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呀,叔啊,這裏……這裏可比咱們杭州熱鬧多了。說船呢,也不比我們杭州的船多,人似乎也不多多少。怎地便感覺更加的熱鬧些呢?”林虎背着書箱一路砸吧着嘴道。
“小虎說的對,我也是這麽覺得。好像這裏的路更寬些,橋更多了,房子更高更大些。總之……總之感覺很奇怪。”綠舞背着個碎花小包裹歪着頭道,梳了少婦的發飾,露出雪白修長的脖子的樣子甚是嬌憨可愛,頭上的金钗在陽光下閃閃的發着光。
“也是呢,綠舞姐姐這麽一說,倒是好像是那麽回事。我心裏慌慌的,不知是怎麽了。”林虎道。
林覺敲了一下他頭上的小帽笑道:“心慌是沒吃飽飯,咱們光顧着趕路午飯都沒吃,自然是餓的心慌了。走,先找一家酒樓吃頓飯。”
綠舞道:“還得找家客棧住下吧。”
林覺點頭道:“吃了飯找住處,先生在京城,但現在也不知他住在哪裏,今天怕是見不到先生和師母了。即便找到了,咱們三個人也必是沒辦法住在老師家裏的。先生的住處定是不大的。”
“叔,咱們恐怕得租宅子住了。”林虎道。
林覺皺眉思索着,他想起了去年離開杭州時小郡主郭采薇曾說過她要來京城。還說要自己住在小王爺郭昆送給她的大相國寺附近的一座宅院裏。現在已經是過了年三月份了,郭采薇如果來京城的話應該早就在這裏了。若郭采薇在這裏,倒是不用另覓住處了,直接進她的宅子裏便是,也省的麻煩。還有,謝莺莺也說年後來京城尋自己,但不知她也到了沒有。自己在伏牛山上呆了幾個月的時間,她們如果來了卻找不到自己,豈非不知自己去了何處。就算她們在京城,自己又如何找到她們。
不過林覺很快便回過神來不再去考慮這些,事情要一件件的辦,先找個客棧安頓下來,明日去禮部報名備案,那是來京參加春闱大考解試通過的考生都要做的一件事,再接着便打聽方敦孺和師母的住處,然後再慢慢的打聽小郡主和謝莺莺在不在京城。還有,林伯年那裏也要去拜見。事情還多的很,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便好。
打定主意後,林覺一擺手道:“走,咱們先下館子去,好好的吃一頓,再做計較。”
主仆三人在汴河大街旁的一家酒樓點了一桌酒菜美美的吃了一頓,結賬時,這一桌酒菜居然要五兩銀子之多,這讓綠舞肉疼不已,一直嘀咕着這京城的物價居然這麽昂貴。林覺暗自好笑,不貴能是天子腳下的地方麽?汴梁城本地出産的糧食菜蔬物資有限,都是靠着各地運來京城,物價自然是高出其他地方太多。看來在京城居住應該是大不易了。綠舞身上帶着全部的兩千兩銀子的家當,衣食住行都要算下來,怕是不夠的。倘若實在是沒銀子花了,恐怕要找二伯林伯年去想想辦法了。但願不要到那一步,林覺可不想爲錢的事低聲下氣。
吃了這一頓,天色也到了傍晚時分。夕陽照在汴河兩岸的大街上,車水馬龍的情形絲毫未減。主仆三人尋了一家叫同福的客棧開了兩間房間暫時安頓。那客棧掌櫃的倒也和善,看林覺的架勢像是外地來參加科舉的舉子,特意叮囑林覺在大街上一定要小心謹慎,說京城最近春闱大考在即,街上的閑漢混混們喜歡搶劫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舉子們,要他一定錢不露白,小心行事。
林覺不覺苦笑,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看來治安狀況也是堪憂。京城混混們膽大包天,連舉子們都搶,他們就不怕搶的是未來的朝中棟梁麽?
