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冷笑道:“婚姻之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家家主做主,委托吳大人做媒提親,三聘六禮一應俱全,婚書也都相互确認了,怎地是強迫?林大人,是不是這麽回事?”
林伯年鐵青着上前道:“林覺,你還是不是我林家子弟?我是林家家主,又是你二伯,你父母都已亡故,我便做得你的主。此事可由不得你。還不立刻下馬和錢家小姐成婚?你是要違抗我的命令麽?”
林覺皺眉歎息一聲,沉聲道:“二伯,你何苦這麽逼我?昨晚我便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你居然還背着我搞了這麽一出戲。我不知說什麽才好。你也莫操心了,我不管你爲何這麽做,總之你休想我按照你的想法行事。”
林伯年大怒道:“林覺,你放肆的很。你便是這麽跟家主說話的麽?倘若你再執迷不悟,我可不客氣了。”
林覺冷笑道:“二伯無非又要威脅我,要将我趕出林家罷了,您想怎麽做便去做,我自問沒做什麽對不住林家的事,是非自有公論。不過你莫忘了,你想将我趕出林家卻也不算數,莫非你忘了去年在杭州林家整頓的時候,制定的新家規中有一條,家中子弟的過錯懲罰需要經過家族會議共同商定。身爲家主你隻有建議的權力,卻并不起絕定的作用。我相信,林家叔伯兄弟們必會有公論。”
“什麽?有這樣的條款?你……你……居然蒙騙我,你這個不孝之子。你……”林伯年氣的語無倫次,忽然之間他發現自己似乎很早便上了一個圈套。當初林覺助力自己奪了家主之位後,似乎确實制定了不少家族新規。當時自己爲了表現出大度,并沒有細看這些規則便點頭應允了。誰能想到,這些條款中居然夾雜了這麽一條。或許這是林覺一開始便耍的心眼,讓自己這個家主在不知不覺中便被架空了,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吳春來冷聲開口道:“林覺,你如今已非尋常百姓,當做百姓表率才是。林大人是你長輩,又是你林家家主,他爲你婚姻之事做主,那是天經地義之事,你怎可惡言相向?你便不怕朝廷責罰你不孝麽?”
林覺冷笑道:“吳大人,這裏可沒有吳大人說話的份兒。你吳大人隻是個不相幹的人罷了,卻來操心我的婚事,倒也是咄咄怪事。人人都像吳大人這般爲别人家的事強自去插一腳,那豈非天下大亂麽?吳大人還是自己反省反省你自己,說我對長輩不敬,吳大人對長輩如何?你心裏沒數麽?可不要逼我說出太多的事情來,我可不想讓吳大人下不來台。”
吳春來趕緊閉嘴,鐵青着臉不說話了。林覺話中的意思很明了,再多嘴,這小子怕是要将自己背叛師門的事情抖落出來。這件事過去了這麽多年,知道的人其實不多。吳春來可不想林覺在這麽多百姓面前說出來,那将來豈非輿論如沸,名聲掃地?雖然不至于影響自己的官職地位,但被人背後痛罵,那可不是什麽好事。
“郭昆,無論此事如何,難道不也跟你沒什麽幹系?你們跑來攪局是何用意?老夫倒要去見見皇上問問,是不是皇上給了你梁王府随便跑來攪局,幹涉他人私務的權利?就算林覺不願意做我錢家女婿,那又和你何幹?老夫自會妥善處置,不會強人所難。但你們跑來這裏搶人又是爲何?你必須給我個交代。”錢謙益不愧是老江湖,他從林覺的話中受到啓發。既然吳春來沒有插嘴的權力,那郭昆這夥人難道便有權利來管閑事麽?這幾句說的是軟中帶硬,滴水不漏。
然而郭昆早有預備,聞言哈哈大笑道:“錢大人,許你錢家榜下捉婿,便不許我梁王府榜下捉婿麽?我妹子正當妙齡,正需要找個好夫婿。今科狀元郎的身份正是合适,所以我們也來搶女婿。榜下捉婿的規矩是,隻要你們沒把人搶進門,所有人都能半路搶走,莫非錢大人不懂這個規矩麽?我們搶林覺回府和我妹子成親,有什麽可诟病的?當真是笑話。”
“什麽?”所有人都驚愕的變了臉色,原來梁王府居然要召林覺爲女婿,這事兒當真有些不可思議。要知道親王之女可不是輕易便能許配人家的,一般而言,門要當戶要對,而且還需要皇上和太後的首肯,因爲郡主可是皇上的侄女。榜下捉婿的事情皇親國戚是絕對不會用的,畢竟這事兒過于草率。隆重如聖上賜婚,下旨準許,這才配的上皇室子女的身份。梁王府居然真這麽幹了,當真是讓人訝異。
