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盟主,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昨日大夥兒商議的好好的,你也點頭同意了,現在卻又如此,這是爲何?”秦東河大聲問道。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昨日老夫确實答應了,但昨晚老夫卻改了主意。老夫思來想去,覺得方軍師所言不差。方軍師說我們伏牛山衆寨固步自封在自己的小圈子裏,宛如井底之蛙一般,永遠無所建樹。這話雖難聽,但道理卻是對的。這麽多年來,我們呆在伏牛山中,自以爲過得還不錯。然而,我們卻已經不知道外邊的世界是怎麽樣了。複國,複國,大蜀國已經亡了一百多年了,我們何時能複國?複國的夢已經離我們越來越遠了。爲何?因爲我們自己隻顧着相互攻殺,搞窩裏橫。若無這片大山庇佑,我們早就被剿滅了。我們連接受一個進入伏牛山的外邊的山寨的胸懷都沒有,還談什麽複國?恩?你們告訴我,若不能廣納豪傑,如何壯大?”
穆振山以少有的嚴厲的口氣慷慨而言,蒼老的聲音字字如洪鍾一般敲擊衆人的心髒。很多人羞愧的低下了頭。是啊,這麽多年了,所謂的複國之想,也僅僅是表現在參拜三位先皇的畫像而已。平日裏誰又真正記在心頭?又有誰在爲之奮鬥?每個人的心中倒是想着如何能夠多占地盤,算計他人,壯大自己的山寨。爲了這些個人的目的,不惜暗地裏耍陰謀詭計,不惜背叛獻媚撒謊欺騙,早已将個人利益看得高于一切。
“穆盟主,你這話說的可沒道理。複國遙遙無期,那可不是我們的錯。我們在這大山之中能活着已經不錯了。我們之所以排斥外人,還不是爲了維護我大蜀國後人占據的最後一塊地盤。若連這最後的地盤都被人占了,我們豈非連存身之處都沒了?”秦東河冷聲反駁道。
十幾名寨主連連點頭,秦東河這話說的也不錯。
穆振山呵呵冷笑道:“秦東河,你這話說的冠冕堂皇。那麽我來問你,當初石人山大寨被左宗道霸占的時候,你爲何不加以阻止?左宗道也是山外來的人,爲何當初你便在盟會上力挺他?還說什麽咱們要廣納賢才,壯大力量。現如今到了别人頭上,你便又是另外一套說辭?”
秦東河道:“左宗道娶了莫家女子,是莫懷玉的女婿。莫懷玉無子,他以半子身份繼承山寨,這也無可厚非。”
“狗屁的女婿。他連莫懷玉的遺孀都睡了,靠着床上的本事得了寨主,又霸占莫懷玉十四歲的女兒。幹出這等醜事的人,你居然還說的這麽冠冕堂皇,你也不嫌惡心。左宗道是在我們伏牛山衆寨頭上撒了泡尿,你他娘的還砸吧嘴自欺欺人說這尿很香。”鮑猛大聲斥道。
秦東河冷聲道:“鮑猛,嘴巴給我幹淨些。不管他用什麽手段,他總是莫氏的女婿。身份上并不不合之處。我支持他也是基于這一點。”
“呵呵呵。”穆振山大聲冷笑起來:“秦大寨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當真是因爲左宗道的身份支持他的麽?而不是因爲左宗道将石人山大寨西邊的兩座山頭送給了你?也不是因爲左宗道答應了将來支持你當盟主?”
秦東河身子一震,驚愕的看向穆振山。穆振山說的是他和左宗道之間達成的秘密協定。左宗道奪取寨主的時候,生恐得不到衆寨的任何,故而找到秦東河許諾将石人山大寨最東邊的兩座山頭劃給秦東河的黑風寨。那兩座山頭物産豐富,秦東河早就垂涎三尺了。左宗道更是看透了秦東河的野心,也提出将來奪盟主之位時他将鼎力相助。秦東河又得了實惠又得了許諾,這才在會盟大會上極力鼓動。穆振山也不想太過駁其面子,故而左宗道的身份得道了衆人的接納。但沒想到,這個秘密的協定居然被秦東河給揭穿了。這一下既震驚又尴尬。
“哦,原來是這樣。原來你們暗地裏還有這樣的交易。”一群寨主如夢初醒,紛紛惱火的看着秦東河。當初被秦東河騙了,原來秦東河是收了賄了。
秦東河惱羞成怒,怒道:“穆盟主,你提這些成年往事作甚?要說這些事情,在座諸位的事情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過去了便過去了,左宗道也已經死了,難道說還要我解釋當年的事情不成?穆盟主是不是今日想要我老秦在這裏出醜?”
