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王爺是一片好意。不希望你惹來麻煩。王爺坐鎮杭州,自然不希望杭州城中風氣變壞,被人所诟病。那西廂記内容如何,本官并不知曉,但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劇目用以娛人,可不是來害人的,更不能有違倫常禮法,否則便是自找麻煩。”
林覺拱手道:“嚴大人教訓的是,王爺教訓的是,西廂記立刻停演便是。”
郭冰呵呵笑道:“嚴大人說的也正是本王所想說的,林覺你也不要不服氣。就拿今日這出《窦娥冤》來說吧,本王不否認此劇之精彩,本王從未瞧過如此精彩絕倫的劇目。然而,當中有些情節,本王卻認爲有些過了。我大周盛世中天,海清河晏四海升平,你這劇目之中卻到處是壞人,上到官員下到閑雜百姓,幾乎無一好人。這是什麽意思?影射我大周官員腐敗,民風糜爛麽?那窦娥雖受冤屈,你卻安排讓她發三樁毒誓,什麽六月飛雪,大旱三年,這些惡毒的詛咒豈能公然示人?這不是教壞百姓麽?這些情節都無必要,你拿來嘩衆取寵,這是要出事的。”
林覺收起了笑容,皺眉問道:“依着王爺的想法,此劇該如何改動?”
“教本王說,問斬之時,那窦天章便要現身,重新審理,刀下留人,壞人伏法。還有前面的什麽窦天章以女抵債,那也不成。這種人怎麽能後來成爲朝廷官員?道義不存,更何談爲國效力爲民作主?總之……該改動的地方太多,一時半會兒說不完。”郭冰擺手道。
林覺忍不住笑了出來:“照着王爺的改法,這出劇目還叫窦娥冤麽?”
“名字可以改嘛,爲何拘泥于這個名字?林覺啊,大周盛世,你當寫些頌揚聖上英明,大周繁盛的劇目,而非是這些小情小愛,甚至是陰暗晦澀的劇目。這可不好,格局不大,成不了大事。”郭冰道。
不待林覺開口,嚴正肅沉聲道:“王爺,這些話下官可不敢苟同了。你我都是來捧場看戲的,劇中之事都是假的,王爺這是想的太多了。再說了,當今天下真的如王爺所言是海清河晏太平盛世麽?我看不然。百姓疾苦,官場内情,王爺當真一無所知?”
郭冰皺眉道:“嚴大人,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可真叫人吃驚。你可是朝廷官員,你這話是意有所指麽?”
嚴正肅皺眉道:“下官并沒有什麽特指,隻是有些事擺在明面上,何必裝作不知?王爺大可不必借一出劇目來發揮,在本官看來,窦娥冤演的很好,這世間有很多冤屈之事,隻是并未明示罷了。王爺既是來捧場的,隻做品評便可,不必強人所難。窦娥冤很好,就算有針砭現實之嫌,也無需小題大作。”
郭冰咳嗽一聲道:“嚴大人,說的也對。本王其實是……其實是對那件事難于啓齒,找些話題罷了。要不,那件事嚴大人說說?本王實在是開不了口。”
嚴正肅歎了口氣道:“我就知道王爺是在兜圈子,既然如此,我來說罷。這個……無幹人等,還請退下。這件事你們不必在旁聽着了。”
聞此言,謝莺莺謝丹紅等均紛紛告退,王府護衛也紛紛退下。小王爺本使眼色讓小郡主也離開,可是小郡主視而不見,屁股粘着闆凳,郭昆翻翻白眼也隻好作罷。
林覺沒有微蹙,他忽然從王爺和嚴大人的對話中隐隐覺察到了一絲異樣。這兩人在打什麽啞謎?難道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
“罷了,咱們開門見山吧,王爺喜歡兜圈子,本官不喜歡兜圈子。林覺啊,今日本官和王爺同時來看戲,你是不是覺得很吃驚?”嚴正肅轉向林覺沉聲道。
“王爺和知府大人莅臨,确實讓我感到驚訝。感謝王爺和嚴知府來捧我的場。”林覺拱手道。
“不錯,我們确實是來捧你的場,除了你,杭州城怕是沒有任何一人能讓王爺和小王爺親自前來捧場。但除了捧場,我們也有另外的事情要跟你說。”嚴正肅皺眉道。
“那是什麽事,像是很重要的樣子,不會是要來抓我去砍頭吧。我可沒犯什麽罪。若是砍了我的頭,我可比窦娥都冤。搞不好也要發個毒誓,讓杭州大旱三年,讓老天爺下一場大雪呢。”林覺笑嘻嘻的道。
小郡主‘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郭昆轉頭瞪了她一眼,小郡主忙捂嘴扭頭看向窗外。
嚴正肅肅容道:“林覺,這是說正事呢。”
林覺忙告罪坐直身子。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嚴正肅道。
林覺苦笑道:“不是說不兜圈子麽?嚴大人想說哪個便是哪個?你這麽一搞,我心裏很是緊張的很。”
嚴正肅咂嘴擺手道:“罷了罷了,我直接說了便是,先說好消息。海匪内亂了。海東青不知所蹤,部分海匪昨日向甯海軍投降了。”
“啊?”林覺驚訝的跳起身來:“當真?”
