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慕青說的是實話,大話誰都能吹,但實際情形是,眼下落雁谷這三百人疲勞困乏,完全憑着一股精神撐着。他們中的不少人其實已經凍傷了。昨天趕路到青台鎮後,很多人内衣濕透,衣服鞋子裏都全是冰冷的汗水和雪水。冷風一吹,衣服裏都結冰了。剛才這一路,很多人都面紅耳赤的冒汗,咳嗽,顯然是已經風寒極爲嚴重。這種情形下,戰鬥力一定極爲低下了。遇到數倍于己之敵,想戰而勝之,恐怕很難很難。
衆人聽了高慕青之言,也都沉默了下來。這些是實實在在的話,不是吹牛皮便能解決的事。他們不得不考慮目前真實的情形。
林覺卻忽然呵呵笑了起來。“誰說我們要硬拼了?我隻是說萬不得已不得不交手的話,便隻有血戰一場。若能避戰,又何必跟官兵拼命?”
衆人愕然看着林覺,一時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林覺笑道:“你們莫要忘了,就算官兵跟我們面對面的對上眼了,咱們身上穿着的可是朝廷的制式盔甲,拿着的是朝廷的制式兵器,他們知道我們是誰?莫非我們臉上都刻了‘土匪’兩個字不成?”
高慕青迅速醒悟過來,驚聲道:“哦,原來你的意思是……我們蒙混過關?”
林覺笑道:“正是。能混則混,就算混不過去,憑着我們一身朝廷的盔甲,也能接近到對方身邊。到時候擒賊擒王,突然發動襲擊,勝算豈非更大?總之,一切相機行事,随機應變便是。”
衆人紛紛點頭,這軍師的一席話倒是很有道理,心裏似乎踏實了不少。其實衆人倒是沒覺得他所說的辦法是否一定能奏效,真正讓人感到踏實的是他這份思慮從容胸有成竹的态度。而此時此刻,人人心中沒底的時候,需要的往往不是一個多麽完美的計謀,而是一個能給人以主心骨,可以穩定人心的人。林覺顯然做到了這一點。
“好,既如此,我們便聽軍師的。從現在開始,軍師下令,我們照辦。”高慕青點頭道。
林覺也不推辭,這時候的謙讓毫無意義。
“好,請大寨主下令。所有人都換上盔甲兵器,弓弩也都裝備上。騰空出來的大車請大寨主和衆女衛們進去乘坐。”
“那是爲何?我們可不需要特殊照顧,我和我的女衛可不是什麽弱女子。”高慕青皺眉道。
林覺喝道:“我可不是爲了特殊照顧你們女子,而是因爲若遭遇官兵,我們當中夾雜着女子,這顯然會暴露身份的。你們隻能在車廂裏躲着,不能露面。”
“哦,原來如此,那……我們照辦便是。”高慕青道。
“另外,立刻派出幾隻小隊,在隊伍前後左右數裏進行偵查。便于提前偵查敵情,及時傳回消息做好應對。”林覺繼續道。
“好,原該如此。”
“最後,告知所有人,當他們穿上盔甲的那一刻起,他們便是朝廷官兵,不再是山中好漢。官兵是什麽樣子,相信你們比我清楚,你們要趾高氣揚,蠻橫霸道。遇到真正的官兵,哪怕是眼神的一個怯意,便會暴露身份。細節決定成敗,明白麽?”