穆振山冷笑道:“好,陳年往事可以不提。但是就在昨晚,在我的桃源大寨之中。在離此不遠的東街上。有人公然違背盟約,違背我桃源大寨的規矩,在街上行刺一位參與盟會的大寨主。這又是什麽行徑?這是不把老夫放在眼裏,這是要老夫的好看是麽?”
“什麽?有這等事。”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再一次震驚了在場的衆人。
穆振山擺了擺手,穆不平伸手在腰間皮囊之中抓出了幾隻長不及尺的弩箭丢在桌上。幾隻弩箭在桌上滾了幾滾停了下來,藍汪汪的箭尖閃爍着幽暗的光澤。
“瞧見沒?這是連弩的匣子箭。箭頭都是淬了毒的。就在東街上,有人連射數箭,目标是我們當中的一名大寨主。老夫想問問各位,你們是不是以爲老夫近年來不太管事,所以便覺得老夫的話如同放屁?諸位選我爲盟主,又來到我桃源大寨會盟,一方面是看得起我穆振山,另一方面是相信我穆振山不會有什麽陰謀詭計。爲了保證諸位的安全,老夫才征求諸位的同意,讓諸位大寨主夜晚不要外出,相互間也不要有來往。來到我桃源大寨,你們之間的過節便暫時放下。可是有人在我的大寨中這麽幹,這不僅是對老夫的蔑視,也是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是你們中有人在我這裏被殺了,這筆賬勢必會算到老夫頭上。而且今後你們也再不會相信我桃源大寨是安全的。嘿嘿,這是沖着老夫來的。目的之險惡,不用我多言,諸位也應該很清楚。”
穆振山臉色通紅,顯然極爲激動。昨晚,當穆不平将此事禀報給他知曉的時候,穆振山便明白那方軍師分析的是很有道理的。剛才的一番話事實上也是林覺昨晚分析得出的結論。
“這是誰如此膽大妄爲?壞了大夥兒會盟的規矩?有本事站出來承認。”
“哪一位寨主昨晚遇襲?不妨站出來說句話。”
“這是誰這麽不地道,這是要毀了盟主的信譽,讓我們伏牛山盟會從此無法召開啊。其心陰險之極。”
衆寨主紛紛鬧哄哄的叫嚷了起來。
秦東河面色如常一言不發,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但正是他的鎮定卻是最不合理的。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愛惹事的秦東河居然不說話,這可不合情理。
“盟主,我建議徹查此事,咱們誰也别離開,即刻派人去各寨主駐處以及随行人員身上進行大搜查。這連弩可不是一般的東西,搜出這東西,便知道是誰。”鮑猛叫道。
“對,就是這麽辦。”衆人也叫道。
秦東河滾動喉結咽着吐沫,他的心裏有些緊張了。那連弩正是自己的貼身護衛帶着的武器。若是這麽一搜,必是要露陷的,到時候可麻煩了。但自己出言反對,卻又似乎是不打自招。那穆振山的一雙眼睛老是盯着自己,似乎已經有了一些蛛絲馬迹指向自己,這可真是棘手了。
秦東河正不知該如何掩飾過去時,卻聽穆振山緩緩開口道:“諸位稍安勿躁,聽老夫一言。”
衆人安靜了下來,數十道目光都注視在穆振山身上。穆振山沉聲開口道:“兄弟們剛才那番話,讓老夫心中稍慰。起碼兄弟們還是知道對錯輕重的,也明白有些規矩是咱們伏牛山秩序之本,那是絕對不可逾越的。但是……老夫是這麽想的,既是伏牛山的兄弟,又是源自于大蜀國一脈,老夫不能把事情做絕了。今日若是全體搜查的話,那是必然會查出昨晚行兇之人的。但那又如何?查出真兇懲戒他,并非老夫本意。老夫隻是想要諸位都明白,我們伏牛山衆寨若再不團結一緻,再不改變以前的一些做法,我們便毫無希望了。若說必須要有所改變的話,便從今日始,便從老夫開始。所以,老夫決定放棄追查此事,給那個幕後之人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給他一個反悔的機會。老夫希望這個人能明白,不是老夫治不了他,而是老夫選擇了寬容包涵,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苦心。”
所有人都欽佩的看着穆振山,心中頗有些感歎。盟主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殊爲不易。要知道這個幕後動手的人的目的正是挑戰穆振山的權威之舉,穆振山能做出如此寬容的舉動,那是很不容易的。多少年來,伏牛山中的生态便是睚眦必報、你不仁我不義。你侵犯了我,我必将報複你。而盟主今日做了個表率,竟然放過了挑戰自己的人。這或許預示着伏牛山中今後各寨相處方式的一種巨大的改變。
“老夫選擇了對這個鬧事之人的寬容,同樣,諸位兄弟也應該有同樣的包容之心。落雁谷大寨希望成爲我伏牛山中的一員,和我們和平共處。無論是從整體的局面來看,還是從各寨的利益上來看,我們都應該包容他們。所以老夫今日才推翻了昨日的決定,願意無條件的接納他們。當然,老夫不能強迫你們接納他們,老夫在此宣布,我桃源大寨會和落雁谷大寨高大寨主結爲盟友,至于各位,如何決定,請你們表個态。”穆振山目光如電掃視衆人,将球踢到了衆人的腳下。
衆寨其實沒有多少選擇了,穆振山甚至已經表示要和落雁谷大寨結爲盟友了,這種情況下,和落雁谷大寨作對,豈非是在跟桃源大寨作對麽?
