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啊。王爺怎麽可能會破壞朝廷大計啊。這明顯隻是有人推波助瀾的理由罷了。姑母對外頭推行的那些新法之事了解多少呢?”衛幼容咂嘴道。
“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又不會去幹涉朝政之事,管那麽做作甚?皇上說怎麽做對社稷有利,自然是憑皇上去做。我們這些人不要給他添亂就成了。”老太後伸手過去,衛幼容忙将旁邊小幾上放着的一碗燕窩茶遞過去,老太後喝了一口後又遞回來。
“姑母。您莫怪我多管閑事。侄女兒可是謹記您的教誨,從不對這新法的事情去指手畫腳的。但是侄女兒也是爲着朝廷好的,也想着我大周鼎盛昌隆的。所以侄女兒倒也對這新法的事情聽了那麽幾耳朵。您想不想聽聽呢?”衛幼容将茶盅接過來重新放在小幾上,蓋上了蓋子,口中輕聲說道。
衛老太後歎了口氣道:“你今兒來就是要說這些的,我要是趕你走你必是不高興,你要說便說吧,我其實對外邊的事情一點也不關心。我腿有些酸了,你給我錘着。”
衛老太後重新靠在軟榻的靠背上,衛幼容忙拿了薄被給她蓋在腿上,蹲在一旁輕輕的捶打起來。
“姑母,這新法的事情呢,侄女兒原也不太懂。不過是聽别人說了幾嘴,随便聽了那麽幾耳朵。據說這新法出來的時候便鬧得沸沸揚揚的,吵得一塌糊塗的。朝廷裏本來很和諧的,新法一出來,頓時便互相争吵,分爲幾派的鬧,搞得是撩江水泛,不得安生。”
“着他們鬧去便是了,先皇在世時不也是那樣麽?都是鬧。先皇說,鬧着鬧着便有主意了,朝廷的事情都是鬧着鬧着便解決了的,那也沒什麽。”老太後雙目微閉,淡淡的道。
“姑母說的是。侄女兒又沒見過大陣仗,自然是大驚小怪了。不過這鬧得也頗有些離譜了些。您知道麽?因爲新法的事情,鬧得相互喊打喊殺的都有,師徒反目的都有。”衛幼容輕聲道。
“有這等事?你莫不是誇大其詞?鬧歸鬧,怎麽會這般胡鬧?”衛太後皺眉道。
“侄女兒怎敢瞎說?姑母記得采薇郡主嫁的那個夫君麽?去年的新科狀元林覺,您見過他的。”
“林覺?哦哦,見過見過,采薇的夫婿。他怎麽了?”
“他本來是贊成新法的,跟着他老師方中丞一起鼓動新法。可是今年春天的時候,方中丞将他給逐出師門,踢出條例司了。這方敦孺可真夠狠的,這是不給林覺活路呢,毀他名譽還要毀他前程,做的真夠絕的。怎麽說也是王府的女婿,采薇郡主的夫君,還是他唯一的學生,說踹了就踹了,過分的很。”衛幼容沉聲道。
“怎麽?就是因爲新法之故?”衛老太後驚愕道。
“可不是麽?就因爲林覺反對新法中的一些條款,和嚴正肅方敦孺意見不合。林覺又是個倔強的,不肯妥協,便得了這般下場。”
衛太後皺眉不語。衛幼容續道:“也是在今年春天,政事堂的吳春來吳大人聯合了十幾名大臣上折子反對新法,給嚴正肅和方敦孺定了十宗大罪。要求朝廷将這兩人革職正法,還大周以清明。說他們借變法之名,搞亂了朝廷搞亂了天下。朝廷上兩派人互相攻讦,就差沒動刀子了。還好後來皇上給彈壓了下去,雙方各自安撫,總算平息了下來。但直到現在,政事堂呂丞相吳副相樞密使楊俊這些重臣其實對新法都還沒表态支持,他們其實都是反對新法的。隻是礙于皇上的面子罷了。您說,這是不是鬧得喊打喊殺的地步了?朝廷中看似鐵闆一塊,其實早已四分五裂了,都是這新法給鬧得。”衛幼容歎息道。
衛老太後皺眉道:“不是說這新法好的了不得麽?這是怎麽了?呂中天和楊俊他們都不支持?既然好的了不得,爲何不支持啊?他們跟皇上不一緻,這算怎麽回事?”
衛幼容歎道:“可不是麽?便是教人疑惑的很,新法這麽好,爲何重臣都不支持?這裏邊到底哪裏有隐情,很是奇怪。”
衛太後沉吟道:“确實奇怪的很,臣子們鬧歸鬧,但卻不會不顧江山社稷。特别是這些重臣,更不會不知好歹。這新法……莫不是有些毛病麽?”
