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長說的好,老夫給的也是上上。”唐玉也寫了上上之評投入評判箱中。幾名評判也紛紛附和,各自當衆寫了上上之評投入評判箱中。
袁先道鐵青着臉,卻也不肯示弱,連寫兩張下下的票張投入票箱。他是首席,有兩票之權。到此時本來私密的評判竟然成了一場公開的品評,而且結果呈現兩個極端。方敦孺唐玉晏道安等十二人給了上上的頂級評價,而袁先道爲首的三人給了下下之評,兩幫人都像是在賭氣一般。本來投票結果是未知的,要等全場結束才能拿出來比對,但這麽一來其實結果很明朗,十二票上上對四票下下,最後綜合的結果便是中上之評。對比之前柳依依那一場的一緻好評,其實衆評判心裏已經有數了,杭州城已經幾乎奪魁無望了。
方敦孺氣的面色鐵青,他并非是因爲杭州城奪魁無望,他隻是痛恨這些人公然的舞弊,公然的作假。一個小小的花魁大賽都這般荒唐,都被朝中一些人控制住結果,可想而知朝中大事該有多麽的黑暗和混亂了。
方敦孺差點便要拂袖而走,但他還是以極大的忍耐力留了下來。他要看看到底這場鬧劇還有多麽的荒唐。二十年前他因爲意氣而辭官,二十年後他早已意識到逃避是多麽可悲的事情,而且不久後他将有新的身份,他不能再遇事便眼不見爲淨了。他要看清楚這一切,要和這些人死磕。
……
評判席上亂作一團的時候,趙子墨出場宣布了第六場瀾江樓出場表演。不知道是因爲前面的精彩表現讓江甯府瀾江樓的鄭暖玉失去了信心,還是因爲她的才藝本身不宜在這種場合表演,精于對弈可不能在這樣的比賽中展示,那是在普通百姓看來極爲無聊的一種才藝。故而鄭暖玉選擇了當場潑墨作畫并且手書條幅的表演,輔之以彈琴吟唱。
不得不說,鄭暖玉的書畫水準都甚爲精湛,當衆潑墨畫的一副牡丹富貴花鳥圖也是頗有些功底,上面的提字也頗爲華麗優雅。隻可惜,這一場若是提前在第一場或者第二場,或許會引發衆人驚歎和贊頌。偏偏,她的出場在最後一位,而且是在杭州府群芳閣這場華麗輝煌的表演之後。
這就像是剛剛面對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饕餮盛宴吃個大飽之後,再面對一盤家常小菜的酒席,頓時會感到食之難以下咽,味同嚼蠟一般。百姓們的反應很平淡,這倒也罷了,台下嗡嗡的說話,都在回想剛才那一場的輝煌。甚至連評判席上的衆評判也沒什麽心思去認真觀看。
這種情況下,鄭暖玉也沒什麽心思,于是草草結束了表演,在一片禮貌性的掌聲中下台而去。
随着瀾江樓表演的結束,今晚的花魁大賽的比賽終于全部結束。雖隻有五場比試,但也曆經了近兩個時辰。此時此刻,月上中天,圓月金黃懸挂頭頂,時間已近午夜。
百姓們一邊等待着最後的結果,一邊吃着幹糧小吃喝水,和周圍人熱烈的讨論着今晚的比賽。很多人心裏其實已經有了答案,雖然這幾家都很強,但他們心目中還是有自己認爲最強的一家。
趙子墨乘着竹筏再次出現,調侃幾句之後,趙子墨宣布正式計票看結果。評判席前,那裏五座票箱一字排開。在評判團的監督之下,趙子墨和兩名師爺開始了統計。一隻隻票箱被打開,裏邊的票張一隻隻被取出進行綜合統計,每一家的成績都被寫在紅紙上,很快,結果便列于紙上。
所有的人,包括貴賓席上的王爺父子,吳春來沈放劉勝等一幹官員們都伸着脖子朝前邊探望。若不是計票之時不準人靠近評判席詢問或偷看結果的話,怕是衆官員早就派手下随從将評判席圍的水洩不通了。
趙子墨在萬衆矚目之下拿起了那張寫着排名的紙,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似乎有些不解。皺着眉頭沉吟了片刻之後,趙子墨才終于開口說話。
“諸位,此次花魁大賽的結果就在老朽手中,說實話,對這個結果……老朽有些吃驚。不過,這是十五位德高望重的評判團給出的評判結果,相信此乃公正的結果。現在,請諸位噤聲,老朽爲各位揭曉。”
百姓們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死死的頂着趙子墨手中的那張紙,大氣也不敢喘出來。
“本次東南花魁大賽,拔得頭籌的是……”趙子墨揚聲說話,衆百姓支棱着耳朵聚精會神的聽着。
“是……江甯府……風月樓……柳依依姑娘。”趙子墨的聲音清晰的灌入每個人的耳中,在一瞬間,場上一片錯愕之聲。
“什麽?怎麽是江甯府的風月樓?”
“當真奇怪,風月樓的掌上舞雖好,然而很明顯跟咱們群芳閣的表演比起來還差了一截。最起碼也是個并列不相上下啊。怎麽回事?”