在穆振山目光的逼視之下,衆山寨寨主紛紛表态表示願意無條件接納落雁谷大寨。
秦東河一直沉默着,穆振山宣布放棄追查兇手的話讓他松了口氣,但他可沒被穆振山感動。他認爲穆振山這是故作姿态拉攏人心罷了。穆振山借此要求衆寨主同意無條件接納落雁谷大寨的行爲,更是讓秦東河懷疑落雁谷和桃源大寨背地裏達成了某種協議。或者是落雁谷的人私底下同意給予桃源大寨莫大的好處,所以穆振山才會如此的力挺他們。一想到落雁谷有可能将大批的盔甲物資甚至那種兇狠的火器也給了桃源大寨,秦東河的心中便憤怒無比。他最不能看到的便是桃源大寨的實力強大,那意味着他永遠都必須要看穆振山的臉色行事。
所以,衆寨主表态同意的時候,秦東河用眼睛狠狠的盯着他們,将他們一個個的記在心裏。想着:将來有一日,你們這些人老子一個個的讓你們哭着喊着求我饒命。你們這些牆頭草,根本不配活着。
“秦大寨主,你是否同意接納落雁谷大寨?”穆振山沒有放過秦東河,還是點了他的名問道。
秦東河冷笑道:“已經有超過七成的山寨同意了,本人的意見已經無關緊要。”
穆振山冷聲道:“老夫知道已經超過七成的人同意了,這也已經是盟會通過決策的下限。但老夫還是想問你秦大寨主同不同意。”
秦東河赫然起身,冷笑道:“穆盟主想知道我同不同意,那也得秦某願意說才成。對不住,秦某不想告訴你答案。各位,這場盟會耽擱了我太多的時間,我山寨中還有很多事要辦,恕我無禮,秦某告辭了。對了,穆盟主,下一次盟會我不會來參加了,誰愛來誰來,我可沒時間跑來這裏扯皮。告辭!”
秦東河一腳踢開凳子,朝亭外闊步而去。六七名死忠于他,或者說是不敢忤逆他的寨主也都紛紛起身跟着他離開。穆振山看着他們的背影冷笑連聲。
但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高聲道:“秦大寨主,請留步。”
秦東河一愣,停步轉身,卻見是那位落雁谷的方軍師出言留他。
“怎麽?方軍師有何見教?”
林覺微笑拱手道:“也沒什麽,隻是有件事想請教秦大寨主。”
“我可沒功夫聽你廢話,告辭!”秦東河嗤之以鼻,轉身便走。
林覺笑道:“秦大寨主好小家子氣,是不是怕我戳穿你的陰謀詭計啊?”
秦東河轉頭過來,臉色如冰,沉聲道:“方軍師,你跟别人胡說八道不要緊,在我這裏,你可給我規矩些。别人會被你花言巧語說服,我秦某人可不吃你這一套。”
林覺呵呵笑道:“秦大寨主好大的威風啊,怎地連玩笑都開不得了。我其實隻是久仰秦大寨主的威名,這一次見到秦大寨主,相聚匆匆也無機會親近親近,心中深以爲憾事罷了。”
秦東河皺眉道:“你久仰我?”
