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林覺愕然道。
“是啊,今日大年初一,皇上召集皇親衆人吃團圓飯。本來沒你的份兒,太後談及采薇,想起了你,所以特許你進宮赴宴,代表妹子的身份。唔……可帶你一名側室進宮,随時侍奉太後皇後和妃嫔,快些收拾收拾,随我進宮。”
林覺呆呆半晌,無言以對。别人得到這個機會定然歡喜無比,但林覺可一點不在乎。況且自己完全是沾了小郡主的光,作爲替代品出席的,原本人家皇家新年聚會這個場合根本沒有自己的份兒,自己去了,怕也是不受人待見。林覺更願意呆在家裏跟着一群身邊人過這個年,可現在看來,不得不去了。
林覺跟衆人說了此事,衆人面露失望之色,芊芊最失望,叫道:“這皇帝也真是的,大過年的還要擾人。”
林覺斥道:“不要亂說話。綠舞,你去收拾一下,陪我進宮。”
綠舞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我……我?”
林覺道:“不是你還是誰?要我帶側室進宮,可能要你陪侍那些宮中太後妃嫔。你小心在意些便是了,少說話,伺候着些便是。自有宮人在旁,其實也不用你做太多的事情。”
綠舞鼻尖冒汗,環顧左右,突然發現,似乎隻有自己才有身份去。雖然知道謝莺莺和白冰都跟公子有了不清不白的關系,但真正有名分的隻有自己而已。突然間,綠舞覺得有些自豪了。
“不要磨蹭了,誤了時辰可麻煩。”郭昆階前踱步,焦躁不安的叫道。
綠舞不敢多耽擱,雖然心裏七上八下,也隻能硬着頭皮去了。當下立刻收拾了一番,換了袍子,林覺也換了身衣衫,批上大氅,在郭昆的不斷催促之下,出門而去。
街道上人流如潮,鞭炮聲,玩具喇叭聲,百姓的喧鬧聲,呼兒喚女之聲此起彼伏。各種彩色的燈籠,五彩的風車,街旁店鋪的屋檐下懸挂的彩綢花燈,将平素肅穆的街道裝扮的生氣勃勃。一年到頭的,新年的日子是最安逸的時光,穿好的吃好的,再窮的人家新年這幾日也是不計成本的花錢,一來爲過去艱苦的一年送别,二來,爲來年開個好頭,有個最幸福的開始。
王府衛士們在前方吆喝着開道,熙攘的街道上的人流硬生生被擠開一條通道。衛士們手中啪啪作響的鞭子成了這街道上最不和諧的聲響。
林覺和郭昆并辔而行,郭昆眉頭緊皺着,似乎有些心事。
“兄長,最近過的可好?”林覺輕聲問道。
郭昆看了林覺一眼,皺眉道:“爲何這麽問?”
林覺想了想道:“沒什麽,就是想問一問。王爺回杭州了,兄長卻留了下來,我聽說是皇上要兄長留下來的。兄長心裏肯定不太願意吧。兄長雖然現在在禁軍中有個不錯的官職,但我想,在京城總是沒有在杭州好。讓兄長領禁軍,還不如領個甯海軍指揮使的職務。你說呢?”
郭昆斥道:“你就是耍你的小聰明,甯海軍指揮使能跟禁軍都虞候的官職相比麽?不懂你說什麽。”
林覺低聲道:“籠中金絲雀好看,但卻不如籠外的老鸹自由。雖然醜了些,叫聲難聽了些。但卻想去哪便去哪兒。”
郭昆一怔,瞪着林覺道:“你倘若喜歡胡思亂想也随你,但莫扯到我身上來。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你們條例司搞得什麽狗屁變法,弄的上下皆怨。父王臨走前交代了我,要我爲你找個機會調離那裏,免得受牽連,連帶采薇也跟着受罪。我正要問問你的意思,我想讓你去樞密院爲官,樞密院支馬房缺個馬政,雖也隻是六品官,但卻是個肥缺,掌管我大周軍中馬匹調撥喂養之事。你覺得如何?倘若你同意,我今日可向皇叔提出此請。今日這場合很适合,就當家務事說出來,皇上應該會同意。”
林覺愣了愣,笑道:“算了吧,我謝謝嶽父大人和兄長的好意。但我還不想離開條例司。”
“你莫要糊塗,條例司看上去現在炙手可熱,可是這熱乎勁怕是難以持久。倘若嚴正肅和方敦孺倒了黴,你也要跟着倒黴的。”
林覺皺眉道:“兄長可是聽到了什麽消息?”
