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外隔壁的房間裏,謝丹紅低聲的對謝莺莺道:“莺莺,你去問問出了什麽事?本來開開心心的一天,怎地忽然鬧成這樣了?人家王爺小王爺還有知府大人來捧場,這是往咱們臉上貼金子,林公子怎地還跟人鬧翻了呢?這個林公子的脾氣啊,真是了不得。”
謝莺莺皺眉道:“你不要說這種話,林公子自有林公子的道理,雖然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我是站在林公子一邊的。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支持他。”
謝丹紅叉腰咂嘴道:“你這是情迷心竅,也不分青紅皂白了。得罪了王爺和知府大人,那咱們還有好日子過?林公子是個有本事的,可是今日的事情怕是做的不對。”
謝莺莺正色道:“媽媽,我們有今日,都是林公子之力。你豈能說這種話?有難一起當,有禍一起扛,媽媽莫再說這些話,我不愛聽。”
謝丹紅咂嘴道:“奴家可沒别的意思,我難道是不知感恩的人麽?我這不也是爲了大夥兒着想麽?罷了罷了,不說了。林公子現在悶在裏邊不出來,你倒是去勸勸啊。”
謝莺莺道:“你怎不去?”
謝丹紅瞠目道:“我倒是想,剛才進去問了一句,直接便給奴家轟出來了。啧啧,有本事的人脾氣就是大,王爺知府都敢得罪,更何況是奴家。”
謝莺莺噗嗤一笑道:“你這是自找的,他明顯情緒不佳,你還跑去問東問西埋怨他得罪王爺和嚴知府,他不轟你轟誰?”
謝丹紅搖頭啧啧佯怒道:“哎呦,你現在說話是越來越向着他了。莺莺,莫忘了,你認識我可比認識他早。打小便寵着你護着你,現在好了,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了。”
謝莺莺笑道:“媽媽老是說這樣的話作甚?你知道莺莺不是那樣的人。”
謝丹紅歎道:“罷了,你若是能有個好歸宿也是好的,林公子将來一定大富大貴,你可得抓緊些。莫成天心裏想着,行動上卻不敢做。你這樣的話,遲早會後悔的。似他這種人物,女子們還不得往上撲?你等着他開口,估計是難了。”
謝莺莺皺眉道:“我能怎麽辦?難道要我一個姑娘家……去……主動的跟他……表白麽?他若無意,我豈非……豈非……”
謝丹紅翻翻白眼道:“怕什麽?他若拒絕便是有眼無珠。多少人想你想的發瘋呢。教我說,我給他下一壺春藥,保管你們好事做成。這種事,還能難得倒我謝丹紅?”
謝莺莺慌忙道:“千萬不要這麽做,你要是這麽做,我……我甯願死了也是不依的。”
謝丹紅笑道:“瞧你吓的,我隻是說說罷了,那是以前用的手段,如今咱們改了正行了,豈能再這麽做?不過你這般不主動也不是辦法,就像此刻,你該去安慰安慰他才是。他轟我出來,卻不會轟你出來。你在這幹坐着有用麽?”
謝莺莺皺眉想了想,緩緩起身輕輕道:“說的也是,我去瞧瞧。被轟出來也沒什麽。替我沏壺茶,我送進去。”
小廳的黑暗之中,林覺獨坐其中,聽着街市上人聲喧鬧,嘈雜喧嚣,心中無比的煩悶。他萬萬沒有想到,王爺和嚴知府都保證了的事情居然會出了差錯,龜山島上居然發生了慘事。自己也向高慕青保證了要讓龜山島上的衆人擺脫土匪的惡名,朝廷赦免他們的一切過往,給他們新的生活,然而這一切居然成了空話。
這還罷了,高慕青如今不知所蹤,生死不明,這是林覺非常擔心的。雖然林覺相信以高慕青的武功,或不至于被緝拿殺害。但就算高慕青逃出來了,她恐怕也是傷心之極,對自己也是恨之入骨了。正是自己的許諾沒有兌現,反而讓龜山島遭受塗炭,不用高慕青痛恨自己,林覺自己都感覺無法原諒自己。
嚴知府和王爺今日聯袂而來,其實便是要向自己解釋此事。可笑自己還以爲是自己有面子,以爲他們主動來捧場。不過,從他們的态度來看,此事應該也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王爺雖然爲人不算正直可靠,但還不至于欺騙自己空自許諾。嚴正肅更是言出必行之人,也不至于忽悠自己。隻能說,朝中有人突生枝節,事情突然失去了控制,導緻了這一切的發生。出現這種情況,或許是朝中派系鬥争導緻的結果,龜山島上的人成了這種鬥争的犧牲品。
這一切當然都是揣度,林覺也無法确定到底發生了什麽,此時此刻,他隻是陷入了深深自責以及對高慕青的擔心和愧疚之中不能自拔。
廳外廊下一燈如豆,黯淡的燈光從長窗和竹簾的縫隙透了進來,燈動影移,明暗相間的亮光和暗影在小廳之中如走馬燈一般的輪換而動。竹簾輕挑,一手端着燭台一手捧着茶壺的嬌俏聲音出現在門前。
林覺眯眼看去,看清了來者是謝莺莺。
謝莺莺輕輕移步來到桌案旁,将燭台擺在案上,輕手輕腳的替林覺沏了一杯茶水,便雙手交疊靜靜的站在一旁,目光柔和的看着皺眉苦臉的林覺。
林覺歎息一聲,輕聲道:“下午演出辛苦,你怎不去休息?”
