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墨很快控制了情緒,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來,揚聲道:“諸位鄉親,諸位父老。鄙人趙子墨,蒙花界衆樓信任,忝爲今年花魁大賽的司儀。若有不當之處,還請諸位海涵。”
這一段開場白是趙子墨年年如此的開場,聽到這熟悉的開場,百姓們的情緒立刻被調動起來。開始了,花魁大賽正式開始了。
“又是一年中秋日,算起來今年已經是我杭州花魁大賽第二十一個年頭了。二十一年,不長卻也不短。當年我趙子墨還是個走路帶風,風姿優雅,腰杆筆直,一頓飯能吃三大碗的壯年美男子。然而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我,已經發秃齒危,骨瘦如柴,行将就木的老朽了。哎,想想還真是心酸呢。所以剛才出場之時,老朽才鬥膽擺了個造型,吟了首老朽自己填寫的中秋詞。因爲老朽年年看着衆才士在花魁大賽比拼文才,自己卻從未有過機會。老朽便假公濟私了一把,免得後面再無機會了。哈哈哈,老朽才疏學淺,各位方家是不是已經笑掉了大牙了?”趙子墨笑容可掬的大聲說道。
“趙先生說哪裏話,在我們眼裏,你還是二十年前的美男子。”
“就是,子墨先生之貌潘安宋玉也不及,你是我們杭州百姓心目中的美男子。誰也比不上你。”
百姓們嘻嘻哈哈的打趣道。
趙子墨哈哈大笑道:“你們睜眼說瞎話,就不怕今晚的月亮掉下了砸破你們的頭麽?廢話不多說,時辰已到,今晚花好月圓之夜,花魁大賽正式開始。”
趙子墨将手一揚,後方花船上鼓樂齊鳴,燈火閃爍。不遠處水面上,數十處焰火騰空而起,在西湖湖面上空之中爆裂開來,散出漫天花雨,缤紛而落,美輪美奂。
百姓們呐喊起來,鼓掌跺腳聲浪如潮,久久難以平息。哪怕是最矜持自斂之人,面對此情此景也不免受到感染,将一切抛在腦後,盡情呐喊鼓掌。
趙子墨搖着折扇微笑着等聲浪慢慢平息之後,朗聲道:“在花魁大賽正式開始之前,有幾件事要跟父老鄉親們說清楚些。第一件事便是今年的花魁大賽和以往不同。諸位也一定早就知道了,今晚的比賽是江甯府揚州府和我杭州府三城争奪花魁,堪稱花界盛事。今晚這個花魁誰能奪到手,那可不是一般的榮光。奪冠者便是冠絕東南花界,那可是無上之榮耀。誰奪了花魁,不但爲花界之首,更是當地州府的榮耀,這一點諸位心中皆不言自明。”
衆人紛紛點頭,其實這是個最簡單的道理,不用說所有人也都明白。
“今晚的花魁大賽的規程跟我杭州曆年花界的規程有所不同。三城青館加在一起不下兩百家,頭牌紅人不下三百位,便是每家出一人參賽,那也是兩百多人參賽。全部參賽的話,豈非三天三夜也沒個結果。故而這第二件事便是,經過三城協商,經過衆青館同意,此次花魁大賽以三城各自推舉兩家青館紅牌爲代表,直接角逐今晚花魁。本就是三城争霸,所以首要之務便是代表所在州府奪得花魁,那便是全城的榮光。故而此次花魁誰能奪得,可說是全城花界之榮耀,并非僅屬個人。此一節叫諸位周知。”
衆百姓紛紛點頭稱是,三城争奪花魁,花魁花落誰家其實隻在其次,人們最關心的其實是三城誰可奪魁,而非是哪一家青館。這其實是一場集體之争,個人榮譽在其中已經占據了極小的地位,這一點已經是百姓們的共識了。
“當然,因爲名額所限,對于其他未能被推舉參賽者未免不公,故而此次規則之二便是,允許各家青樓在本城青館之中尋求幫手,給予充分展示本城花界實力的機會。說明白點便是,哪怕你将全城的頭牌娘子一起帶來參賽也是可以的,但隻允許表演兩場。如何取舍如何安排,那是參賽青樓自家之事,倒也不牢老朽多言了。”
衆人恍然大悟,這麽做倒也公平。無論是對三城之中的其他青館還是對展示整體花界的實力都是公平的。但其實有時候人多是把雙刃劍,并非所有的頭牌都集中參與花魁争奪便是好事。人多必雜,主次難分,卻也是個弊端,這便要考驗各家青館的本事了。如此開放性的規則,倒也是讓今晚的花魁大賽多了不少期待和變數。
“以上便是今年花魁大賽的基本規則。老朽知道,諸位已經迫不及待了,但在花魁大賽開始之前,老朽要隆重介紹今晚的評判團以及莅臨的嘉賓貴客。所謂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他們的到來讓本次花魁大賽蓬荜生輝,更顯公正……”
