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咱們趕緊逃吧。不能再呆在這裏了,那東西……那東西……又要殺人了。”三寨主任強抖着嗓子道。
“走!”鮑猛大吼一聲,幾名頭目就等這句話了,鮑猛話音剛落,幾人便瘋狂的朝門外竄去。鮑猛百忙中回頭看去,林覺和高慕青并沒有追來,林覺提着那兩柄火器正朝着自己笑。
鮑猛咬着牙心裏怒罵道:“你且笑,待我帶着人進來,将你剝皮抽筋。豁出去十幾條性命,必拿的住你們。”
“哐當!”原本關閉的廳門被人撞開了,兩名渾身是血的人沖了進來。鮑猛等人剛剛沖到門口,吓得立刻駐足。他立刻認出那是領軍的兩名小頭目王勝和趙義。
“王勝、趙義,你們……你們這是怎麽了?叫你們半天怎麽不帶人沖進來?啊?”
“大寨主!大寨主!兄弟們……兄弟們都死光了……都被他們殺了。死光了!”王勝大聲嚎哭道。
“什麽?”鮑猛身上的血液從頭冷到了腳底下。死光了!剛才自己還問他們是不是死光了,自己還真是一語成谶,他們真的死光了。這怎麽可能?
“怎麽回事?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會死光了?”三寨主任強一把揪住趙義的脖領子,厲聲吼道。
“三寨主,他們好多人啊。都藏起來了,不知道怎麽就冒出來了。我們明明檢查了整個山寨的房子,但突然間,冒出來四五百人。先是弓箭射殺,然後一起沖過來,我們都沒來及沖進來,便全部被殺了。外邊已經團團被圍困,全是他們的人。”趙義哭叫道。
“完了,全完了,上了他們的惡當了,他們早就準備好了。不是我們要吃他們,是他們要吃我們。”鮑猛喃喃自語道。
“我不信,這怎麽可能。咱們沖出去。”任強大叫着朝廳外沖去。
“三寨主,不能去啊!”趙義大聲叫道。
話音未落,箭支破空之聲大作,任強剛沖到虛掩的廳門口,外邊射來一片箭雨,他的前胸處瞬間連中數箭,大叫一聲仰面倒地,一動不動了。
兩名頭目從死角處爬過去将任強拖離廳門處,一探鼻息,任強早已氣絕身亡。
“大寨主,三寨主他……死了。”一名頭目顫聲叫道。
“大寨主,我們該怎麽辦?我們都要死在這裏了。”幾名頭目惶然問道。
鮑猛心下冰涼。轉眼之間,身邊的生死兄弟死的死傷的傷,局面竟然演變如此,當真讓人絕對沒有預料到。本以爲今日會将落雁谷的人殺個精光,但現在卻是自己走上了絕路了。現在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該如何是好?
廳内,林覺和高慕青扶正了兩張椅子,夫妻二人并肩坐在長桌的盡頭,冷冷的看着手足無措的那幾個人。
“鮑大寨主,現在可以告訴我,誰是老虎,誰又是狐狸了麽?”林覺挑釁的聲音遠遠傳來。
鮑猛羞怒交加,卻又無言以對。轉着頭朝着四周張望,看看有沒有什麽逃生的路徑。
“鮑大寨主,不用費氣力了,你們逃不掉了。四周都是我的人,除非你會飛天遁地,否則你今日插翅難逃。”林覺冷笑道。
鮑猛黯然道:“你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兵馬在此?之前我明明派人搜查過主寨的。并無這麽多麽的人手在此。”
林覺哈哈大笑道:“我允許你們搜查主寨,那是因爲我的人都藏在主寨後方的山洞裏,你們哪裏搜的到?若非如此,你怎肯隻帶兩百人上來?你以爲你占據絕對優勢,卻不知早已入我觳中。”
鮑猛一愣,怒道:“你這賊厮鳥,你算計我等。你打一開始便算計了我們。狗賊,你背信棄義。”
高慕青冷聲斥道:“鮑猛,是誰背信棄義?是誰一開始便懷着不軌之心?你心裏該清楚的很。”
鮑猛争辯道:“我們何時背棄了盟約?你們去我山寨之中我都沒有動你們一根毫毛,這難道不是守信?否則在我山寨之中,便可将你們全部殺了。”
林覺冷笑道:“鮑大寨主,你不是不想殺我們,而是我們的條件太優厚罷了。你很貪心,我們将石人山大寨拱手送給你,你卻還想要我們的命。你說,你該不該死?”