林覺道:“是啊,秦大寨主還不知道你在山外多麽出名麽?我們當初在龜山島大寨的時候,就聽說伏牛山中有個黑風寨,黑風寨中有個英明神武的大寨主秦東河。據說秦大寨主手下的好漢個個以一當十,曾經率兩百人橫掃山南縣城,殺的官兵五六百人鬼哭狼嚎,大振我綠林神威。你可不知道,外邊的綠林好漢們都崇拜死你了。”
“這個……當真?”秦東河有些發愣,自己當真這麽有名氣?山南縣城那一戰确實是他得意之作。不過卻也不是對方口中所說的以兩百人橫掃五六百官兵。事實上是以八百喽啰對戰三百官兵。雖然拿下了縣城,搶了一大堆的物資,但也損失了三百多人手。隻能算是個慘勝。但是,既然外邊傳的這麽神乎其神,自己似乎也無需澄清此事。
“可不是真的麽?還能騙你不成?所以啊,我對你秦大寨主的敬仰是發自肺腑的。即便秦大寨主對我們落雁谷大寨沒有好感,但這并不能改變我崇拜秦大寨主的事實。”林覺笑道。
“那……你想怎樣?”秦東河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因爲他從林覺的話裏聽到了些油嘴滑舌的味道。對方似乎在調侃自己。
“在下一直對我落雁谷大寨的兄弟的戰鬥力很不滿意,既然黑風寨的兄弟個個以一當十,我就想讓我那幫兄弟受些打擊,免得他們都以爲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以爲拿下了石人山大寨就牛皮哄哄的不行。今日殺殺他們的傲氣,也學習學習秦大寨主調教兄弟們的手段。所以我想,讓我落雁谷的兄弟,跟秦大寨主帶來的兄弟切磋一場,不知如何?”林覺笑道。
“哦!”在場衆人終于明白了方軍師要幹什麽,原來他要和秦東河的兵馬比試一場。也不知他爲何要這麽做。
隻有高慕青心中暗笑,她了解林覺,知道昨晚的事情林覺是不肯善罷甘休的。果然,林覺是要羞辱秦東河了。
“我們急着回山寨,可沒時間跟你的手下切磋。以後多得是機會切磋,你還怕沒有交手的機會麽?”秦東河話中有話的道。他的意思是,你想跟我的人切磋,以後我們兩家山寨交戰的時候自然就有機會了。
秦東河轉身便走,并不想跟林覺糾纏。卻聽林覺在身後笑道:“這樣吧,我們出三十人,你們出五十人,這總公平了吧。”
“什麽?”秦東河轉身厲喝道。
林覺臉上帶着譏诮的冷笑道:“還嫌多麽?那好,我們二十人,你們全部上。這回秦大寨主總不擔心會敗了吧。”
衆寨主一片嗡然,鬧了半天,這個方軍師是要羞辱秦東河。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也未免托大。要知道秦東河帶來的五十人也是黑風寨的精銳,就算落雁谷的人厲害,卻也不至于敢如此的胡吹大氣吧。
“方軍師,原來你是來找我茬子的。”秦東河冷冷的道。
林覺笑道:“這是什麽話?我是仰慕秦大寨主,想讨教一番罷了。秦大寨主若是不肯便作罷,我也不強求。”
“此刻你想退縮,卻也遲了。我答應你了,咱們便比試一場。不過我話說在頭裏,我的兄弟不喜歡點到爲止,要比便比一場真刀真槍的。斷了胳膊斷了腿,傷了人死了人可别抱怨。”
林覺面色驚慌道:“啊?要到這種程度麽?隻是比試罷了,何必弄的死傷人手?豈非傷了和氣。”
“怕了麽?怕了便給我磕幾個頭,爲你剛才的無禮道歉。”秦東河冷笑道。
林覺撓着頭面色愁苦,旁邊不少大寨主心道:活該,惹上事了吧,這下下不了台了吧。
穆振山皺着眉頭,他不知道方軍師爲何要這麽做,但他不忍見林覺下不了台,于是正打算出來說幾句話化解一番,還沒等他開口,就聽林覺沉聲道:“好,便依着秦大寨主的規矩。刀劍無眼,死傷無論。”
秦東河磔磔而笑,厲聲喝道:“拿紙筆來,立下生死契約,免得到時候死了人耍賴。白字黑字寫個清楚,打死打傷一概勿論。”
林覺也大聲道:“好。就是這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