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五章轉折

錢德祿展開聖旨高聲誦讀道:“方愛卿,朕已查明,梁王溺殺杭州知府康子震一案原系誤殺。自即日起愛卿不必追查此案,亦不必牽扯他人。梁王誤殺之罪朕另有旨意懲辦。此案至此已結,愛卿無需橫生枝節,此旨!”

“什麽?”方敦孺整個僵在原地,聖旨的内容無疑是兜頭一瓢冰水下來,澆了他一個透心涼。

聖旨之言甚是簡潔,甚至有些随意。說的卻清楚明白不過。皇上的意思是:梁王郭冰的案子你不用查了,朕已經确定是誤殺康子震,并非蓄意謀殺,更不是什麽蓄意破壞對抗新法的舉動。證據朕都有。你也不用在這上面做文章了,更不要去牽扯其他的事情。這案子結了,你這全權查案的差事也結了。

“錢公公,您搞錯了吧,皇上怎麽會下這道旨意?這……這也太奇怪了。錢公公,這是怎麽回事?”方敦孺愕然叫道。

“什麽意思?方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說咱家假傳聖旨麽?”錢德祿愠怒道。

“不不不,本官的意思是,皇上這道聖旨的内容……怎麽會……怎麽會是這樣?皇上不是責令本官全力查出此案真相麽?怎地又下了這樣的旨意?”方敦孺忙道。

“你問咱家,咱家問誰去?方大人有疑問自去問皇上去便是,咱家負責跑腿宣旨,趕到這裏跑的渾身是汗,你卻來質疑我,當真是沒道理。”錢德祿嚷嚷道。

“不不,公公辛苦了。看來本官是要去見皇上了。”方敦孺沉吟道。

“那是你的事,你還接不接旨了?你若不接旨,咱家可要回去了。”錢德祿翻着白眼道。

方敦孺吓了一跳,不接旨還了得,那不成了抗旨了。于是忙高舉雙手高聲叫道:“臣方敦孺領旨。”

錢德祿上前将聖旨放在方敦孺的手裏,衆人紛紛起身來。錢德祿對着郭采薇行禮道:“咱家給郡主見禮了。”

小郡主跟錢德祿自然熟識,忙斂裾微蹲還禮道:“錢公公有禮。”

錢德祿皺眉掃視了一圈院子裏的情形,快步來到趙元康身邊,附在他耳朵上說了幾句話。趙元康皺眉片刻,微微點頭說了幾句話,錢德祿苦笑着點頭。

交談之後,錢德祿這才緩步來到小郡主面前笑道:“郡主怎麽在這裏呀?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啊。”

小郡主道:“公公應該知道緣由了吧,何必再問?”

錢德祿咂嘴道:“郡主太沖動了,這種事怎麽能幹?沖擊禦史台衙門火拼,這……這也太……”

小郡主道:“我自會去向皇上請罪的,但方大人無端羁押我夫君的事怎麽說?”

錢德祿翻翻白眼,對着方敦孺拱手道:“方大人,聖旨的意思你也知道了,放了林大人吧。适才咱家也知道了緣由。若說之前方大人是爲了查案着想,現在卻無必要了。放人吧。”

方敦孺皺眉道:“錢公公,此案案情複雜,尚未查明真相。皇上突然間便下旨說結案了?所謂誤殺之說,明顯是糊弄人的。皇上怎麽可能會相信?内裏關鍵之人便是林覺,本官……”

錢德祿皺眉擺手道:“咱家可不知道這裏邊的事情,咱家也不管你們誰是誰非,我隻負責傳旨罷了。我告訴你,皇上在延壽宮福康殿太後居處親自拟的旨意,咱家親眼所見。攜旨前來傳旨時,太後交代了,兩處罷手,各不追究。你莫非連太後的懿旨都不聽麽?”

林家衆女一聽此言,頓時心中亮如明鏡。在太後宮中拟的旨意,不消說是太後說話了。也就是說,林覺的計劃起了效果,容妃已經發揮了作用,說服了太後出面了。小郡主心中一塊石頭砰然落地,此旨一出,這說明此案即将風息浪止,就此結案了。那不過是誤殺之罪,懲罰自不可免,但那已經不算什麽了。這種懲罰也不會太重。

太後說話,那必是此處之事其實宮中已然知曉。太後的意思是雙方都不追究,就此打住。

方敦孺面色陰沉,憤怒不已。他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原因讓事情有了這麽大的改變,但皇上在關鍵時候來了這麽一手,這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他原本想利用此事大做文章的,但現在什麽也做不了了。他感受到了深深的被傷害和被背叛的感覺。皇上終究還是沒有扛得住,這當中必是發生了什麽讓皇上退縮的事情了。

