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父老鄉親,各位大人貴客。這裏有個意外消息要宣布。适才被評判爲花魁大賽第一名的江甯府風月樓柳依依姑娘已經決定放棄此次花魁桂冠。原因是,柳姑娘認爲她的表現不足以成爲東南花魁之首,所以選擇棄權。無論如何,我們尊重柳姑娘的決定,柳姑娘才藝驚豔,更難得的是這種不爲名利所動的高風亮節。這一點殊爲難得。讓我們爲風月樓鼓掌嘉許。”
百姓們一片嗡然。江甯府前來助陣的衆人得到了這個權威消息的證實,頓時一片驚詫之聲。
“這柳依依失心瘋了麽?這是什麽意思?放着花魁不當,裝什麽高風亮節?”
“就是,枉費我們千裏迢迢趕來爲她助威,這婊子成心給我們添堵是麽?早知如此,她風月樓跑來湊什麽熱鬧?我江甯府有名的紅牌不知多少,若非她和知府大人的幹系,未必輪得到她呢。現在可好,她卻來裝大頭蒜。沈大人怕是要氣瘋了。”
“是啊,哎,她這一任性,我江甯府花魁便飛了。瀾江樓的演出一般,隻得中評。哎,沒戲了。他娘的,這臭婊子來這麽一處,真叫人氣煞了也。”
一群人的失望便是另一群人的希望。杭州百姓和揚州前來諸位的衆人破天荒的站在了同一立場。江甯府風月樓的退出,便意味着花魁要在杭州和揚州兩地誕生。本來失望的他們頓時喜上眉梢,熱烈的讨論起來。
鑼聲響了數下,場面再次安靜了下來。趙子墨高聲繼續道:“諸位,無論如何,今晚的東南花魁大賽總要有個最終的花魁得住,否則豈能對得住這花好月圓之夜?按照大賽的規矩,風月樓退出之後,名次遞補。誰排在第二位便自動成爲今年的花魁新主。然而經過适才的統計,眼下卻遇到了一個難題。那便是,杭州群芳閣和揚州鳴鳳院以及雲水閣的秦曉曉在之前所得的評判均爲中上,這便出現了這三家并列的局面。呵呵,這下可麻煩了,誰爲魁首,倒是個難題了。”
之前并沒有宣布各樓的排名,隻宣布了風月樓排名第一。直到此刻,衆百姓才知道原來群芳閣和鳴鳳院雲水閣并列第二,此刻又成了并列第一的局面,這下可當真是難題了。
“适才老朽在評判席得到商議的結果,并且經王爺和諸位大人的許可,此次花魁大賽隻能有一名魁首。也就是說,這兩家要進行一輪加賽了。好在這一幕去年便曾發生過,對此老朽倒也并不驚訝。出現加賽,這恰恰說明,東南各地花界人才濟濟,才藝精湛不分伯仲,這是花界之幸。請諸位稍安勿躁,如何加賽,何種方式加賽,評判席和梁王爺朝廷來的幾位大人以及三位知府大人正在商議,相信很快便将有辦法。請諸位喝口茶,吃些點心耐心等待。當此中秋明月之夜,咱們多相聚于此片刻也是好的。各位聚于此便是緣分,不妨相互認識認識,或許能在今夜覓得良友也未可知呢。”
趙子墨拉拉扯扯的說着閑話的時候,貴賓席前側,衆評判正在和一幹官員們緊張的商議着如何加賽。但在這種時候,對于加賽的演出卻很難達成共識。雙方都想着以自己的強項終結對手,然而己方的強項卻已經在第一輪盡數施展。再說了,再來一輪同樣的表演也毫無意義。
“去年杭州花魁大賽也出現了平局,最終是以即時填詞譜曲唱曲決出了勝負。老夫認爲,咱們不必再争論,還是以去年杭州花魁大賽的加賽方式進行加賽爲佳。一來,花界填詞唱曲乃是基本技藝,而之前兩家的演出卻都沒有表現出這一點來,第二輪加賽何不回歸本真,同時也循照先例,更無偏頗。二來嘛,今日東南花魁大賽名士高人聚集一堂,花魁大賽本就不僅是一場花魁評比而已。在今日若能留下詩詞名篇,也是一場佳話。各位以爲如何?”
