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等什麽?爲大寨主報仇啊,拿了刺客。”張康叫道。
“對,拿了刺客。”一群人大聲吼叫道。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莫巧兒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左宗道死有餘辜,他奪我莫家基業,辱我母女,竊取大寨主之位。我莫巧兒是石人山莫家之女,豈能容他作惡?想我莫家在石人山大寨綿延百年,我父在世時對你們不薄,待你們猶如兄弟。我父一死,賊子鸠占鵲巢,爾等山寨舊人無一出面主持公道,反而一個個助纣爲虐,跟老賊同流合污。山寨上下數千人,平日自诩忠義自诩綠林道義,關鍵時刻全部貪生怕死貪圖苟安,任我母女受外人欺淩。你們還是男人麽?你們統統都不是男人。既然我莫巧兒無人依靠,我便自己動手宰了這竊取我莫家山寨的老賊,我做的有錯麽?”
“現在左宗道死了,你們之前的所作所爲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們若還有絲毫的良心,便該效忠于我。山寨猶在,我莫巧兒也在,我石人山大寨還是那個石人山大寨,隻不過已經撥亂反正,再不會被鸠占鵲巢。将來你們泉下見了我爹爹,也當可以坦然面對。”莫巧兒沉聲再道。
全場衆人面面相觑,無人說話。有的人聽了莫巧兒這一番話,不由自主的垂下頭來。左宗道來到山寨後一步步的上位曆程都在衆人的眼皮底下。不管左宗道做的多麽冠冕堂皇,多麽巧妙的掩飾。但有些事卻根本無法隐瞞。隻不過左宗道心狠手辣,誰敢多言便會遭到清洗,故而這些事也都隻能藏在心裏。甚至爲了活命不得不攀附于他,謀求自身之利。
譬如南勇張康杜成江三人,原本便是山寨中的中堅力量。曾經也确實受過前大寨主莫懷玉的恩惠,他們不得不向左宗道效忠,固然是爲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但其内心之中還是有所愧疚的。今日被莫巧兒這番訓斥,心中羞愧無地。
山風呼嘯着,吹動莫巧兒身上的白色睡袍飄飄而動。很多人看着莫巧兒的身形,心中升起了敬畏之意。這個莫家的小姐,今年才十六歲。且不論她勾結外人殺害大寨主是對是錯,但起碼她的氣節和勇敢卻比在場的這些男子要強。當真是: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南勇忽然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向着莫巧兒磕頭,口中道:“小姐說的對,我等以往實非男兒所爲。這些年我也心内愧疚難當。今左宗道已死,我南勇願意擁戴莫小姐爲大寨主,正本清源。”
南勇這一跪,他手下的百餘人也紛紛跪下,表示效忠。
張康和杜成江對視一眼,兩人舉步上前也欲跪下表示效忠之意,然而就在此時,身側一人上前數步,飛腳踹在南勇後背上。南勇大叫一聲,身子往側首的壕溝中栽去。他下意識的伸手勾爪吊橋邊緣,然而卻抓了個空,整個人從吊橋的邊緣滾落壕溝之中,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聲。
所有人都驚呆了,壕溝内遍布木樁倒刺,南勇摔下去必是釘在倒刺上,必死無疑了。
“李正德,你幹什麽?”張康怒吼道。
李正德冷笑道:“你們是瘋了麽?他們殺了大寨主啊。大寨主對你我不薄吧,現在大寨主被人殺了,屍骨未寒你們便要倒戈麽?你們前番背叛莫家,現在又打算背叛左大寨主,簡直是牆頭草兩邊倒。夫人勾結外人殺了大寨主,這是罔顧我山寨存亡之舉。她已經被人操縱了你們難道看不出來?那幾個是北山大寨的人,鮑猛是要乘機控制我山寨,你我都要被清算的。”
張康轉着眼珠子猶豫着。杜成江怒罵道:“李正德,你放的什麽狗屁,那便是你殺了南大哥的理由麽?你這厮是左宗道一手提拔的,平日裏不知道說了我們多少壞話,一心想着鏟除我們這些山寨老人,你當我們不知道?”
李正德冷笑道:“那又如何?現在我們談的是山寨的生死,莫巧兒當了大寨主,石人山大寨便将被鮑猛所控制,你我也都要被清算。你們還不明白麽?”
杜成江怒罵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莫非是想當大寨主麽?”
李正德愣了愣怒罵道:“杜成江,你這麽說話,我可容不得你。”
杜成江怒罵道:“那又如何?你還要殺了我不成?”