“我沒有!這是個誤會。”鮑猛叫道。
林覺冷聲道:“真是煮熟的鴨子嘴硬,我們什麽都知道了,阮寨主什麽都跟我們說了,你們的計劃是我們拿下石人山大寨之後便将高大寨主和我,以及我手下的兄弟統統殺死。一舉奪了我落雁谷大寨。這樣你們便可以一統伏牛山東部。并且,可以将石人山大寨被滅的事情推到我們頭上,你反倒成了爲石人山大寨報仇的英雄了。在伏牛山其他山寨面前,你也不會受到指責。這計劃還真是完美,可惜的是,你們破産了。”
鮑猛驚愕的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阮平的身子,怒罵道:“阮平這狗賊出賣老子。這狗賊,枉我對他待如親兄弟,他竟然背叛了我。”
林覺搖頭道:“你可錯怪他了,他可沒有背叛你。相反,他還一直在維護你。剛才他還苦苦勸你不要動手,你卻不聽他的。他知道我已經布置好了一切,知道你一旦動手,我便會毫不留情的消滅你們。他苦勸你不要動手,可是你一心要除掉我們,你聽不進去啊。”
鮑猛呆呆愣了片刻,咬牙喝道:“他……他既知道你們做好了準備,爲何還寫信讓我前來?這不是背叛我是什麽?”
林覺輕笑一聲,站起身來走到阮平身邊,伸手将他從地上抱起來,平躺在長桌上。檢查了阮平的傷口,發現阮平隻是摔在地上昏厥了而已,并無其他傷痕,呼吸心跳還算正常,心裏稍稍放心。
“鮑大寨主,那封信是我們全面控制了石人山大寨當日寫的,那時候阮寨主還以爲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呢。那天上午,我們全面控制了此處之後,我便催促他寫信趕緊讓你們來接手山寨。那封信一送走,我們便控制了阮寨主和你們北山大寨的所有兵馬。事實上,從那封信送走之後,阮寨主便再沒機會向外面送出任何的消息了。所以,你錯怪他了。”林覺沉聲道。
“什麽?你們……你們……這麽說來,還不是你們背信棄義在先?”鮑猛叫道。
林覺點頭道:“從這一點上來說,确實是我們在先。但我們這是先下手爲強,因爲如果我不先動手,等待我們的便是死路一條。”
鮑猛叫道:“可是……可是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林覺笑了笑道:“猜的!”
“猜的?”鮑猛愕然道。
“是的,猜的。不過是合理的猜測。我們是從人性出發來猜測你。放着這麽個大好的機會能滅我落雁谷山寨,你怎肯放過?換作是我,我也會動手。所以我們猜測你們定會對我們不利。這一點也在阮寨主口中得到了證實。你不用罵阮寨主,他是死活不肯說出你們的計劃的,你瞧瞧他頭上的傷,那是他自己撞牆自殺未遂所緻。他爲了維護你甯肯自殺也不肯說出實情來,可惜的是,他這麽一自殺,卻等于不打自招了。”
鮑猛驚愕的看着躺在長桌上昏迷不醒的阮平,心中不知何種滋味。原來阮平頭上的傷是自殺撞牆所緻,并非是戰鬥所傷。想來定是高慕青和方軍師逼問他自己的計劃時,阮平不肯告知,索性自殺封口。這其實也是一種示警。若阮平死了,自己到了這裏沒看到阮平的話,必是會生出警惕之心的。
“阮寨主其實對你很是忠心。我們救活了他,他依舊不肯說實話。但我告訴他,他若不說實話,你們到來時我便直接在山腰上射殺你們,我才不管你們是否有什麽陰謀詭計。但他若是實話實說,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阮寨主應該是知道我說話算數的,所以他最終提出了一個交換的條件才肯告訴我們實情。”