“那還能有假?我們離開桃花島之後,剩餘的海匪便發生了内亂。據說是南邊的一座島上的兩千海匪不願再跟着海東青混了,他們自己立了旗子。海東青不肯幹休,帶着三千人去打他們,結果不但沒打下來,回過頭來,大鳥島上剩下的一千匪徒也背叛了他們,用弓箭射得他們不能上島。那座棧橋還沒修複,糧食物資還在大鳥島上,海東青手下剩下的千餘人也不能在桃花島立足,所以隻能往北逃走了。具體的行蹤尚未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經離開浙東一帶的海域了。”嚴正肅沉聲道。
林覺扶額大喜道:“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本來剩下的海匪還有六千,這也是個大隐患。沒想到回自己内亂起來一分爲三了。這下可徹底的不成氣候了。哈哈,我早就在想,海東青經曆了這麽一場大敗,手下那些人心裏會怎麽想。這些人豈有什麽情義可言?有機會必會造反,他海東青的位置還不是當初造反得來的麽?呵呵,果然沒讓我失望。”
嚴正肅和郭冰都笑了起來,林覺的歡喜是可以理解的,其中絕大部分原因可不是因爲海東青的倒台,而是因爲對于林覺而言那是危險的解除。海東青到了如此境地,他豈有餘暇來對付林覺?他被迫帶人離開浙東海域尋找存身之所,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林覺高興的怕正是這一點。
“林覺,自此之後,你不必擔心海東青于你不利了。”郭昆沉聲道。
林覺點頭笑道:“确實可以松一口氣了,不過也隻是暫時的罷了,海東青不死,心中總是不安的,但起碼目前而言他是顧不到我了。這可真是個好消息,不僅對我而言是,對杭州百姓,嚴大人和王爺小王爺也是個好消息呢。海匪一分爲三,将來怕隻能夠滋擾海上,絕不敢踏入内陸半步了。若有機會,甯海軍都可以再來一次圍剿了。”
郭冰卻不愛聽這個好消息,他也絕不想聽到林覺說,甯海軍将海匪剿滅這件事。于是出聲打斷道:“好消息說了,嚴大人還是說說壞消息吧。”
嚴正肅點頭,收起笑容對林覺道:“林覺,你聽了這個消息可不要太激動,這個……哎,我直說了吧。壞消息是關于我們答應了你的龜山島山寨招安的事情,這件事……”
林覺一驚,皺眉道:“怎麽?這事兒還能出什麽岔子麽?王爺和知府大人不是保證了要辦妥此事的麽?”
嚴正肅尴尬苦笑道:“本官确實答應了你和那高姑娘,本拟是就地整編入籍,既往不咎,全部轉爲百姓的。然而……然而……朝中有人說話,說龜山島這些匪徒以前做了不少壞事,不能這麽便宜他們。楚州軍三天前進駐龜山島,然而他們卻拿了數十名匪首并且……當場斬殺。此事引起島上人的反彈,數千島上匪兵反抗,但豈是楚州軍的對手,死傷逾千……”
“什麽?”林覺大驚失色,驚駭叫道。
“林覺……不要激動,不要激動。這件事我們都不知情,是樞密院的人瞞着我們的。我和王爺得知此事也很震驚,我們已經上了奏折要求查明此事……你相信我們,我們絕對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林覺面目冷峻站起身來,沉聲道:“高姑娘如何了?她也被斬首了麽?”
“高姑娘……我們還沒得到确切的消息,我們正在查找。一有消息,我們便會來告知你。林覺你……”嚴正肅沉聲解釋道。
林覺擺手打斷嚴正肅的話,沉聲道:“送客!”
“林覺,你無禮,我們好心來告訴你,這件事并非我們不盡力,而是他人作梗……”郭昆喝道。
“送客!”林覺冷聲喝道。
雖是一介草民,但此時知府大人和王爺也敵不過他身上的冷冽之氣,再者他們心有愧意,也确實無言以對。
“林覺,你放心,這件事本官會給你個交代的,本官向你緻歉。”嚴正肅低聲道。
“送客!”林覺第三次大聲吼道。
郭昆瞠目欲呵斥,卻被郭冰擺手制止。郭冰起身歎道:“罷了,林覺你冷靜一下,我們先走了。這件事正如嚴大人所說,本王會給你個交代的。你此刻心情激憤,可以理解,本王不怪你。嚴大人,我們還是先走吧。”
嚴正肅長歎一聲,點頭答應。
郭冰和嚴正肅歎息出門,林覺眼眶濕潤緩緩坐在椅子上,以手扶額,閉目難言。一隻溫柔的小手伸過來輕輕的在林覺的肩頭撫摸了一把。小郡主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林覺,莫要難過。高慕青武藝高強,必會沒事的,你大病初愈,要愛惜身子。我不能常常看你,但我……時時刻刻想着你,你一定不要……”
“妹子!”小王爺的叫聲在門外響起,小郡主忙應了一聲,俯身下來快速的在林覺臉頰上一吻,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