李正德冷笑道:“殺了你又怎樣?”話音未落,李正德手中的長刀便劈了過來。杜成江大罵連聲,揮刀格擋,兩人瞬間鬥在一起。他們這一打,下邊的山匪也瞬間開始互毆,特别是南勇手下的山匪,自己的頭目被李正德殺了,早已義憤填膺,會同杜成江手下的人和李正德所轄山匪混戰在一處。場面頓時混亂不堪起來。
林覺也沒料到他們居然互相毆鬥起來,稍一愣神,隻覺一股大力撞擊在自己的胸腹之間,劇痛之中,弓着身子後退了幾步,差一點從吊橋邊緣掉落下去。趙正早就打着脫身的主意,撐着林覺不備手肘往後猛擊,擊中林覺的小腹。幸虧林覺衣内穿有盔甲,否則這一下還真夠他受的。
趙正一擊得手,身子向前猛撲,站在前方丈許開外的莫巧兒怎知背後變故,被趙正撲倒在吊橋上。趙正就地打了個滾兒,站起身時右臂已經勒住莫巧兒纖細的脖子,整個身子縮在莫巧兒身後,用莫巧兒的身子擋在身前,以防林覺的火器射擊。
形勢陡變,後方高慕青和阮平驚呼出聲,兩人飛奔而至,高慕青驚慌的詢問林覺是否受了傷。林覺咬牙搖頭,掙紮起身來,暗罵自己不小心,被這厮暗算了。
林覺忍着胸腹間的劇痛舉着王八盒子對着趙正,怒喝道:“放開她,挾持弱女子算什麽本事。”
“嘿嘿嘿,老子也沒法子,老子可不想死。所以借夫人一用。你敢擅動,她便會死。”趙正獰笑着一步步朝着對面退去。
林覺舉着王八盒子緩步逼近,但卻找不到合适的開火的角度。林覺倒不是愛惜莫巧兒的性命,隻不過莫巧兒的身份有助于行事,自己若是轟殺了她,後面的事情怕是很麻煩。但讓趙正逃脫,事情将會更棘手。
正在亂鬥的衆人也看到了這情形,不知不覺都停下手來,幾百雙眼睛看着吊橋上的情形。
莫巧兒身子顫抖着,在趙正的臂彎裏被勒的喘不過氣來,整個身子幾乎被拖着往後走。她的眼神是絕望的,她知道讓趙正逃脫之後的後果,趙正在山寨中的積威很高,他若逃脫,很多人便會依附于他,立刻便會形成一邊倒之勢。那幾個幫自己報了仇的人都要會死,而且會死的很慘。
這個十六歲的少女在曆經折磨之後其實已經心冷如冰,但她的倔強和反抗卻從未消失。所以她才會做出有悖于左宗道意願的那些事情來,她是不肯妥協的。現在,左宗道死了,大仇得報,生活似乎有了出頭之日,可轉眼又形勢急轉。莫巧兒當然不會妥協,左宗道的淫威她都不怕,怎會受迫餘趙正的挾持。她本已失去了一切,大不了再失去一切便是。
“你們……給我聽好了……所有人……都記住……我莫家……是石人山山寨的主人。如果……不能保全它……那便是我莫家兒女的失職……。你們聽好了,你們這些背叛我莫家的人,認賊爲主的人,将來……一定會遭到報應。趙正……李正德……你們這群賊子,會死無葬身之地。”
莫巧兒尖利的聲音穿破寒風,穿破打鬥的嘈雜聲,直刺入所有人的耳鼓之中。聽者身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中升出不寒而栗的恐懼感。雖是十六歲少女的話,但這些做過虧心事的,背叛莫家的衆人,以及那些明知莫家母女受難卻沒膽量出面,苟安依附之人,心中生出巨大的羞愧和自責之感。
“住口,再亂叫老子勒死你。”趙正怒罵道,将臂彎收緊,勒住莫巧兒細細的脖子。
莫巧兒從嗓子眼裏擠出怪異的聲音叫道:“你們其他人聽着,誰殺了李正德,吳海兒兩個狗賊,誰便可做我石人山大寨寨主,這是我莫巧兒之命,代表我莫家做出的決定。”
吳海兒是四寨主,和董魁錢豹一起統帥副寨兵馬,此刻正率五百兵馬駐守在北邊的老君山上。
杜成江和張康聽到了莫巧兒最後一句話,都将目光投向了李正德。李正德吓了一跳,退後數步罵道:“他娘的,你們想幹什麽?”
吊橋上,莫巧兒已經被趙正勒的伸出了舌頭。趙正也不想勒死了莫巧兒,那樣他便沒有保命的人質了。于是放松了些手臂的力道,拖着莫巧兒往吊橋盡頭移動。
莫巧兒大聲喘息了幾口,尖聲道:“狗賊,我早已不想活了,但我要拉着你這狗賊一起死。”
趙正一愣,莫巧兒猛然張口咬住了趙正的血肉模糊的右手,那隻手正是趙正被高慕青一拳擊爛的手,上面本就鮮血淋漓血肉模糊,此刻莫巧兒這森森貝齒咬住的正是他手背上的一根白筋。筋脈連通上臂,疼得鑽心。
趙正吃痛大叫卻也不肯松開手臂,臂彎收緊,死命勒住莫巧兒的脖子不放。莫巧兒口中撕扯着血肉,趙正疼得抽氣,臂彎微微一松,莫巧兒借機雙腳猛蹬橋面,用盡全身的氣力躍起身來,朝一側的壕溝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