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樂聲變了。”有人低聲道。
衆人忙屏氣凝神靜聽,果然,箫音之中不知何時夾雜了一絲清亮之音,那絕對不是箫聲,而是橫笛之聲。正當衆人以爲有其他樂師協助演奏之時,馮蘇蘇的身子正緩緩的轉過來。舞台上的燈光也在此時亮了一些,然後所有人都看到,那馮蘇蘇的唇上竟然是橫着一隻竹笛,同時還豎着一隻洞箫。洞箫和笛子竟然都是她用單手持着,此刻她十指跳動,按捺氣孔,指頭宛若舞蹈一般。而那箫聲和笛聲竟然同步婉轉,毫無滞礙,婉轉自如。
“還能如此?”台下一片抽氣之聲,這種同時演奏兩種樂器的本領當真罕見。
貴賓席上,揚州知府劉勝得意洋洋。梁王父子發出驚歎,嚴正肅也發出了驚歎之聲,這讓他很是開心。
“這馮蘇蘇還當真能同時演奏數種樂器啊,傳言是真的啊。”沈放撫須歎道。
“這算什麽?精彩的還在後面呢。”劉勝笑眯眯的道。
劉勝并沒有吹牛,台上箫笛同奏持續了并沒有多久,馮蘇蘇已經緩步來到了一架瑤琴面前,但見她躍上一隻春凳,擡起了一隻腳,人們這才發現她竟然赤着一雙天足。下一刻琴音锵锵震響,如流水花開,春意盎然。笛音箫聲依舊未絕,那馮蘇蘇竟然用雙腳彈奏起了瑤琴,而且熟練猶如手指一般,竟無半點滞礙。琴音箫聲笛音混在在一起,雖同奏一曲,但各音清晰可辯。
若說能夠同時吹笛箫兩件樂器便已經讓衆人驚訝不已,那麽以足彈琴更是讓人掉了下巴。而現在,馮蘇蘇做到的是同時以足彈琴并且笛箫共奏。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舞台上的馮蘇蘇,這女子就像是生了四隻手的怪物一般,讓人驚愕的無以複加。
一人同時演奏三件樂器,而且要音律準确相互輔佐,更可況是洞箫笛子瑤琴這種需要複雜技藝演奏的樂器,光是這一點,恐怕便能用神乎其技四個字來形容了。台下揚州百姓們驚歎之餘,不免心中擔心起來。這馮蘇蘇如此技藝,這一次萬花樓和群芳閣的花魁怕是懸了。搞不好杭州城要被人在家門口打的體無完膚了。
台上,一切還沒有結束,左右有人上前來,兩名侍女取走了馮蘇蘇手中的洞箫和竹笛,但卻将一隻琵琶送到了馮蘇蘇的手中。馮蘇蘇素手輪轉,琵琶之聲已起。但見她雙足落地,連瑤琴也不再彈,專心彈奏琵琶。手指顫動之間,使出五弦輪轉之法。頓時蹡蹡之聲大作,曲意變幻,猶如從春天到了嚴酷的冬日,肅殺之聲大作。
衆人正驚歎其琵琶技藝之際,突然間,馮蘇蘇手臂翻轉過頸,琵琶繞過頸後舉在身後,皓臂素腕在燈光下白的耀眼,手上不停,竟然将琵琶在腦後上方奏響。此時燈光大作,馮蘇蘇身姿曼妙,身上彩帶飛舞,單足而立,呈飛燕展翼之姿态,釘子一般的落足在台上。
“敦煌飛天,反彈琵琶。”台下貴賓席評判席以及百姓們發出毫不掩飾的驚歎之聲。
“傳言是真的,她真的會反彈琵琶,我的天老爺。”更多人的心頭滾過這句話來。
琵琶之音在一陣急促密集之中戛然而止,台上的馮蘇蘇已經抱着琵琶俏立,片刻後屈膝行禮,緩步而走,消失在屏風之後。台下百姓個個身上出了一身的汗,雖不情願,但目睹此精彩技藝之後,卻也心服口服的鼓掌喝彩起來。
……
貴賓席前排,梁王父子和小郡主都很吃驚,特别是小郡主郭采薇,更是詫異不已。昨日在萬花樓上,林覺一番振振有詞的辯駁,駁斥了街頭上那些流言,說關于對手的那些神乎其神的本領都是假的。當時,不僅楚湘湘顧盼盼她們被林覺說服,連小郡主也被林覺有理有據的話所說服,心裏也認爲傳言不實。
然而此刻,目睹了馮蘇蘇的表演,才猛然發現傳言居然不假。精通各種樂器,且表演出了反彈琵琶的絕技,這場表演堪稱驚豔。如果關于其她人的傳言也都是真的,那這一次可真的是遭遇了真正的勁敵。
小郡主忽然明白了那天林覺的用意,或許林覺隻是想讓楚湘湘和顧盼盼重拾信心,所以才故意扯了些理由說服她們。也許林覺心裏一直都明白,那些傳言都是真的,面對的對手本就是這般的強大。
梁王父子也默不作聲,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郭冰緊緊皺着眉頭,将目光投向西北方向停泊的萬花樓和群芳閣的花船之處。那裏萬花樓和群芳閣的花船靜靜的停泊在燈火之中,甲闆上空無一人,竟無一人站在船頭觀看。
“或許是都被震驚了吧,或許是不敢看了吧。”郭冰心裏歎着氣想着。
一旁,十幾名官員正向劉勝道賀,吳春來也笑眯眯對劉勝挑起大指。他們注意到梁王父子神色的冷峻,也看到嚴正肅臉上的嚴肅,正因如此,才應該大大的刺激他們一番。
“如此神技,不拿花魁天理難容啊。劉知府,你們太不地道了,這第一場便終結了這花魁大賽。你叫後面的人還怎麽出場?哈哈哈,誰還有比剛才的表演更精湛的技藝麽?本官看,怕是沒有了。”吳春來故意大着嗓子笑道。
劉勝笑的合不攏嘴,拱手道:“吳大人可不能這麽說?您要是這麽說,沈知府和嚴知府豈非要不開心?”