郭昆搖頭道:“我可沒聽到什麽消息,隻是父王說的話,我都信。而且我自己也看的出來。越是風口浪尖之上,看似風光無限,其實便越是兇險。我不希望你出事。”
林覺想了想道:“再說吧,我此刻離開條例司,對方先生不利。别人會說,他的學生都離開他了,必會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言語來。先生和嚴大人都是一心爲國之人,我能幫多少便幫多少,盡我所能,免得心中愧疚。”
郭昆斥道:“你卻不去想你自己?你也該想想采薇。我可告訴你,一旦風聲不對,我便要将你調離,那時候可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這是爲你,更是爲了采薇。你不能讓采薇過安生日子,我這當哥哥的卻不能不管。你到時候不要跟我倔強。”
林覺苦笑無言,心道:“你倒也坦白,說到底我的死活其實不算什麽,你主要是爲了你妹妹。”
車隊沒有從大慶門進入皇宮大内,而是繞道東首的晨晖門直接進入延福宮内。今日新年酒宴射在延福宮内安康殿,那裏是老太後衛氏的寝宮。太後年邁,不便行走,故而選擇就近擺下宴席。
小王爺郭昆和他的夫人馬氏并肩前行,林覺帶着綠舞跟在後面,走在高大的宮殿中間,看着穿梭來往的太監和宮女以及各道門前森嚴的禁軍護衛的樣子,綠舞像隻受驚的小鹿一般緊緊的抓住林覺的手,顯然内心裏極爲慌張。
林覺感覺綠舞的手心裏全是汗水,知道她必是很害怕的,畢竟自小隻是在林家小院之中伺候自己,也沒見過什麽大場面。忽然間要到宮裏來見到這般氣象以及出席皇室的新年宴會,緊張是必然的,就連自己也是心中咚咚的跳呢。
“綠舞,不要怕,隻謹言慎行便是。你我的身份都不是主角,太後皇上皇後都未必看咱們一眼,你無需太緊張。明白麽?”林覺低聲安慰道。
“知道了……”綠舞聲音顫抖着點頭,公子的話讓她心裏好受了些。自己甯願在這些人眼裏消失,一會坐在一個角落的位置,隻要熬過這宴會,便成了。
安康殿寬大的前庭之中,冬日的陽光灑滿庭院。庭院中景緻極美,幾樹梅花開的燦爛,花壇上在這個季節盡然有鮮花在綻放。兩側的回廊上彩燈高懸,庭院中間拉上了彩綢,氣氛甚是熱烈。前方正堂廊下,擺着一張精美絕倫的黃色軟榻。上面空無一人,但顯然,這位置是皇帝或者太後的位置。
很快便有人前來,告知郭昆和林覺,女眷請單獨前往側首庭院,男女賓朋是分開的宴席。這也不足爲奇,雖然屬于皇族的大聚會,但驸馬郡馬這一類人還是屬于外族男子,和宮中女眷自然不能随意坐在一起。那也就意味着,從此刻起,綠舞便要和林覺分開了。
被女官領走的時候,綠舞可憐巴巴的一步一回頭,林覺笑着給她一個加油的手勢鼓勵她。心想:今日這一關能過,綠舞或許将來将大變模樣,不再是那個怯生生的小丫頭了。這等場面雖然可怕,但也鍛煉人。
郭昆和林覺走入陽光燦爛的庭院之中時,庭院裏已經熙熙攘攘坐了一大群人。林覺一眼便看到了大皇子晉王郭冕正站在台階上指手畫腳的高談闊論,身邊幾名錦衣男子都在旁笑的前仰後合附和傾聽。而一側的桌旁位置上,淮王郭旭正獨自坐在一旁,神色若有所思。和那次在王府的宴席上一樣,郭冕的性格和郭旭的性格截然不同。郭冕性格外放,熱情爛漫,到哪裏都是一個小太陽,引得周圍人圍攏上來。而郭旭則永遠沉穩如一坨岩石,默默的坐在一旁。當然了,自從那日大劇院中長談之後,林覺對郭旭的觀感起了變化,覺得這淮王隻是外表的沉靜,其實内心之中波瀾壯闊,激情萬丈。否則,他怎麽會提出來那個讓人驚掉大牙的計劃呢?
林覺并不想去湊熱鬧,轉着身子往角落裏走。因爲他不想成爲衆人注目的目标,特别是自己拒絕了郭旭之後,郭旭惱羞成怒的對自己放了狠話,之後雖然并沒有什麽動作,但此刻見了總是有些尴尬。林覺認爲自己還是不要出現在他們面前爲好。
然而。那邊廂郭冕的聲音卻大聲的響起來:“林覺,那是林覺麽?哪兒去?過來啊,過來啊。”
林覺無可遁形,隻得硬着頭皮走過去,拱手行禮。同時也轉頭給郭旭行禮。郭旭微微拱手,算是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