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閣的秦曉曉剛剛唱了上一曲,一盞茶尚未喝幾口,便連忙換了衣服準備出場。換衣服的時候還匆匆忙忙的重溫了一遍新曲。
這一次秦曉曉唱的是一首《三部樂》。
“浮玉飛瓊,向邃館靜軒,倍增清絕。夜窗垂練,何用交光明月。近聞道、官閣多梅,趁暗香未遠,凍蕊初發。倩誰摘取,寄贈情人桃葉。
回文近傳錦字,道爲君瘦損,是人都說。祅知染紅著手,膠梳黏發。轉思量、鎮長堕睫。都隻爲、情深意切。欲報消息,無一句、堪愈愁結。”
這一首唱出,頓時赢來一片贊歎。秦曉曉的歌藝自不必說,此詞之曲充分發揮了她音域寬廣的特點,從第一場到第三場,秦曉曉到此刻才真正的發揮了她的全部嗓音的優勢。低處百轉千回,高處飛鴻渺渺,一阙詞前平後昂,酣暢淋漓。
然而,在衆多懂的音律的人看來,他們也聽出了不少瑕疵。特别是在唐玉聽來,秦曉曉的嗓音已經略顯沙啞幹澀,轉折之中也不能如前一首那般婉轉如意了。這一方面是曲子的原因,畢竟臨時譜曲,即便請來衆多樂師,也不能修改曲中的缺點,轉折未免生硬。還有個原因便是疲勞,算上剛才這一首,秦曉曉今晚已經唱了五首。特别是這最後的加賽,曲曲相連,又甚是緊張,又要記詞記曲,不免張皇失措。剛才秦曉曉連杯潤嗓子的茶水都沒時間喝完,那是絕對有影響的。
但無論如何,這一曲還是發揮了較高的水平。這首詞也極爲精彩。以雪寄情,情景交融,是爲佳作。
演唱之後,場下一片喝彩之聲。而作此詞的一個名叫周宏彥的長安名士也露了一臉,得到了衆人的贊譽。
接下來便是群芳閣登場了。直到群芳閣的顧盼盼一襲長裙彩衣走到船首之時,很多杭州官員百姓們才松了口氣,看樣子這一場終于不再棄權了,而是要真正的表演一回了。人們充滿了期待,不知道詞寫得如何,曲調如何,顧盼盼唱的如何。衆所周知,顧盼盼精于舞技,歌藝隻能算中等,若要戰勝對手,便隻能靠詞好曲好。而這一點又談何容易。今日對手展現了強大的實力,湧現了數首佳作,想超越那可太難了。
全場靜默,顧盼盼略顯緊張的站在船首甲闆上,夜風吹起她頸項間的彩帶,緩緩飛揚。顧盼盼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兒,此刻更是風姿綽約,讓人豔羨。
琵琶聲起,那是坐在一旁的芊芊的伴奏,幾聲叮咚便見功力,片刻後琵琶弦上,樂音流淌而出。樂聲微微一頓,顧盼盼清亮的嗓音緩緩響起。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哇!”台下一片哇聲。隻這一句,很多懸着的心便已落地。無論詞曲都似乎早已配好了一般,顧盼盼的嗓音雖然有些顫抖,但這緊張的顫抖卻并沒有太大的影響,并不妨礙她将這一句唱的中規中矩。
“這一句很好,這一首詞光是這一句,在下便覺得可以流傳後世了。”江南名儒周仁道歎息道。
“噓,繼續聽!”有人低聲道。
衆人忙側耳傾聽。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顧盼盼曼聲唱道。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别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隻影向誰去……”顧盼盼重複着這句唱詞數遍,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聲音漸小,漸至于無。
台下寂靜無聲,不久後掌聲雷動,彩聲如雷。場下本就杭州百信居多,前番數次失望,終于本城群芳閣登場獻唱,而且表現上佳,豈能不大力鼓噪加油之理?但對于評判席上的衆人而言,他們卻不是湊熱鬧,而是對這首新詞嗔目結舌。
“好詞啊,好詞啊。纏綿悱恻,用情至苦至深,令人喟歎。古今之事,最難堪破是情關。問世間情爲何物?問得好,誰能答出?無人能答,卻又癡迷于此,種種情緒,皆在一詞中。”周仁道長聲歎息道。
“仁道兄所言甚是,老朽聽的是如癡如醉啊。雖然這顧盼盼歌藝不佳,嗓音資質也屬尋常。然唱之入情,盡達詞意,比之金嗓銀嗓的感覺都要好呢。”
“很是,而且這曲調老夫從未聽過,新穎的很,不似尋常曲詞之調,其中似乎另有玄機。不知是何人作曲,倒很想去問個清楚。”唐玉也道。
