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采薇仰頭看着郭冰,靜靜道:“爹爹當真要這麽做的話,也将女兒也殺了吧。林公子若是有不測,女兒絕不獨活。”
“反了反了,這是要反了不成?我便生了你這個好女兒?爹爹白疼你了,竟然跟我對着幹。好,既如此,那爹爹也不跟你講道理了,昆兒。你立刻帶人去将林覺給我宰了。我要他馬上就死。今晚就死。”郭冰拍着木椅扶手暴怒道。
郭昆皺眉跪在地上沒動,郭冰怒道:“怎麽?沒聽見麽?還不快去。”
郭昆低聲道:“父王息怒,孩兒有幾句話要說。”
“還有什麽好說的?最不該的便是你,一開始你便要果斷處置,不該留下後患。更何況你還隐瞞到今天。若不是你妹妹自己坦白,你還不肯告訴我。你讓我很失望,非常非常的失望。”
“父王息怒……孩兒有錯,孩兒承認。父王怎麽處罰責罵孩兒都覺得應該。但孩兒有些話必須要跟爹爹說。爹爹此刻處在盛怒之下,做出的決定未必正确,父王可否冷靜下來,聽孩兒說幾句之後再做決定?”
“還有什麽好說的?你不去,我親自帶人去。沈昙,沈昙。”郭冰大聲叫嚷着,起身大步朝門外走。
郭昆一把抱住郭冰的腿叫道:“父王,不要這樣。父王當真要鬧得滿城風雨不可收拾麽?林覺不能殺,殺不得了已經。”
郭冰一愣,皺眉喝道:“什麽意思?怎地殺他不得?殺他還不是如碾死一隻蝼蟻。”
沈昙的身影出現在花廳門前,高聲問道:“王爺有何吩咐?沈昙在此。”
郭昆擺手喝道:“沒你的事,帶着人走得遠遠的,不許任何人聽到我們的談話。”
沈昙看着廳中的情形,小郡主和小王爺都跪在地上,王爺怒氣沖沖的樣子,心中不免疑惑。但他也沒有猶豫,聞言拱手,帶人迅速退下。身爲王府衛士,他早就明白能不接觸的事情還是不接觸的好,知道的太多反而是負擔的道理。
郭昆仰頭看着郭冰道:“爹爹,聽孩兒跟您說。咱們不能殺了林覺,咱們之前在杭州不是已經商量了,林覺是個人才,可爲我們所用,咱們要拉攏他才是。”
郭冰喝罵道:“那是以前,我不知道他做的這等膽大包天之事,這厮……這厮狗膽包天,不殺他,我顔面何存?”
郭昆忙道:“爹爹說的對,林覺确實該死。然而之前在杭州,咱們殺了他便也罷了。可是現在已經不是在杭州了。現在的林覺殺不得了。”
“爲何殺不得?悄悄命人殺了他,又能如何?誰敢懷疑到我們頭上?”郭冰怒道。
“爹爹,不是怕風險,而是……不能殺。您知道麽?他今日午後被聖上欽點爲狀元了。”郭昆低聲道。
“什麽?被欽點……狀元?”郭冰愕然道。
郭采薇臉上挂着未幹的淚珠也驚愕的愣在那裏,眼裏發出喜悅的光芒,掩飾不住的高興。林郎居然被點爲狀元了。今日是春闱結束之日,自己沒能去接他。要是此刻能當面祝賀他,那該多好啊。
“此事雖未宣布,但十之八九。今日聖上去貢院視察,爲考生鼓勁打氣。我帶着兵馬在旁護送聖駕。聖上不知爲何看到了林覺的答卷,傳閱給衆臣觀瞧,當場便要點他爲狀元。後來因爲不合規程,這才決定稍後再宣布。您想,聖上金口玉言,他說的話豈能收回?就算真有人比林覺考的好,那也一定是林覺第一名。可以說,現在就能将林覺看作本科的新科狀元了。”郭昆低聲叙述道。
“有這事?當場便點爲狀元?皇上這是犯了哪門子邪氣?林覺是有才,但這春闱大考可不是一首好詞便能搞定的。旁邊的大臣們沒有反對?他們難道沒有異議?”