衛幼容眨巴着眼睛,終于咬咬牙伸手入袖,掏出一張疊好的黃皮紙來,遞給太後道:“姑母,我這裏有件東西,請姑母過目。”
衛太後欠身問道:“這是什麽?”
衛幼容不答,隻将東西遞過去。衛太後伸手接過去,慢慢的打開,忽然吓得叫了一聲,往地上一丢叫道:“這是什麽東西?怎地這麽刺目?”
衛幼容忙道:“姑母莫怕,這是血寫的字。有些刺眼,驚着姑母了,侄女兒該死。”
衛太後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吓我一跳。你這孩子,從哪裏弄來這邪門的東西來?血書?誰寫的血書?”
衛幼容撿起血書緩緩打開來,對着太後展開道:“這是杭州萬名百姓聯名寫來的血書。”
“嗯?上面寫的什麽?”衛太後坐起身來,瞪着衛幼容道。
衛幼容輕聲道:“這上面是杭州數萬百姓聯名寫的控訴信,上面列舉了康子震在杭州爲推行新法所做的種種作爲。康子震在杭州爲推行新法幹了許許多多傷天害理的缺德事。害了很多百姓家破人亡。他還中飽私囊,貪污受賄。這個人做盡了壞事,實在是死有餘辜。這封血書便是杭州萬民寫來控告他的。”
老太後驚愕半晌,冷聲道:“你又是怎麽得來的?你拿這個來給我瞧是何意?”
衛幼容道:“姑母,這是林覺交給我的。他從杭州回來,杭州百姓托他帶來呈交皇上。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不敢呈交皇上,怕皇上以爲這是爲王爺脫罪之舉,所以他交給了侄女兒。侄女兒瞧上面羅列的罪行,簡直不敢相信那康子震居然幹了這麽多壞事。那新法……那新法……怕真的不是什麽好法。侄女兒不敢亂說話,但看着上面說的,新法逼得杭州很多百姓家破人亡,這倘若是真的,那可太可怕了。我看了覺得很擔心,早就想拿來給您瞧瞧了,可是一直沒敢。那日我見了王妃之後,回來老是尋思,以王爺的精明,怎不知殺了康子震是要遭到嚴厲懲罰的?但他爲何要這麽做?後來我想明白了,王爺是爲了江山社稷着想,這才毅然動手除了康子震這禍害。因爲王爺定知道,這康子震是嚴正肅和方敦孺重用之人,皇上現在對嚴正肅和方敦孺倚重的很,他若是上奏彈劾康子震,必是不能成功的。再說大周天下如康子震這般全力推行新法的也不是一個人,所以王爺便殺康子震以告天下。這是當頭棒喝,是要驚醒皇上啊。王爺這是一片赤誠之心啊。”
衛太後驚愕不已,伸手将血書要過去,展開在眼前。那是一張長寬達數尺的黃皮紙。正面羅列了康子震在杭州推行新法的種種作爲,各種關于新法推行的貓膩,以及百姓們被逼的家破人亡的慘狀。還有關于康子震巧立名目收取賄賂髒物的勾當。背後更是整整一大頁密密麻麻的血寫的名字,當真觸目驚心,讓人心驚肉跳。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下邊居然這麽亂了麽?此事皇上知道麽?皇上知道麽?嚴正肅和方敦孺這是在幹什麽?這新法到底在幹什麽?王爺是知道皇上不會聽他的,但他對這些事看不過去,所以才決定舍身殺人,警醒朝廷麽?冰兒當真有如此大勇,那是對我大周社稷有益之舉啊。”衛老太後皺眉自言自語喃喃道。
衛幼容在旁輕聲道:“倘若這一次皇上被那些人蠱惑了,嚴懲了王爺的話,将來這些人更是一手遮天胡作非爲了。姑母,雖說我們後宮之人不該去牽扯這些事情,但是幹系到社稷百姓的大事,匹夫有責,侄女兒也覺得有責任說出來。所以侄女兒今日才鬥膽來見姑母說及此事。姑母若是覺得侄女兒違背了您的話,您大可随意責罰。但是姑母可一定要弄明白,這外邊到底發生了什麽?可不能大周鬧翻了天,您卻什麽都不知道啊。可不能任由那些臣子胡鬧,鬧得最後連江山社稷都……”
“住口!”老太後沉聲喝止,面沉如水。
“姑母,夜深了,侄女兒該走了。姑母也早些安歇吧。過幾日侄女兒再來探望。”衛幼容知道不可逗留,于是立刻告辭。
老太後置若罔聞,仿佛沒聽到她的話,隻怔怔發愣。衛幼容斂裾行禮,快步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