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昆撓頭不敢反駁,他也确實不明白背後的糾葛。林覺拱手道:“嶽父大人既然知道這背後的玄機,爲何不跟小婿說一說呢?小婿來此正是想知道這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嶽父跟小婿分說分說,這便是對我最大的助力。”
郭冰皺眉道:“跟你說了又怎樣?事情還是那個事情。本王已經明确告訴你不要沾惹此事了,這便是本王最終的判斷,你卻聽了沒有?你太自以爲是了。也罷,你既想聽,本王便跟你分析分析這些事情。”
林覺大喜點頭,郭昆忙道:“還不進來坐着,站在那裏作甚?教人看見還以爲我們不待見你這王府女婿呢。”
林覺一笑,心道:你們其實也沒有多麽待見我。不過還是轉回身來回到座位上坐下。郭冰捧了茶盅慢慢的喝了幾口,林覺和郭昆都靜靜的坐在那裏等着他開口。終于,郭冰放下了茶盅,又輕咳一聲開口了。
“林覺啊,你的心情本王是理解的,本王知道你對你們林家是極爲維護的,甚至不惜以命相博。當初,你爲了能救你們林家,主動去龜山島冒險奪回壽禮的舉動,本王便極爲贊賞。那時起,本王便知道你是一個爲了林家可以博上一切的人。你這份對家族的忠誠,值得贊揚和欽佩。從那時起,本王對你便印象頗佳了。本王想,如果能得你這樣忠誠之人在身邊,那應該是最放心的事情了。現在,你成了本王的女婿,這當中雖有波折,但終究我還是将采薇嫁給了你。這也是本王對你的器重。正因如此,本王不希望你毀了自己,所以才會有所要求。我是出于關心和器重,而非對你的約束,你應該明白我的苦心才是。”
郭冰這番話甚是誠懇,雖然一部分是不實之言,但總體上還是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的。從一開始,郭冰便想着拉攏林覺,隻是林覺始終敬而遠之罷了。郭冰對林覺其實是又愛又恨的,這小子壞了不少自己的事情,卻又幫了自己不少。很有本事,卻又不肯依附自己。最終,還是不得不将采薇嫁給他,這才真正的套牢了他,可說是頗費周折了。
“嶽父大人,小婿明白。”林覺沉聲道。
郭冰點點頭道:“你明白就好。就眼下你二伯的這件事而言,本王之所以要你撇清此事不要摻和,那是因爲,本王認爲這件事已無回寰餘地。你把這件事當成是吳春來對你的報複,那你便大錯特錯了。當然,或許這其中有此因素,打擊林伯年便是打擊你的靠山和根基,說是對你的報複也有幾分道理。但你未免太高看了你自己。吳春來是什麽人?政事堂中他的話都極有份量,他雖年紀不大,資曆也不夠深,但他的手段和計謀可都是人所共知的。否則你以爲爲何呂中天會如此器重他?據我所知,不久後吳春來将升任副相,接替錢謙益的職位。四十出頭便拜副相的人,我大周曆朝也是不多的。這樣一個人物,你以爲他需要在你身上花費太大的心思麽?你以爲除了你之外,他找不到安插在嚴正肅和方敦孺身邊的棋子麽?你高看你自己了,也低估了吳春來了。”
林覺緊皺眉頭細細思索,郭冰的一番話是極有道理的,雖然有些刺耳,但确實說到了點子上。以吳春來的身份,确實犯不着跟自己較勁。也許他會對自己進行一些懲罰,但卻犯不着盯着自己咬。也許這件事自己真的是想多了,二伯的事情或許真的不是表面想的這麽簡單。
“還請嶽父大人詳解。”林覺起身躬身道。
郭冰對林覺的态度很滿意,哼了一聲擺手讓林覺坐下,繼續道:“本王來京雖然時間不長,但本王對朝中的變化卻是一直了然于胸的。我先來跟你說說朝中的大局。自從嚴正肅和方敦孺調任京城爲官後,朝中的格局此刻非常的微妙。林覺,你自诩聰明有見地,那麽我問你,你可知道嚴正肅和你的老師方敦孺此次入朝爲官是要做什麽嗎?”