沈放撫須笑道:“老夫倒是無所謂。雖然我自認爲我江甯府的青樓頭牌也并不輸于你們。但你揚州青樓若是奪了花魁,我也能接受。畢竟剛才馮蘇蘇這一手甚是驚豔,輸了也心服口服。”
劉勝哈哈笑道:“沈大人,你這話我愛聽。技不如人輸了便輸了,那也沒什麽。嚴知府是君子,他也不會不高興的。嚴大人,你說是麽?”
嚴正肅微微笑道:“鹿死誰手,猶未可知。這才一場,劉大人倒真以爲你奪定了花魁不成?當真好笑的很。”
劉勝瞠目道:“嚴大人,我知道你不服氣,但你也犯不着拿我撒氣。我可沒說我揚州可奪花魁,那可是是吳大人的說的。”
嚴正肅呵呵一笑道:“吳大人說的也未必算數。吳大人說誰第一便是第一,那還請這麽多名士大師來擔任評判作甚?吳大人詩文詞曲音律舞蹈一律不精,他覺得好,恐怕隻是外行之言罷了。以老夫看來,剛才鳴鳳院的演出倒也一般。莫忘了,老夫可是當過評判的,我知道評判們的眼光。”
吳春來聽了冷笑道:“嚴大人,你這是什麽話?本官不過是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怎地被你又無端編排幾句?再說,剛才的表演衆人有目共睹,嚴大人自尊心也太強了,爲了面子死活不承認馮蘇蘇表現出色,未免太失風度了。”
“就是,就是,嚴大人,你一向都标榜自己出言公正,絕不偏私。我看您也隻是說說而已,當不得真了。哈哈哈。”沈放半開玩笑半當真的附和道。
一幹官員跟着哈哈大笑。
郭冰終于忍不住了,沉聲喝道:“諸位是來看花魁大賽的,還是來鬥嘴逞強的?好與不好,自有評判團決定。早知各位如此熱衷,又何必設個評判團?誰得花魁請你們指定便是,還比什麽?”
衆官員聽話聽音,覺察到了王爺的不滿,忙趕緊閉嘴。吳春來心中不滿,卻也不願公然頂撞郭冰,隻端坐冷笑不語。
爲公平起見,此次評判依舊在每場結束後立刻進行。然而評判席上此刻卻亂做一團。因爲評判的意見分爲兩個極端,争鋒相對。
部分評判席成員認爲,馮蘇蘇表現出的才藝驚世駭俗,堪稱完美。如此神技,當得上上之評。因爲放眼大周上下,尚未有人能與之匹敵。此女之技藝若不拔得頭籌,當真天理難容。
但另一部分的評判席成員卻并不這麽認爲,特别是以大樂師黃玉爲代表的幾人,對馮蘇蘇的表演不但不贊成,反倒給予了嚴厲的批駁。
“老夫承認馮蘇蘇技藝驚人,特别是那反彈琵琶之技,當世甚少有人能做到,那需要極高的天賦和長期的練習。若今日馮蘇蘇隻彈琵琶,老夫或可給予中上之評,然而她偏偏要爲了展現自己的本事同時演奏諸般樂器,這便顯得過于賣弄了。不得不說,馮蘇蘇于演奏技藝上還是有些天賦的,然而正應了那句話:貪多嚼不爛。無論箫笛琴藝上都出了不少纰漏,同時演奏幾件樂器,難免會産生氣息不勻,手腳不協之弊。老夫記下了她所有的錯謬之處,大大小小有十處之多。她可以瞞過你們的耳朵,卻瞞不過老夫的耳朵。”唐玉如是道。
“老唐,你這便是吹毛求疵了。你是當世第一大樂師,以你的造詣來要求别人,未免失之偏頗。一曲下來,錯個三五音準也屬尋常,而且是在分心他用,同時演奏數種樂器的情形之下。”
有人立刻辯駁,并引來不少人的贊同。确實,唐玉是頂尖樂師,自然可以聽出許多細微的缺憾來。但以此來要求别人,便有些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