林覺頓了頓,輕歎道:“說句實在話,我對阮寨主頗有好感。我們此次來此龍潭虎穴之中行事,阮寨主表現出了他的勇敢無畏,和我們經曆生死,差點我們便全部死在了這裏。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我雖控制住了他,但我卻并沒有絲毫對他用刑罰逼迫。我敬他是條漢子,好漢子是不可以受辱的。若非此事關乎我落雁谷衆人的生死,我是絕對不會對他不敬的。無奈的是,我隻能控制住他,逼迫他能告訴我實情。”
“他提出的條件是,如果你們不對我們下毒手,希望我也不會對你們不利。雙方還是按照盟約上的約定行事。繳獲的物資和俘虜兩家均分。希望我能放過你們一馬。我看在一起出生入死的份上便答應了他。我也不希望事情鬧成這個樣子。所以,剛才阮寨主竭力的苦勸你們,希望你們能改變主意。他也不能直接的向你示警,因爲我警告過他,一旦他直接示警,我便立刻動手。他知道我全部的計劃,他也知道我手中火器的厲害。他知道他隻能照我的話去做。若無他從中斡旋,你們連這座大寨都進不來,在山腰上便被我的兵馬伏擊了。那山腰的工事和地形你們是看到了的,隻要數百伏兵,足可将你們全部殲滅在山道上,你們逃都沒處逃。你們能踏進主寨,其實便是阮寨主給你們争取了一次機會了。”
“……他之前苦勸你們同意我的要求,言語之中都是希望你們不要随便動手。可惜鮑大寨主根本聽不進去這些,反而罵他吃裏扒外,決意要對我們下毒手。這才導緻我們不得不出手。你們本來有一個避免這一切發生的機會,可惜你沒把握住。在我看來,阮寨主已經是很明顯的示警了,可惜你們昏了頭,聽不進他的話。你們怪不了任何人,怪隻怪你們心魔作祟貪心不足,怪隻怪你們連自己的兄弟的話都不肯多聽,最終,隻怪你鮑猛太蠢。是你毀了一切。”
鮑猛什麽都明白了,到此時他才明白了爲什麽剛才阮平在自己要動手的時候說什麽‘一旦動手萬劫不複。’還說了一句‘他們已經……’的半截子話。可惜被自己一把摔了出去昏迷了。那句話應該是:他們已經知道了咱們的計劃,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惜的是,自己沒有耐心聽他說完。鮑猛心中後悔的都要捅自己兩刀才能消解。若是多留心些,多謹慎些,又何至于現在的地步?
“老四,我對不住你啊,我悔不該不聽你勸告啊。确實,是我自己太蠢,是我太蠢了。”鮑猛頓足長歎,後悔不跌。
林覺和高慕青靜靜的看着他不說話,鮑猛自怨自艾了半天,擡起頭來對林覺和高慕青道:“什麽也不說了,是我鮑猛有錯在先,我不該狼心狗肺的想着對你們下手。但是高寨主,方軍師,你們殺了我對你們也沒什麽好處。殺了我之後,沒人替你們在伏牛山中斡旋,其他山寨不會放過你們的。他們會聯合進攻你們,你們一樣無法抵擋。”
林覺呵呵笑道:“笑話,你以爲我們會怕麽?我們可以收編俘虜,你北山大寨的和石人山大寨兩處起碼可以爲我們增加一兩千人的兵馬。我們的實力足可傲視整個伏牛山,他們來磕頭還差不多,還敢對我們動手?就算他們全部聯合起來進攻我們,我們就怕了麽?我們隻有三百餘兵馬的時候,何曾怕過你?你多出我們五六倍的兵力,怎地不敢直接攻落雁谷?我們不會懼怕任何人。”
鮑猛皺眉道:“可是那樣一來,你們也一樣無法安生。鬥來鬥去,對誰都沒有好處。若得不到其他山寨的認可,伏牛山中将永無甯日。”
林覺想了想道:“這話說的對,我承認會永無甯日,但真到了那一步,也是沒法子的事。來到這伏牛山中,我們本就進了地獄之中,誰不讓我們安甯,他也别想安生。”
鮑猛道:“但如果你放了我,我可以爲你斡旋,我北山大寨在伏牛山中還是有些地位的,還是能說得上話的。你實力再強,那也是外來人。不妨我們談談條件如何?”