林覺想了想,終于還是決定在這個時候不宜再隐瞞一些事情,于是道:“據小婿猜測,嚴大人和我的老師方先生是肩負了使命而來。或許是要對朝政進行大變革。”
郭冰一愣,驚道:“你竟然能知道此事?不簡單,不簡單,果然你有自傲的資本。”
林覺忙笑道:“其實是有一天嚴大人和方先生喝酒,兩人說了許多話,小婿在旁侍奉,聽其話意猜測而知。并非小婿憑空猜出來的。”
郭冰點頭笑道:“原來如此,嚴正肅和方敦孺說這種話的時候居然不避諱你,可見對你的器重了。怪不得吳春來三番幾次逼你爲他通風報信,确實沒有誰比你更能接近他們兩人了。”
林覺苦笑道:“小婿并非刻意偷聽,隻是在旁侍奉而已。”
郭冰擺手道:“本王可不管你怎麽知道的,你說的很對,朝廷中正在醞釀一場大變革。領頭的便是當今聖上。皇上要勵精圖治做一番事情,所以便将嚴正肅和方敦孺弄到京城之中,要對朝政進行大刀闊斧的變革。呵呵,皇上想要當千古一帝呢,自然是要折騰一番了。登基五年了,總是要做些事情的,否則後世史書如何記載他的功績呢?難道記載他在位國力一日不如一日,百姓一天不如一天麽?呵呵呵。”
郭冰呵呵笑着,不忘發一發牢騷,發洩一下對壓着他喘不過氣的那位的不滿。
“皇上的想法是扭轉朝廷财政入不敷出的困局,提振軍民的士氣,提高軍隊的作戰力。衆所周知,我大周現在是一日不如一日,财政收入較十幾年前已經銳減一半。原先我大周一年财稅多達一億多兩紋銀,現在隻有五六千萬兩。而奢靡浮華依舊不改,如何能夠足用?不足用便各處克扣,一克扣便辦不成事情,如此循環往複,衆事荒廢。大部分的銀子都撥爲軍饷,卻依然捉襟見肘。戰鬥力低下,養着一大堆的廢物。據聞,邊鎮守軍遭遇遼人襲擾,十戰九敗。最終隻能依靠邊城駐守,放任遼人在鄉鎮奔襲來去。倘若不是有燕雲之盟的協議在,遼人怕是早已公然攻擊邊鎮了。”
郭冰喝了口茶,繼續道:“總之,皇上準備進行一次大變革,以期恢複财政,增強軍力,重新讓大周振興繁榮起來。這是他的宏圖之志。然而,有此志向是沒錯的,但變革豈是那麽容易的。具體的緣由我也不想多說,隻說這嚴正肅和方敦孺兩人如何能挑得起這變革的重擔?要知道這一變,很多人可是要遭受重大損失的,這些人同不同意變革到自己頭上?那顯然是不願意的。雖然是皇上在背後支持,但皇上也不能親自彈壓所有人爲嚴正肅和方敦孺鋪路。皇上背地裏是支持的,但表面上卻要一碗水端平。這才是爲君之道。”
“……然而以嚴正肅和方敦孺目前的資曆,朝中群臣一旦群起而反對變革,豈非是無疾而終了?到時候難道要皇上出來收拾局面?那顯然是不合适的。在這種情形下,嚴正肅和方敦孺便需要立威,要做出幾件大事來震懾群臣。這些事不但要讓人說不了話,而且可以讓皇上理直氣壯的站出來支持。這樣的事情沒有比查處幾名作奸犯科朝臣的罪證扳倒他們來的更爲直接和有效了。所以,你便可以看到方敦孺自來京城任職爲禦史中丞之後,便連續彈劾了數名官員。雖然都是些四五品的官員,但這也讓朝中衆人人人自危。我不是貶損方敦孺說話,林覺,你可知道你的老師在朝中被同僚稱爲什麽嗎?他被人叫做‘瘋狗’,意即誰也不敢招惹,否則便要被他咬。”
林覺翻了翻白眼,無言以對。雖然對王爺在自己面前說方敦孺的外号不滿,但聽了王爺适才這一番話林覺心裏有一種豁然而開的感覺。原來他以爲方敦孺來京城後彈劾官員的舉動隻是他身爲禦史中丞的職責所在,更加上他本就耿直和嫉惡如仇的性格。但卻完全沒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一層意思是要做幾件立威之事,在朝中豎立威望,爲變革做鋪墊。
這是一個層層推進的謀略。換句話說,全是算計!
“嶽父大人的意思是說,最終這把火燒到三司衙門頭上,也是立威之舉?”林覺皺眉道。
“正是。”郭冰點頭道。
“可是……爲什麽是三司衙門?爲何是我二伯所在的衙門?”林覺皺眉道。
郭冰呵呵一笑,輕聲道:“林覺,這倒不是嚴正肅方敦孺他們故意拿你二伯開刀。隻怪你二伯在三司衙門任職,适逢其會罷了。因爲三司衙門這把火燒起來是必然的,無可避免的。這是立威的最後一步,也是大變革的前奏。”
“此話怎講?爲何說是不可避免的?”林覺皺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