“爹爹,他們看了答卷都覺得可點爲狀元呢。唯一反對的便是嚴正肅。若不是他阻攔了,當場便宣布林覺爲狀元郎了。”
“嚴正肅反對?這可奇了。不過也對,嚴正肅這個人不分親疏,六親不認,他反對其實也沒什麽奇怪的。然則,林覺當真是闆上釘釘的新科狀元了?這狗東西倒是狗運氣好的很。”郭冰皺眉道。
“林公子靠的不是運氣,是才學。”郭采薇插嘴道。
“閉嘴!沒有你說話的份兒。”郭冰怒斥道。
郭昆朝妹子擺了擺手,讓她這時候不要說話,免得惹來父王怒火又起。
“父王,林覺将爲狀元郎,那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一件壞事。”
“狀元郎如何?殺不得麽?”郭冰兀自喝罵道,但語氣顯然已經沒那麽硬氣了。
“狀元郎也不是殺不得,我梁王府怕的誰來?不過……他狀元郎的身份,也配得上我王府的郡主了。目前朝廷的局面父王應該看得很清楚。嚴正肅和方敦孺已經入朝,嚴正肅已經跟呂中天暗中開始較勁了,不久後必會撕破臉皮。林覺是方敦孺的學生,又跟嚴正肅走得近,以前他自然說話沒什麽份量,但如果他奪了新科狀元,那便不同了。又是皇上欽點的,必是要留在京城進翰林院的。若嚴正肅和方敦孺使使勁,更是會進要害部門,前途不可限量。這時候,咱們不能推開他,而是要拉住他。反正他跟薇兒已經有了……那樣的事情,索性将薇兒嫁給他,既成全了他,也讓他跟我們站在一起。這樣,通過林覺,我們便可拉住嚴正肅和方敦孺。一樣可以對抗呂中天。而且他和薇兒成了夫妻,之前的一切也就隻是行爲逾矩,而非什麽羞辱之行了。咱們心裏的疙瘩也就可以解了。”郭昆沉聲說道。
郭冰皺眉思索片刻,搖頭道:“可是這哪裏能跟楊家結爲姻親有利?楊俊在朝中地位穩固,呂中天也懼他三分。跟他聯手,呂中天再也不敢跟我們叫闆。而且這一次是他向我王府提親,我來京城便是爲了此事而來。拒絕了他,豈非是反而得罪了他。”
郭昆搖頭道:“父王,孩兒不這麽看。那楊雄我也見過,雖然他是馬軍司的,孩兒是步軍司的,他的軍職還比我高一級,但我看這個楊雄是配不上我妹子的。這個人粗俗無比,驕橫跋扈,禁軍之中都是知道他的。我妹子何等樣人?怎能嫁給那個粗鄙之徒?将來是會受罪的。更何況,楊俊這個人從來都是保持中立,這一次向我王府提親,也未必便代表他會幫我們。您可不要忘了,當年錢朝生舞弊一案,他可是第一個上奏彈劾要求嚴懲的。錢朝生可還是他妻弟呢。您那時談及此事不還說了,錢朝生其實可以活命的,隻是沒人撈他。楊俊都不撈他,誰撈他?由此可見,即便是兩家聯姻,也未必如父王所想,楊俊未必會跟咱們站在一處。”
郭冰皺眉不語,心中倒也慢慢的警醒了起來。自己急于在朝中找幫手,倒忘了楊俊當年的這件薄情之事了。這楊俊确實也未必靠得住。
“再者說來,孩兒是不同意靠着聯姻這種手段來達到一些目的的。孩兒最近讀漢書,大漢朝何等偉業,然而有漢一朝卻同西域和親換取和平,這不得不說是一敗筆。所有靠着送女人和親的手段換取利益,孩兒都覺得不應該。我父子跟呂中天鬥一鬥,輸赢全憑手段,卻也不用拿妹子來做交易。就算赢了,還是要被人背後議論的,父王你說是不是?”
郭冰吃驚的看着郭昆,他覺得兒子的話是在責怪自己。兒子變了,再不是那個隻會聽自己訓誡的兒子了,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認識了。雖然這話有些幼稚,在朝堂鬥争中應該無所不用其極,決不能意氣用事,說些意氣話。但郭冰決定不去駁斥兒子,他認爲郭昆的話還是很有些道理的。雖然爲了勝利可無所不用其極,但聯姻這種手段總歸是有些惹人非議。除非一定會有效果,否則可免則免。而事實上,郭冰也吃不準楊俊會不會因爲這場婚姻便站在自己一方。
“昆兒,你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過……放過那小子倒也罷了,将薇兒嫁給他,豈非是便宜他了。他如此膽大包天,若是不加懲罰,豈非以爲我梁王府沒有王法了。一定要懲罰他才成。”
“父王……”郭昆叫道。
“莫再說了,我沒要他的命已經是他的造化了。至于答應他娶薇兒爲妻,此事再也休提。我也不能一口回絕了楊俊,畢竟我之前是松了口的。本來這幾日我是要坐下來跟他談一談的,現在我恐要在考慮考慮,或許找個借口往後拖一拖。這件事就這麽定了,從今日起,薇兒不得出門,老老實實的呆在府裏。沒有我的允許哪裏也不準去。”郭冰擺手沉聲喝道。
“爹爹!”郭采薇含淚嬌呼道。
“沒商量的餘地,薇兒,你太讓我失望了。還好你娘在杭州,她若是在此,得知此事,怕是要被你活活氣死。你給我消停些,倘若你再惹我生氣,我會讓林覺徹底從這世上消失。你雖是我的女兒,但你想拿生死之事來要挾我卻也沒用。爲了我梁王府的利益,即便你是我的女兒,萬不得已時不但是你的性命,連我的命都可以不要。你最好想清楚這件事。”郭冰冷聲怒喝,陰沉着臉拂袖而去。
“爹爹!”郭采薇流淚輕呼,郭冰頭也不回的回後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