主仆三人趕路數日,身子都有些疲倦。住下之後稍微洗漱了一番,林覺便吩咐上床睡覺,什麽也不管,先恢複精力再說。于是乎主仆三人晚飯也不吃了,各自休息。林覺摟着綠舞從第一天的傍晚便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大天亮。
次日一早,吃飯晚飯之後,林覺讓小虎陪着綠舞留在客棧裏,自己帶着杭州學正衙門給的文書出門,一路打聽着往汴梁大内皇宮處尋來。憑着記憶中的一點點的模糊印象和旁人的指引一路往北前往禮部衙門所在之處。
終于,日上三竿時,林覺已經站在了大内皇宮右掖門前的巨大的青磚廣場入口。巨大的牌坊街口處,全服武裝的禁軍士兵守在那裏,而遠處便是一排排精緻的庭院房舍,那裏便是尚書省的辦公之處,禮部衙門便在其中。
街口的禁軍士兵并沒有阻攔林覺,林覺向他們出示了舉子身份的證明公文之後,便一路綠燈了。想來也是這段時間舉子們來的多了,這些禁軍士兵們也都習慣了。
過了街口進到廣場之上,遠處巍峨的一道高大的城牆橫亘在那裏,高牆下方,全副武裝刀劍閃閃的禁衛兵馬巡邏來去戒備森嚴。城牆裏邊,幾座殿宇金碧輝煌的屋宇在陽光下閃着金光。林覺知道,那城牆之内便是大周朝的大内皇宮了。那裏邊的十幾座宮殿中的某一個裏,大周朝的當今聖上便住在哪裏。
廣場之上,一東一西兩大群精美的房舍庭院,中間是寬闊的超過三十丈的巨大空間,就像是一道鴻溝将兩處院落分割開來,頗有些相互對立的态勢。林覺知道,這兩處院落便是象征着大周朝最高權力機構的兩處機構。東邊的這一大片院落便是政事堂,西邊遙遙相望的便是樞密院。人稱‘東西二府’的便是。兩大機構一管政務一管軍務,正是大周朝權力的核心所在。
至于其他的一些部門衙門,譬如三司衙門,監察院、禦史台這些要害部門則在别處。有的在大内東西兩側門外的廣場上,有的在其他的地方,這裏并沒有他們的位置。這裏最可悲的便是堂堂的三司衙門了。曾幾何時,三司衙門可是和兩府平起平坐的獨攬财政大權的衙門。三司使曾經被冠以‘計相’之名。然而,如今在象征着最高權力的皇宮南門大慶門前的廣場上,他們都沒有了一席之地。他們原本巍峨高大的衙門公房已經完全被政事堂所侵占吞沒。
禮部衙門在政事堂南側的院落内,一名差役得知林覺是來報備的舉子,于是領着林覺從側首走到另外一個小院子裏。進入院子裏間的垂門之前,差役讓林覺站在垂門外等候片刻,拿着林覺的文書走了進去。
林覺隻得站在垂門外的一棵花樹下等着,隻聽的院子裏傳來陣陣的歡聲笑語,似乎很是熱鬧。
院子裏,差役進來的時候,幾名穿着官服的官員正圍着一樹盛開的桃花談笑風聲,啧啧贊歎着。
“嘿,今年的桃花開的好啊,瞧瞧,是重瓣兒的花。又大又紅,美哉美哉。”一名中年官員大聲笑道。
“胡大人最愛桃花,這桃花似乎也通人性。昨日還隻開了幾朵,似乎是知道今日胡大人駕臨咱們儀制司,自然是大開特開了。這叫‘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桃花開’啊。哈哈哈。”一名官員笑道。
“馬員外這詩改的不行,什麽叫‘忽如一夜春風來’?這應該改作‘忽如一夜知胡來,桃花獻媚朵朵開’才是。”
“張員外,你文采可真是高,好好一首詩被你改的面目全非,還什麽‘胡來’?你是影射挖苦咱們胡大人胡來麽?”
“不不不,胡大人姓胡,胡來的意思是……胡大人來了的意思。是這麽個胡來,可不是你說的那種胡來。”
“什麽這種胡來那種胡來的?我聽的隻是一種意思,就是胡來的意思。胡來的意思大夥兒都懂。你就是取笑咱們胡大人。”
一張一馬兩位官員摻雜不清的鬥氣嘴來。胡來來胡來去,自己的姓被這兩人說來說去,偏偏又不是什麽好詞,讓那名中年官員面色不悅,似有發怒之象了。
“啓禀各位大人,一名春闱學子前來報備登記。”仆役見縫插針的上前禀報。
見有外人在此,幾名官員忙停止了吵鬧,咳嗽幾聲一個個挺胸疊肚撫須而立,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
“哪裏來的舉子?拿來我瞧瞧。”中年官員道。雜役将林覺的公文奉上,那中年官員一看名字,頓時跳了起來。
“哎呀,他到了。哈哈哈,真是巧啊。”中年官員哈哈笑道。
“胡大人,怎麽了?誰到了?”衆官員忙道。
“你們有所不知,去年秋天,兩浙路的秋闱大考是我主考的,第一名解元是杭州林家的林覺。還是我親手點的呢。聽說他去年年前便動身來京城了,怎地過了四五個月才到。我今日剛來儀制司主事的第一天,他便到了。這不是有緣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