唐玉哪裏知道,這一曲正是林覺信手搬運而來,後世的一首《問世間情爲何物》的古風流行版本,以林覺在音律上的造詣,自然是無法短時間内譜曲的,還不如現場搬運來的幹脆。(PS:童麗版,感興趣的自己搜着聽。)
“奇怪的很,怎麽感覺隻有半阙詞的樣子?聽詞牌,應該是《摸魚兒》,卻隻有上半阙?這是爲何?”袁先道皺眉道。
八九名評判斜眼看着袁先道,唐玉皺眉道:“袁夫子,你該不會因爲是半阙詞便給個下下評吧,袁大學士,适才你的評判便已不公。群芳閣弄的那場大秀你不認同,我們還可理解爲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但這詞作文壇上的事情,所有人都心中有杆秤,請袁夫子莫要壞了你的一世名聲。這首詞誰說不好,那可真是瞎了眼了。”
“就是,袁大學士,我等推舉你爲首席評判,便是因爲你公正德高,才學淵博,爲我大周文壇翹楚。袁大學士若是夾雜了什麽另外的想法,那可當真教人失望,恐怕也要名聲掃地贻笑大方了。”周仁道也毫不客氣的道。
從開始時袁先道奇怪的表現,執意投兩票下下評給群芳閣之後,其實評判席上衆人心中便已經明如鏡了。顯然袁先道和數名評判是受人指使,昧着良心做事了。此刻袁先道又來指谪,衆人心中早已火大。都是恃才傲物之人,卻也不管他袁先道來頭多大,不給他好臉了。
袁先道臉色尴尬,咂嘴道:“你等這是說的什麽話?老夫又沒說不好。隻是說詞隻半阙,這如何評判?按照規則,當寫一首詞才是。”
衆人鼓眼看着他,方敦孺因爲林覺是自己的學生,不好爲林覺說話。此刻終開口道:“袁夫子說的是,但袁夫子怎知隻有半阙?或許隻唱了半阙罷了。既能寫出上阙,便定有下阙。着人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一名仆役帶着疑問離開評判席前來詢問,不久後回來了,禀報道:“林公子說了,這首詞不是《摸魚兒》,是他新創的詞牌名叫《摸蝦兒》。借了《摸魚兒》上阙之韻而已。這便是完整的一首新詞。”
衆人愕然相顧,有人忍不住大笑。
“胡鬧,什麽摸蝦兒?哪有這麽怪的詞牌?消遣我等麽?”袁先道怒道。
“我到覺得很好,全阙摸魚,半阙摸蝦,很契合啊。誰規定不能用半阙爲韻作爲新詞了?我看很好。袁大學士,當年司馬青衫創了新詞,你便說好。林覺創了新詞,怎麽就不成了?”唐玉怼道。
“就是就是,摸蝦兒這詞牌不錯,回頭我也寫一首和林覺這首,怎地,不許麽?”周仁道瞪着袁先道道。
袁先道知道自己已經犯了衆怒,不能再惹出是非了。再說了其實他心裏也挺矛盾的,若不是被吳春來逼迫如此,他也不至于昧着良心找茬。實際上他對林覺這一首詞早已佩服不已,他也是文壇泰鬥,焉能不知珠玉。當下擺手點頭,不再多言。
船上,林覺站在船廳門口高挑大指,對謝幕下場之後進船廳來的顧盼盼稱贊有加。顧盼盼激動的臉色绯紅,進來便給林覺屈膝行禮。林覺忙擺手拉住,叫她抓緊時間休息,再将下一場的曲詞練習一遍。
林覺心裏也松了口氣,實際上他可是一直對顧盼盼沒什麽信心的。正因爲如此,之前兩場林覺才選擇了棄權。原因便是要騰出經量多的時間讓楚湘湘指導顧盼盼歌藝,唱熟兩首便可。畢竟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楚湘湘于歌藝上造詣頗深,名師指點之下,自然會有效果。
第一場無關緊要,第二場林覺本來準備了詞作,但見到秦曉曉的高水準發揮,林覺果斷選擇了棄權。因爲那兩家打成平手卻恰恰正是林覺希望的。兩家平手,可以讓兩勝者奪魁,那樣的話,顧盼盼便可以少唱一場。
林覺可不想讓歌藝欠佳的顧盼盼多唱哪怕一曲。他要顧盼盼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後兩場上,這樣雖然破釜沉舟沒有退路,但卻更有利于彌補顧盼盼在歌藝上的缺陷。在另外兩家忙着學唱新詞的上台表演的時候,顧盼盼可抓緊時間練習後兩場的曲目。而自己搬運的隻要顧盼盼中規中矩的演繹下來,林覺相信結果定然不會差。
沒辦法,誰叫自己經曆了這裏所有人都沒經曆過的人生閱曆呢?誰叫這大周朝不是那個大宋朝呢?那些傳頌千古的名篇早已爲世人所推崇不已,沒理由自己不搬運來一用。而這些詞作皆爲經典,除非台下的人眼瞎了,否則豈會不被推崇?當然了,對于那些原作者,這似乎有些剽竊之嫌。但那些人早已湮滅在不知那一條時空之河中,林覺可是半點抱歉的感覺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