林覺看了一眼高慕青,高慕青聳了聳肩做了個無可無不可的動作。
林覺轉頭笑道:“好,鮑大寨主所言也有幾分道理,不妨聽聽鮑大寨主的條件,也許可以達成交易。”
鮑猛暗自松了口氣,對方肯聽條件,那便還有活命的希望。鮑猛腦子裏開始翻騰,畢生的智慧在此刻達到了頂峰,很快他便想好了條件。
“高大寨主,方軍師。你們若肯放過我的話,石人山大寨的地盤便是你們的,所有的物資人員我也絕不染指分毫。包括老君山落雁谷也都是你們的。不僅如此,我會召集伏牛山群寨大會,揭露左宗道的所作所爲,告訴其他山寨,你們滅石人山大寨是替衆人消除了一個威脅。會讓他們同意你們在伏牛山中的正式身份,接替石人山大寨成爲我伏牛山中的正式一員。這樣,便可消除其他山寨對你們的仇恨,和平相處。二位覺得這個條件如何?”
林覺對鮑猛相當的佩服,此人還真是能屈能伸,一下子便做出了最大的讓步。而且最吸引人的條件便是最後一項,他會出面幫落雁谷大寨獲取在伏牛山中衆山寨的承認。這個認可并非可有可無,伏牛山這個小小的世界裏,看似山寨林立,各據山頭。但他們都是原大蜀國的将領的後裔組成,也都維護着共同的一個基本的準則。相互間雖然傾軋争奪,但其實每一個山寨的崛起和滅亡,最終都要有在他們看來合法的身份。說的大些,便是正統的地位。
就像帝王之家皇子們争奪皇位一樣,你是皇子身份,才有資格争奪帝位。相互間打的頭破血流也自無妨,最終得帝位的人依舊是皇家子嗣。若夾雜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再其中摻和,那個人必是成爲衆矢之的。伏牛山中的情形也跟這個類似,他們非常排外,如果得不到他們認可,那便是全伏牛山的敵人。石人山大寨主左宗道之所以要娶那個十四歲的莫巧兒爲妻,便是深悉此情形。即便是半子的身份,也有了讓其他山寨接受的可能。
落雁谷大寨想要從根本上在伏牛山紮下根來,武力固然重要,但其他山寨的認可也是不可或缺的。武力隻能保證一時之安,但犯了衆怒可不是小事。獅子打盹的時候總會有,一幫鬣狗環伺在側,獅子除非永遠睜着眼,否則也會有被它們啃食的一天。作爲林覺而言,他此行來伏牛山中的唯一目的便是要讓落雁谷衆人得以立足于此。林覺不可能留在這裏,所以要想短時間内穩定住局面,讓自己能安心的離開,那麽鮑猛提出的條件确實是很吸引人的。
林覺的原本的計劃自然是想連同北山大寨一起吞并,将伏牛山東部自北向南的近半區域控制在自己手裏。讓落雁谷的實力驟然增強到無人可敵的地步。但這麽做的風險在于,擴張太快,反而會帶來很多麻煩。譬如地盤太大,如何能守住這麽大的地盤。雖可招募降兵,但這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如此巨大的地盤要想全部守住,那需要大批的兵馬才成。對于落雁谷大寨而言,想要守住地盤的代價要比其他人多數倍。譬如北山大寨的地盤,在鮑猛手裏或許隻需一兩千人便足夠。因爲鮑猛是伏牛山中的人,他的北山大寨在伏牛山中具有合法性,其他山寨不會無緣無故的去攻擊他。所以鮑猛無需養太多的人手去防範。但若是同樣的地盤在落雁谷手中,怕是需要一倍的兵力全力防範才成。說來說去還是合法性的問題,落雁谷山寨占據再多的地盤,在其他人看來也是非法占據,他們可以随時随地的襲擾。所以地盤越大,帶來的麻煩便越多。
從實際的情形上來考慮,除非落雁谷大寨能将整個伏牛山掃平,否則地盤越大,反而越是累贅。兵力也絕對不夠用。勉強占據這麽大的地盤,反而會讓落雁谷山寨陷入處處遇敵,時時作戰的困境之中。
這個問題兩天前林覺和高慕青做了深入的探讨,經過分析左宗道的處境,林覺悟出了這伏牛山中特殊的一些規矩。高慕青也認可林覺的看法,她一直都覺得步子邁的太快,反會産生很多無法控制的麻煩。按照高慕青的想法,她其實隻想占據落雁谷而已,她并沒有什麽大的野心。隻是爲了保護落雁谷,她别無選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