評判團首席袁先道提出了解決方案,便是回歸本真,重新回到最基本的填詞譜曲演唱的技藝上。這一點本是青樓紅牌的基本素養,而且又最考驗她們的基本能力,更是有先例可尋。看上去是個極爲公平的提議。
然而,所有都心知肚明,袁先道的提議是明顯偏向于揚州府鳴鳳院的。去年的花魁大賽上,之所以最終梁王府同意這種加賽方式,便是當時他們請來了大周詞壇的兩位新星,号稱詞壇雙璧的東方未明和司馬青衫。在這樣的環節之中,詞的好壞幾乎能決定最後的結果,至于演唱譜曲,倉促之間卻隻能錦上添花而已。隻要不出大的纰漏,一首好詞可決定成敗。那也是去年林覺一首《定風波》問世之後助望月樓奪得花魁的原因。
現在袁先道再次提出這種辦法,便是因爲他知道這一次揚州江甯兩地參賽的青館幾乎請來了大周朝有數的文壇高才。但凡數得上号的年輕一輩幾乎都被網羅至此。雖然這一批人并非大周文壇之中的翹楚,因爲老一輩的文壇領袖諸如袁先道自己松山書院山長方敦孺等一批人才能代表大周最高的文壇水平。但這些人有的根本不會在這種場合露面,有的作爲評判團,不參與助拳。所以,剩下來的這一批後起之秀全部被網羅至此,基本上已經是最高的水準了。那林覺去年雖然寫出了驚豔四方的詞作,但在袁先道看來,林覺跟這些人還是有差距的。詞壇雙璧司馬青衫和東方未明雖然名氣響亮,但這兩人的名氣卻得益于青樓之中的傳唱其詞作的助力。在大周文壇,這二人的真實水平隻是中上,卻非頂尖。林覺勝了他們,雖然意外,但也并非不能接受。人總有靈光一閃的時候,但光憑一兩首靈光一閃的詞作,卻也并非能夠讓人推崇備至。袁先道吃準了此人并不能跟翰林院當中這些有真才實學的才士們抗争。
不久前的演出之中,翰林院兩名學士牛刀小試,雲水閣的秦曉曉唱的兩阙詞《蔔算子》和《滿江紅》皆爲佳作。足見此次助拳之人實力之雄厚。以這種方式加賽,雲水閣和鳴鳳院助拳的文壇高手們便有了用武之地。而群芳閣的助拳之人除了那林覺再無他人,即便有也是泛泛之輩,豈有勝算。所以袁先道便提出了這個辦法。
袁先道一提出這個方案,吳春來沈放劉勝等人立刻便領會其意,紛紛表示贊同,說這是最公平的方案。他們本想好了一旦嚴正肅和王爺父子反對,便立刻進行反駁。但出乎意料的是,嚴正肅居然一口答應了下來,似乎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這不免讓人生出疑惑來。
吳春來不放心,低聲再次确認了一番己方所請來的高手的名單,并确認了群芳閣并非請到得力的助拳之人後,才放下心來。
郭冰父子卻很是擔心,郭冰低聲向嚴正肅問道:“嚴知府莫非以爲林覺當真可以在詞作上勝過對手?本王怎麽覺得咱們中了圈套了?你沒覺得不公平麽?”
嚴正肅卻淡淡回答道:“我并不覺得不公平,助拳者的實力也是花魁大賽的一部分,這本就是去年的先例,輸了隻能說群芳閣實力不濟。誰叫群芳閣沒本事請來那些助拳之人呢?至于林覺能不能寫出好詞來,我卻不知。但我對他有信心。能寫出《定風波》那首詞的他,文才斷不在任何人之下。他的恩師在此,王爺不放心可去問問方山長。”
方敦孺随着評判團來到貴賓席前方多時,隻是自始至終一言未發,隻坐在一旁喝茶旁觀。
郭冰忙向方敦孺欲詢問,方敦孺隻淡淡一笑道:“王爺,林覺文采比我這個老師都高。他不僅隻寫了那首《定風波》而已,老夫讀了他好幾篇文章,自歎弗如。論文才,當世少有能及,但即便如此,結果如何卻未可知。王爺當知道個中緣由。我隻期待他能寫出什麽樣的詞作來,卻并不關心這花魁的輸赢。希望即便是輸了,王爺也不要怪他。”
郭冰緩緩點頭,心中稍稍松了口氣。在幾名評判的建議下,爲了統一評判标準,詞作要統一命題,以判高下。而袁先道進一步的提出了對林覺更爲不利的命題方式,便是不拘于一首詞作定奪高下,而是以風花雪月四字爲題分别爲題,各作一首應景之作,分别評判高下。這麽一來,揚州府助拳之人人數衆多的優勢便更加體現了出來,因爲各自擅寫專長,便等于集各人之長了。對于林覺而言,一人要寫四首,杜絕了靈光一閃的爆發,不可能再出現去年那種一詞定高下的情形了。
嚴正肅像是一無所知一般全盤同意,王爺父子也隻得同意。搞得吳春來劉勝沈放等人倒是頗有些不好意思,覺得己方似乎做的太過了。
加賽的方式和辦法送到了趙子墨手上,趙子墨閑扯了半天早已累得嗓子眼冒煙,宣布了加賽的方式便趕忙退下歇息。三家花船齊齊奉命開動,緩緩行至評判席前一字排開停在水面上。
此時才知三家助拳實力的高下。鳴鳳院和雲水閣的船首上彩燈高懸高朋滿座,每一家都有十幾名文士搖着折扇悠然而坐談笑風生。個個風流潇灑,器宇軒昂。再看看停在南側的群芳閣的船頭,隻有林覺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裏,身旁站着一名矮矮壯壯的少年。
沒有對比,便沒有傷害。這一對比,台下一片竊笑之聲。
貴賓席上,面容端麗的少女一眨不眨的看着船頭那個孤零零的身影,雙手合十默默祈禱:“林郎,加油!若今夜再勝,天下再無小觑你之人,郎君之名當可真正天下揚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