杭州百姓們錯愕的時候,江甯府趕來助陣的衆人一片歡騰之聲。貴賓席上,沈放開心的大笑,劉勝酸不溜丢的道賀着,吳春來斜眼看着滿臉愠怒之色的王爺父子,場面也是異常的怪異。
“怎樣?我江甯府花界乃是東南第一,你們還不信。秦淮河上随便找一家來,都可碾壓東南。風月樓在我江甯隻是佼佼者之一罷了,紅杏樓,玉沁閣,哪一個拿出來不是碾壓你們?哈哈,叫你們還牛氣哄哄的,這一回沒話說了吧?”
江甯府來的那些觀客豈肯浪費這樣的機會,毫不留情的奚落周圍坐着的杭州百姓們。
“笑你娘的腿,這裏邊必有貓膩。不公平,這不公平。”杭州百姓們大罵道。
“耍賴麽?杭州人這般輸不起,不要臉的很。輸了便是不公平是麽?要是你們赢了呢?難怪有人說杭州城裏商人多,一個個賊精賊精的,隻肯占便宜,不肯吃虧。”
“操你們娘,你們才是不要臉呢。強烈要求公開各家評分。”
杭州百姓們的開始亂叫亂嚷鸹噪起來。場面開始變得混亂。
貴賓席上,衆官員也被驚動了。吳春來皺眉對嚴正肅道:“嚴大人,怎麽着?這裏的百姓這般刁蠻?輸不起麽?莫不是非要讓你杭州城的青樓奪了花魁?查一查,是海匪趁機起哄還是有刁民鬧事?”
嚴正肅皺眉道:“放心便是,嚴某還不至于如此無能。百姓們隻是發洩發洩罷了,那也沒什麽。”
吳春來呵呵笑道:“那是最好,可莫要鬧出什麽事來,不然我回京城去可不好替你遮掩。”
嚴正肅皺眉招手叫來人傳令,命甯海軍和城中廂兵指揮使控制局面。
小王爺郭昆終于忍不住了,站起身來大聲命趙子墨來貴賓席。沈放見狀語帶嘲諷的笑道:“小王爺,莫非是怕這老司儀眼睛花了看錯了名次不成?”
劉勝笑道:“小王爺要複核一下也是應該的,不是說由王爺親自頒花魁桂冠麽?沈大人,還不讓風月樓的柳依依前來行禮?奪了花魁要遊湖慶祝的。”
沈放笑道:“對對對,你不提醒老夫都差點忘了,來人,讓柳依依和風月樓一幹人等前來行禮。王爺要給她頒花冠呢。”
趙子墨匆匆的來到貴賓席前,郭昆一把便将他手中那張紅紙搶了過去,盯着看了半天,皺眉道:“趙子墨,你全程計票,當真群芳閣隻得中上?”
趙子墨歎息道:“小王爺,确然如此。計票豈敢馬虎,唱票三遍統計了三遍呢。”
郭昆怒道:“怎麽可能?這裏邊必是有文章。”
吳春來在旁笑道:“小王爺,何必如此。一個無關緊要的青樓名号罷了,值得小王爺如此激憤麽?”
郭昆扭頭瞪着吳春來,吳春來面不改色,眯眼冷笑以對。一直沉默不語的郭冰終于沉聲開口道:“昆兒,吳大人說的對,這件事又有什麽值得動氣的,杭州群芳閣技不如人,輸了便是輸了,那有什麽?”
“瞧瞧,王爺就是王爺,這點小事有什麽值得介懷的?雖說是三城争霸,不過是個噱頭罷了。不過是一場娛事,借以爲中秋佳節助興罷了。小王爺卻要因此而生出不快,那可沒道理了。”吳春來呵呵笑道。
郭冰淡淡一笑,點頭道:“吳大人所言甚是,本王受不得這鸹噪的場面,恐要早走一步。給花魁授予桂冠之事,便請吳大人代勞。諸般後續之事,有嚴大人在此,你們照常舉辦便是。明日着那風月樓來我王府,本王有賞賜。本王先走了,昆兒,叫沈昙将船駛來,薇兒,咱們回家賞月去。”
郭冰父子站起身來,準備要走。衆官員心知王爺這是不高興了,倒也樂得他趕緊走,免得一會兒不知道出什麽幺蛾子。于是紛紛起身來拱手道:“恭送王爺。”
郭冰伸手去挽小郡主的手,卻抓了個空,回頭看時,卻發現郭采薇坐着沒動。
“薇兒,回府啊。你娘準備了瓜果月餅,說夜半正好賞月呢,此時回去正好。”郭冰柔聲道。
“父王,再等等。”郭采薇低聲道。
“妹子,現在我們心情都不好,你可莫要鬧脾氣。留在這裏作甚?看這些人的嘴臉,被人嘲笑麽?林覺沒本事,回頭再找他算賬。”郭昆冷聲喝道。
“哥哥,你說的什麽話?誰是第一,你心裏沒數麽?林公子已然做到了最好,你還這麽說他。罷了,我不跟你吵,爹爹,聽我的,稍坐片刻,喝口茶水,或許你會有驚喜。”郭采薇道。
“驚喜?”郭冰詫異道。
“哎呀,爹爹,你莫問了,就算是陪着女兒坐一會不成麽?”郭采薇抱着郭冰的手臂撒嬌道。
郭冰疑惑的看着她,郭采薇輕輕的擠了擠眼,看向周圍一群支棱着耳朵的官員,做了個神秘的表情。郭冰心中好奇之極,難道說這件事還有轉機?不太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