不過在吳春來等人看來,梁王府這麽做是另有目的的。林覺爲紐帶,一個新聯盟正在形成。嚴正肅方敦孺梁王府,三家會通過林覺這個紐帶捏合起來,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這便是梁王府得知此事後悍然出手,參與搶婿的根本原因。
林覺也有些發呆,他萬萬沒料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一步。他本以爲郭昆兄妹隻是來救自己的,卻沒想到居然要和小郡主成親了。那意味着自己和小郡主的事情已經被梁王知曉了,沒有郭冰的首肯,怎會有這一出?林覺也瞬間明白了,爲何這麽多天郭采薇沒有來見自己,怕是此事被梁王知曉,郭冰大發雷霆控制了小郡主的自由之故。
“開心麽?”郭采薇的低語打斷了林覺的思緒。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你父王……同意了?”林覺低聲道。
“他知道我們的事後氣的要命,要不是我哥哥說情,他便要殺了你了。他不許我來見你,我怕給你帶來危險,所以這段時間……”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真沒想到,這件事就這麽解決了,我太開心了。哈哈哈。”
林覺樂開了花。這就叫做因禍得福,今天本是驚吓倒黴的一天,突然間便雙喜臨門了。看來還得感謝吳春來他們,若不是他們玩了這手陰的,自己和小郡主的婚事還不會來的這麽順利。郭冰恐怕也是心裏不痛快,但沒辦法,到了這個時候,他隻能忍着怒氣答應這門婚事了。
“瞧把你樂的,不能矜持些麽?”郭采薇飛了個白眼,自己心裏也甜如蜜糖一般。
郭昆的話讓錢謙益無可反駁,榜下捉婿的規矩就是如此,數家甚至數十家搶奪一人的事情也曾發生過。隻要對方沒把人搶進家門,其餘人家都是可以在路上進行堵截搶奪的。興國年間,曾經有一名新科進士被七八家大戶争搶,一路上數易其手,均無法得逞。最後還是皇城司出面才解決了這場紛争。可憐那進士本來衣冠楚楚,在争奪之後被搶的衣衫盡裂赤身裸體,像個乞丐一般。身上也多處青紫,胳膊都差點被拉斷了。最悲哀的是,最後連一家大戶的女婿也沒做成。
錢謙益無話可說,求助般的看向吳春來。吳春來陰沉着臉湊到錢謙益耳邊低語幾句。錢謙益臉色大變,皺眉道:“這不好吧。”
吳春來冷聲道:“還客氣什麽?搶便是了。錢副相怕什麽來?”
錢謙益一咬牙,轉頭對郭昆道:“好,小王爺既然也是搶婿的,那便不相幹了。小王爺自然有權利搶人,我也有權利搶回來。各憑本事便是。來人,給我把人搶回來。”
數十名錢府漢子聞言立刻沖上前來,拽馬缰的,拉人腿腳的,七手八腳的開始動手。六七人徑自沖向林覺和郭采薇的馬匹,想強行将林覺拖下馬去。
沈昙皺眉道:“小王爺,怎麽辦?”
郭昆冷笑道:“跟老子搶人?昏了頭了。給我打。狠狠的打。”
郭昆這一下令,衛士們再無顧忌,場面上瞬間亂成了一鍋粥。雖說雙方人數相當,但郭昆帶來的這一幫子可都是王府中的衛士,即便全部隻穿着便衣,沒有配備兵器,但拳腳功夫卻也了得。錢家這幫人也自不賴,都是錢府的護院和壯實的仆役,也都是不好惹的主兒。隻不過,跟梁王府的衛士比起來,還是差了那麽老大一截。
衛士們下手狠辣,拳腳很重,打的對方人仰馬翻,哀嚎連天。但這裏畢竟是錢府,片刻之間,錢府大門中便沖出來增援人手,手裏拿着棍棒家夥事加入戰團之中。
周圍圍觀的百姓們可有樂子了,搬來榜下捉婿便已經是熱鬧事了,又冒出來個梁王府跑來争搶。雙方居然在大街上開戰,打的難分難解。這場熱鬧樂子大了。旁邊的百姓們自發分爲兩派,一派給王府衛士加油,一派給錢府加油。一人挨了拳腳倒下,周圍便傳來一陣歡呼之聲和加油之聲。
“對,封他的眼,漂亮!踢他蛋蛋,哎!叫你踢他蛋蛋啊,怎地不聽我們的話。瞧,被人一棍子悶倒了吧?快起來揍他,隻出了一點點血,應該沒事。對,好樣的,揍他,揍他!”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百姓們簡直将這裏當成了馬戲場,看着兩幫人互毆興奮的大喊大叫。當然也有倒黴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被兩幫人誤認爲是對方的人飽以一頓老拳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