高慕青脆聲應了,當下立刻下達命令。所有人就地開始換裝,一片忙碌之後,近三百山匪搖身一變,從衣衫褴褛的雜牌軍變成了一隻身着制式盔甲,手握朝廷兵器司敕造兵刃的官兵隊伍。這些盔甲雖然有些破舊,還有的已經損壞了一部分,但比之一般的朝廷官兵的裝備還好些,要知道這可是王府衛士的裝備,都是大周朝最好的裝備。
六輛大車空了五輛,倒也暫時不用讓高慕青和十幾名女衛以及綠舞等人上大車蓋油布掩蓋她們的身形,畢竟推着大車行走也挺不便的。四支斥候小隊向四個方向派了出去,三人一組的斥候小隊負責搜索周圍的訊息,一切就緒之後,衆人整隊出發,沿着官道大步前行。
行了半個時辰,天色已經大亮。不久後東方朝霞燦爛,紅日噴薄而出。雪後晴日,照耀四野。雪映彩光,讓山野多了一絲絢爛之色。此情此景,若是有大詩人在此,怕是要做出幾句驚天詩詞。然而,此刻對于走在路上的三百人而言,卻對這美景熟視無睹,因爲他們最擔心的是是否有官兵的蹤迹。
太陽越升越高,很快接近晌午時分。算一算距離,已經距離青台鎮四十餘裏,距離落雁谷也不過六十裏了。遠處伏牛山群山在藍天下的輪廓已經分明,遠遠的淡藍色的起伏的影子,像是遠處家園的呼喚。
但到了這個範圍,其實到了最危險的距離。伏牛山外三十裏到六七十裏的距離,正是官兵們嚴防死守的範圍。而此刻随着平坦的地勢變得起伏起來,伏牛山山脈的綿延餘脈已經改變了平坦的地勢。那便意味着,關鍵的時候即将到來。
不久後,前方斥候傳來了警報,在前面一條小丘上瞭望的斥候發現了數裏外迎面而來的一隊官兵。斥候迅速禀報了消息,整個落雁谷的隊伍頓時陷入一種極度緊張的情緒之中。
該來的還是來了,四五百人的隊伍,那是一隻大部隊,他們要和自己迎面相撞了。
“請大寨主和各位女頭領上大車暫避一時。”林覺微笑着對高慕青道。
高慕青無奈,隻得帶着十幾名女衛以及綠舞等人上了大車,有人用黑色的篷布将她們遮蔽起來。
林覺轉身對衆人道:“諸位兄弟,都給我聽好了,列好隊伍,挺起胸膛,昂首向前。記住,咱們是王府衛士兵馬,對面來的是地方官兵。論地位他們不如咱們。一會兒我來應付,你們不用擔心。”
衆人抑制住心中的緊張,立刻排好隊列。林覺特意的組織了一下隊形,将一百多名背負着弓箭的人手調到隊伍後方,以便動起手來之後弓箭手可有時間進行突襲。
全部整頓完畢之後,衆人簇擁着幾輛大車沿着官道向前而行,不久後,但見前面的山丘之上,一隊黑壓壓的兵馬出現在下坡的道路上。遠遠望去,數百官兵烏泱泱一片,身上盔甲和兵刃在陽光下閃爍着光點,甚是有些聲勢。
對面的官兵顯然也看到了大路上迎面而來的這一隊兵馬,對方立刻做出了反應,兵馬陣型變動,兩隊兵馬往兩旁雪地上散開來。然後,如兩扇翅膀從兩翼包抄過來。
林覺等人隊形不變,徑自沿着官道往前行去,雙方相聚數百步時,對方前隊停止了前進,有人高聲喝道:“爾等是什麽人?報上名來。”
林覺站在隊伍前列,一身黑色盔甲,披風獵獵,倒也頗有些儒将之風。但見他手扶腰刀刀柄,沉聲喝道:“你們又是什麽人,爲何攔阻我們的去路?”
對方陣中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領出列而立,指着林覺喝道:“呔,此處乃我葉縣兵馬防禦範圍,我乃葉縣巡防營副指揮使馬天德,你等是什麽人,爲何出現在本将軍所轄之内?”
林覺冷聲喝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果然是葉縣的兵馬。老子正要找你們算賬呢。馬天德是吧,老子今日要跟你評評理。”
林覺身後的三百人都吓了一跳,這位方軍師莫不是瘋了。對面四五百官兵主力,他居然張口便罵了起來,還揚言要找對方算賬,這不是自找麻煩麽?
對面那位營指揮使馬天德将軍也是吓了一跳,眼前這幫人似乎來者不善的樣子,難不成是來找茬的?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爲何說要找本将軍評理?”馬天德因爲摸不到底細,故而說話的聲音都輕了些。
林覺冷笑一聲,揮手帶着己方兵馬迫近。馬天德忙命士兵們做好準備,頓時對方所有的士兵都刀槍斜舉,弓箭手也持箭支在手,準備應付突發情況。
“站住,再往前便休怪我們不客氣了。”馬天德大聲喝道。
林覺擺手下令己方停止前進,但此刻已經和對方相聚不到三十步。林覺認爲這個距離已經足夠發起突然襲擊,便也不用在往前迫近太多了。
“馬天德,你站穩了,給老子聽好了,我等是杭州梁王府衛士兵馬,我乃梁王府衛士副統領方林。我可算是找到你們這些人了,哼,今日必須給我們個交代。”
“梁王府的兵馬?”馬天德一愣,心裏略有些疑惑。梁王府的衛士怎麽出現在這裏。杭州距此千裏之遙,這事兒有些奇怪。
“原來是方統領,久仰久仰。”馬天德出于禮貌,拱手行禮道。
“哼!”林覺挺胸疊肚,轉頭不理,鼻子翹得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