縣分壇生變,長恒縣分壇教衆和官兵激戰,淩晨有八百餘教衆逃至我東明分壇。據他們禀報,朝廷宣布取締我青教,命羅護法等人向官府自首,羅護法遂發動教衆反抗。四千教衆死傷千餘,八百逃出,餘者被俘。羅護法被官兵斬首。屬下已經下令做好準備應戰,恭聽聖公神愉行事。若有消息,立刻既是禀報總壇。聖公至大,東明分壇壇主徐德亮叩拜。”
“本壇淩晨得知消息,長恒縣分壇遭官兵圍剿,死傷慘重。目前數百官兵從長恒縣撤出,欲取道我胙城分壇回京。預計午後抵達我分壇所轄。尚不知其意圖如何?恭請聖公神愉,我分壇當如何處置。急盼神愉。聖公至大,胙城分壇壇主李雲青叩拜。”
兩封羊皮信讀完,海東青最後一絲僥幸蕩然無存。真的發生了,一切都發生了。昨晚羅文義動手了,可是四千人的教衆隊伍被官兵打的七零八落,羅文義也被殺了。這可真是個壞消息。海東青原本以爲,羅文義昨晚如果動手,官兵必會死傷慘重,結果卻是相反。四千人被幾百官兵給殺的落花流水,反而自己被殺了,簡直荒唐。但現在不是論勝敗的時候,而是無論昨夜勝敗,和朝廷之間的和諧似乎已經到了盡頭。此時此刻,要麽捏着鼻子轉入地下當孫子,要麽便不得不起事動手了。
“這個羅文義,他居然真的動手了,豈不知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不是壞了大事麽?混賬東西啊,他死了倒也罷了,局面卻亂套了。”
“是啊,真是混賬的很。沒得聖公神愉,他怎敢動手?這下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反搭上自己和數千教衆的性命。朝廷也将視此事爲攻擊官府的行爲了。哎,這可如何是好?”
得知了兩縣分壇的消息後,聖殿上立刻炸開了鍋,有人哀聲歎息,有人憤怒咒罵,有人皺眉思索,有人摩拳擦掌。
“都給我住口!”海東青厲聲喝道。
所有人都剛忙閉嘴,噤若寒蟬。
“到現在你們還說這種話,羅文義的信上說的還不夠明白麽?朝廷派兵前往長恒縣是取締我青教,要我青教教衆自首投案。宣布我青教我邪教。這是朝廷要對我青教下手,而非我青教主動挑釁。在這種情形下,羅護法才會拼死反抗。勝敗不重要,重要的是羅護法這種維護我教的精神才是最可貴的。本教需要的便是羅護法這樣的人。本尊宣布,晉升羅文義爲天龍護教之職,本尊将設壇接引其魂靈登淩霄聖殿永享極樂。其餘陣亡的教中兄弟姐妹,本尊也将親自接引他們登聖殿享福。再有擅論羅護教者,本尊嚴懲不貸。”
短短的片刻時間,海東青已經做出了決定。他不能當縮頭烏龜。即便耶律宗元恐怕無法和自己裏應外合,他也要動手了。既然朝廷宣布取締青教,宣布青教爲邪教,那麽躲是躲不過去的,接下來必是接踵而至的打擊。轉入地下?那麽青教此刻的風頭将會盡失,官府打擊之下的青教東躲西藏形同做賊一般,那麽不但不能發展壯大,反而會流失嚴重。如果教衆們意識到青教并不能保護他們,所謂的聖公也不過是朝廷欺壓之下的小角色的話,那麽這座搭建起來的空中樓閣将會很快坍塌,他們對青教的忠誠和狂熱也将很快消逝。這種情形下,隻有利用此時教衆們的熱情和愚昧拼死一搏,或可博出一番新天地。
“傳本尊神愉,各地分壇即刻組織教衆武裝起來,今夜三更統一行動,奪取當地官府衙門,殺盡官兵奪取城池。孟祥,你即刻去告知錢德章,應天府五千駐軍即日起爲青教護教軍。将領兵士有不從這即刻肅清。宋銑,你即刻動身前往小羊山,率兩萬護教軍開赴總壇。今晚集合應天府各地教衆誓師,正式起事。所有天龍護教護法,從此刻起,我青教和朝廷勢不兩立。本尊得神愉指示,大周朝廷大限已至,我青教将一統天下。正所謂黃天當立,歲在今朝,青教不出,天下難安。”
“聖公至大,恩澤天地。聖公神威,一統天下。”所有的護教和護法跪地高呼着,盡管他們當中很多人心存疑慮,惶然不安。但聖公已經決定了起事,那麽便隻能悶着頭往前沖了。
“傳消息給胙城、東明、封丘三處分壇。殺害羅護教搗毀我長恒分壇的官兵不得放走。胙城分壇負責攔阻,東明封丘分壇率教衆即刻增援。務必全殲這股官兵,爲我聖教立威。”海東青揮手下令道。
“撲啦啦,撲啦啦。”幾隻信鴿沖天而起,帶着聖公的命令直往西方天空而去。
“撲啦啦,撲啦啦。”更多的信鴿沖天而起,它們飛向四面八方,将聖公宣布起事的命令傳向數十處州縣的分壇。
這些信鴿帶去的隻是一條命令,但将掀起的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波瀾。也将徹底的打破大周内部的平靜,引發天下震動,山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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