謝莺莺微笑搖頭吐出幾個字道:“我不累。”
林覺歎道:“是不是我的情緒影響了大夥兒?剛才謝媽媽進來被我呵斥了幾句,一會兒我去向她道歉。”
謝莺莺搖頭道:“不用了,媽媽知道你心裏煩躁,她早已原諒你了。”
林覺苦笑道:“無論如何,我不該朝着她發火,此事跟她沒關系。”
謝莺莺點頭道:“奴家明白。奴家并不想多嘴,奴家隻想告訴公子,無論是什麽事,我們大劇院都站在公子一邊。公子心情不好,便是呵斥幾句我等,我們也都不會在意。我們隻是希望,公子遇事不要急躁,不要太憂心。以公子的本事,應該沒什麽事能難住公子。公子隻靜下心來,應該會想出良策應對。”
林覺苦笑道:“我真有那麽厲害麽?”
“在奴家心裏……公子無所不能。”謝莺莺輕輕道。
林覺長歎一聲道:“無所不能?我若真的無所不能便好了。這一回,一件大好事辦砸了,我也沒招了。但願……但願事情不至于那麽糟糕吧。否則的話,我怕是不能饒恕自己了。”
謝莺莺輕聲道:“公子,莺莺是個沒見識的女子,莺莺也沒辦法幫你。但公子若有差遣,莺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林覺點頭道:“我明白,莺莺小姐,教你擔心了。”
謝莺莺幽幽道:“那沒什麽,隻可惜莺莺隻是白擔心,幫不上公子的忙。”
林覺笑道:“你已經幫了我了,你這一來,和我說上這麽幾句話,我心裏好受多了。天塌下來也不外如此,更何況天塌不下來。這件事不會影響大劇院的,你們也不必爲我擔心。今日的演出很好,我很滿意。你辛苦了。”
謝莺莺靜靜的看着林覺道:“奴家不辛苦,公子才是真正的辛苦。公子喝口茶,我命人送些飯菜來,公子吃些東西吧,那些事暫時不要想了。”
林覺想了想,點頭道:“好,我便在這裏吃了飯回去。”
……
龜山島招安的事情确實如林覺所料,其中的差錯乃是人爲故意爲之。在龜山島剿匪成功之後,梁王郭冰和嚴正肅等人聯名上奏的奏折之中便提及了龜山島人等積極協助官兵剿滅海匪之事,郭冰和嚴正肅也在奏折上位龜山島衆人請功,表達了龜山島山寨願意歸順朝廷入籍爲民的想法,希望朝廷能夠給予嘉獎,準予招安入籍。
這本來就是一件大好事,龜山島山寨就像一根刺釘在洪澤湖中,影響着周圍大片的州縣之地,成爲朝廷内陸最大的隐患。偏偏朝廷又拔不了這根刺。而這一次,他們主動歸順,并且又協助官兵剿匪立功,這件事按照常理而言是肯定會被應允的。郭冰和嚴正肅也都認爲,奏折上去之後,聖上會很快同意,責令相關人等去辦理接洽。這件事可以說幾乎沒什麽難度。
然而,郭冰和嚴正肅忽視了一點,剿海匪成功改變了梁王府的命運,這讓本來已經極有希望說服聖上将郭冰召回京城的事情變得渺茫起來。郭冰剿海匪有功,再一次證明了他在杭州的價值,這一次就連聖上恐怕也不能以坐鎮不力爲名廢除先皇旨意召他回京了。這對郭冰的某些政敵而言,這可不是個好消息。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宰相呂中天。
對呂中天而言,決不能讓郭冰因爲這一次的僥幸成功而趾高氣揚,更不能允許他爲所欲爲。大大的削弱此事的影響力,告訴那些因爲這件事而心中動搖立場的人,自己依舊可以讓郭冰難堪,凡是跟郭冰沾上的人,自己依舊有能力懲辦。正是基于這種心理,龜山島山寨便成了第一個犧牲品。
這也是因爲所有參與剿匪行動的人中,嚴正肅是難以撼動的,甯海軍是樞密使楊俊所轄,也不太好下手。這其中冒出來的龜山島山寨和那個叫林覺的人是最容易下手的。而龜山島山寨因爲本身便是藏污納垢之所,更是成了第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