“方大人,皇上旨意說的很清楚,此案已結,與他人無涉。你也無權再查勘此案。倘若你再羁押林大人,那便毫無理由,且有抗旨之嫌了。太後給錢公公帶話來讓你們各退一步,你若還要堅持,那本帥隻能公事公辦了。本來這等事落在本帥手裏,是斷不可能互不追究的。”趙元康沉聲喝道。

事到如今,方敦孺再倔強再強硬,卻也隻能選擇放人了。他心中滿是沮喪和失落。今日之後,自己将威嚴掃地。自己的衙門都被人闖了,還能說什麽?方敦孺想,自己必須要去進宮見皇上了,此事必須問個清楚,要皇上給個合理的解釋。梁王郭冰就這麽逍遙法外,自己的衙門就這麽被人随意闖進來打傷了人,這一切都是怎麽了?

“放人!”方敦孺終于擺手下令道。

……

禦史台衙門東北角方向禦史台大獄内,典獄官李福海和牢頭鄭喜等人早就得到了禀報,知道前衙亂起來了。兩人雖然吃驚,但卻并不以爲然。敢跑到禦史台衙門來鬧,那有什麽好果子吃?以方大人的強勢,這些人必是沒有好下場的。

然而,當唐缺攜帶方敦孺的手谕前來下令放人的時候,兩人趕忙拉住唐缺詢問前面的情形。牙齒漏風的唐缺正氣不打一處來,将鄭喜罵了個狗血淋頭。罵他和李福海亂出主意,保證會讓林覺服軟,最終卻落得這般結果。

鄭喜也委屈的很,這事也不能怪自己啊,中丞大人倘若不下令,自己也斷不敢對付林覺,自己吃飽了撐的不成?

事已至此,卻也無可奈何,鄭喜隻得去監舍放人。進到大牢之中時,遠遠便聽到地字五号房裏笑語歡聲一片。鄭喜驚愕不已,靠近去瞧時,隻見熊三山等六人正圍着林覺說笑。林覺坐在唯一一個蒲團上,手舞足蹈正說着自己當年剿滅海匪的轶事。熊三山等幾人像是幾個小迷弟滿臉崇拜的看着林覺,口中不斷發出驚歎之聲。

鄭喜差點沒氣死,怪倒是林覺一直沒求救,原來熊三山這幾個廢物不但沒有恐吓林覺,反而跟他打成一片了。

然而鄭喜卻也沒法發作,隻得換了笑臉前去開了監舍的門。

林覺正自口沫橫飛的吹牛皮,扭頭看到鄭喜站在監舍門前,皺眉道:“鄭牢頭,有事麽?我可沒叫你來。”

鄭喜尴尬笑道:“林狀元,您可以回家了。”

熊三山等人眼神都變了,周圍監舍中的犯官們紛紛探出頭來,人人羨慕的要死。這才進來了幾個時辰,居然就要放走了,這還從未在大牢裏發生過。進這個大牢的犯人最低也要待個三五天,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出去,哪有進來便出去的。

“回家?什麽意思?”林覺心中一輪,知道事情一定發生了變化。于是沉聲問道。

鄭喜賠笑道:“您問這麽多作甚?天快黑了,您老還是趕緊回家去。這牢裏可不是人待的地方。您可别在這裏受罪了。”

林覺笑道:“受罪?我可沒覺得,我在這裏交了幾個朋友,他們說晚上你會送一條烤乳豬進來,我還打算大快朵頤呢。再說這幾位朋友說晚上還有什麽精彩的活動。我很想知道是什麽精彩活動,據說還相當帶勁的。我還想好好的欣賞欣賞呢。外邊有什麽好?每日去衙門做事,累得半死還沒樂子,好容易進了這裏,可以什麽都不管享幾天清福呢。”

周圍衆人眼珠子亂滾,被林覺這麽一說,這大獄倒像是天堂了,自己這些人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鄭喜苦笑道:“林狀元,莫爲難小人好麽?您還是趕緊出去吧。求您了。”

林覺站起身來笑着走到門口,舉步欲出門,卻又突然縮了回去。

“不對,一定是陰謀,我一出門,你便說我越獄。然後治我的的罪,甚至一刀砍了我,我可不上當。”林覺道。

鄭喜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苦笑低聲道:“林大人想到哪裏去了,實話告訴林大人,是尊夫人帶着人在外邊打進來了,傷了不少人。事情已經驚動了皇上,連殿前司殿帥都帶着宮中禁衛趕來了。中丞大人下令釋放您,您趕緊離開這裏吧。”

林覺心中震驚不已,同時湧起一股暖流。居然是采薇帶人來救自己。闖入禦史台衙門打傷了不少人,又驚動了皇上和殿前司的人,這罪過着實不小。特别是在這種敏感的時候,采薇敢這麽做,還真是要有極大的勇氣。王爺的事還沒了結,又爲了自己闖下大禍,足見小郡主是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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