趙子墨開始朗聲一個個的開始介紹評判團成員以及梁王爺吳春來李實清等到場的重量級人物。百姓們很多都并不知道原來朝廷大員也來到了杭州觀看此次花魁大賽,一時間驚歎不已,掌聲不斷。
萬花樓紅船之上一片忙碌,氣氛極爲緊張。林覺正在船廳之中最後一次跟楚湘湘顧盼盼和芊芊等人交代待會舞台上的流程以及各個節點時機。對于表演的内容已經沒有什麽可修改的餘地,因爲已經沒有時間,但舞台上的各個節點必須交代好,否則到時候各系統運作起來不能通暢的話,那将會亂糟糟一團,整場表演都會毀于一旦。
所有人都緊張的看着林覺在一張懸挂在艙壁上的白紙上勾畫的一個個節點流程,解釋着一會兒演出時舞台系統會有什麽樣的效果,人員各自負責的系統以及立足的具體位置。
從那張白紙上來看,似乎極爲繁瑣亂成一團,但其實将各部分運作系統全部分解,并且告知每個節點的運作,由專人進行操作,便也沒那麽繁瑣了。當然,對于楚湘湘和顧盼盼,林覺格外的叮囑了一番。雖然在傍晚的時候,林覺已經帶着她們進行了一次倉促的彩排,但那并不能保證她們完全記得流程。她們可從未在這種系統複雜的舞台上演出過,若是走位落足之點不準确,不能在規定的節點達到規定的位置,不但演出要砸鍋,還有可能會産生危險。因爲那是一個能夠升降開合旋轉實現各種功能的舞台,若不能嚴絲合縫,人和舞台不能配合,絕對會發生意外。
花船上,林覺滔滔不絕的時候,場面之中,趙子墨也已經結束了他的開場白。所有參賽的規則參與的青館評判團以及到場貴賓介紹完畢之後,趙子墨拱手朝着四方百姓團團行禮,高聲說話。
“諸位父老鄉親,諸位到場貴客,老朽今晚的話說的多了些,諸位怕是已經厭煩看到老朽這張老臉了。話不多說,東南花魁大賽正式開始。根據不久前抽簽決定的順序,今年花魁大賽第一場出場的青館是揚州鳴鳳院。領銜者乃鳴鳳院頭牌娘子馮蘇蘇。有請!”
趙子墨的聲音落下,黑暗的湖面上再次焰火升騰,流光溢彩之中,南側揚州府表演浮台大放光明。原本便已經花團錦簇燈火輝煌的舞台,此刻更是彩光大作,鼓樂齊鳴。
揚州鳴鳳院的花船緩緩而來,從舞台前繞行一周之後,花船停靠于浮台側後的登台處。片刻後,船上十幾個身影登上浮台。百姓們齊刷刷的将目光投向舞台之上,但見紅色大幕緩緩拉開,随着後方水面上焰火的湮滅,舞台上的燈火也突然盡數熄滅。
月色之下,全場寂靜無聲,但見舞台之上,數點燈火亮起,微弱的光線之中,一名青衣女子緩緩的浮現在衆人的視野之中。
那女子身材玲珑面容清秀,手握一隻洞箫,宛如月下仙子一般背對台口而立。忽然間,女子香肩微動,似乎将洞箫納在唇間,片刻後,一律箫音緩緩飄起,随着中秋夾雜着丹桂芳香的夜風送到台下衆人耳中。
那箫聲缥缈幽遠,緩慢悠長,緩緩的如松林月照,靜谧空靈。又如冬泉嗚咽,凝滞難疾,既徐又速,忽近而遠。遠近快慢清濁之間,像是一片無法捕捉的迷霧将衆人籠罩。所有人,幾乎在短短的一小段箫聲之中便被吸引其中。月光如水,箫聲如夢,在短短的瞬間,便将剛才還熱烈浮躁的心情迅速冷卻,拉入一種奇怪的甯靜和複雜的情緒之中。
“厲害啊。這馮蘇蘇果然名不虛傳。摧心肝,鳳箫聲斷明月中。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水準,當真是極爲難得了。”
“是啊,難的是别人的箫聲大多作嗚咽幽怨,給人以情緒低沉勾起往事傷春悲秋之感,她的箫聲中卻不止如此,似乎多了些空靈,多了些亮色。于迷霧之中似乎能窺見光亮的感覺,讓人不得不佩服。”
評判席上,幾名相鄰而坐的老者低聲分享着自己的感受。坐着他們不遠處的大樂師唐玉也閉目用食指輕輕敲打着台面,欣賞着箫聲。聞聽身旁幾人的交談,唐玉睜開眼睛輕聲道:“确實是精于音律,也有獨到之處。但老夫聽來,她的技藝并未純熟,适才在二十六息之處的徵聲轉羽聲之處甚至錯了一音。總體而言,隻能算是個中高手,卻非頂級造詣。想要憑此今日奪魁,恐怕是難了。除非她另有技藝。”
衆人無語,卻也無話反駁。唐玉乃大周公認的第一音律大師,無人能出其右,在他看來自然個個都有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