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免讓林覺心中有些不安,其中原因不得而知。林覺很想見一見小郡主,不爲别的,自己和高慕青之間的事情必須要坦陳相告,不能隐瞞。至于由此産生何種後果,林覺無從揣測。
這件事直言相告或許會很傷小郡主的心,會讓她對自己失望憤怒。但隐瞞此事更有欺騙感情之嫌。林覺不想讓小郡主傷心,但他更不願欺瞞于她,那更是另外一種傷害,也不合林覺處世之道。至于這件事最終如何解決,林覺自己也煩惱惆怅不已。高慕青是不可辜負的,小郡主待自己情深義重也同樣不可辜負,這當中還夾雜着各種的其他因素,當真是讓人頭疼不已。
讓林覺覺得煩惱的另外一件事是,高慕青從自己開始康複之時便回龜山島山寨處理山寨轉型招安之事,然而已經快半個月過去了,她居然還沒來杭州。這讓林覺不禁想起綠舞那天說的話,高慕青和小郡主是見過面了,那次見面兩人說了些什麽,是不是導緻兩人都不願再見自己的原因?這不得而知。總之,事情突然變得有些詭異和奇怪,讓林覺心中甚是不安定。
情感上的這些糾葛之事倒也罷了,除了這些之外,還有更爲重大的事情萦繞在林覺心頭。其中最大的一件事便是林柯通匪的事情。
這段時間林覺一直在考慮這件事該如何處置,假作不知是絕對不成的,因爲這件事遲早是要被曝光出來的,若不盡早采取補救措施,林家或全部遭受牽連。
林覺心中對此事有個大的原則:此事決不能聲張出去,決不能爲外人所知,要解決也隻能在林家内部解決,而且要快刀斬亂麻。而要達到這樣的結果,則必須要得到林伯庸的協助,必須要得到林伯庸的認可,要林伯庸相信這件事才成。
但這件事絕非是簡單的禀報林伯庸便可解決的。且不說林柯是長房長公子,未來家主的人選,林伯庸最爲器重的兒子。以自己對林伯庸的了解,如果自己去找林伯庸直言此事,很可能被認爲是自己故意栽贓陷害。雖然現在自己在林家的地位早已非昔日任人欺淩之人,特别是自己做成幾件大事之後,林伯庸也對自己生出了敬畏之心。但此事是關系到他親生的兒子,若無闆上釘釘的證據,很難讓他相信林柯通匪的事實。
然而,麻煩的是,林覺手中卻并無這種讓林伯庸相信的确鑿證據。無論人證物證都是沒有的,有的隻是從許興口中聽來的幾段故事。雖然在林覺看來,那些事全部都能嚴絲合縫的對應上,也完全可以證明林柯通匪的事實,但拿這種故事去說服林伯庸是絕對不可能的。
正因如此,林覺才覺得這件事甚是有些難辦。
除了這件事之外,另有一件威脅到自己和身邊的危險也是極爲麻煩的。那便是來自于海東青的威脅。
剿匪雖大獲全勝,然而海東青卻并沒有死。他不死,危險便依舊存在,而且會比以前更大,畢竟自己這一次不但毀了他全家,還連他辛苦經營的山寨都毀了。海東青若能饒過自己,那他也不是海東青了。
雖然梁王父子和知府嚴正肅都做出了承諾,小王爺在林宅周邊安排的十幾名王府衛士保護,嚴正肅也在回杭州之後進行了一次全城的大搜查,并且加強了出入城的登記和檢查,确保海匪不會報複。但這些措施終究隻是防範措施,治标不治本。況且,林覺也不相信這些辦法能阻止海匪進城報複。畢竟海匪經營那麽多年,城中也不知隐藏了多少海匪的人。若嚴正肅的辦法當真有效的話,那爲何林柯還逍遙法外?足以說明這些辦法都隻是一種形式上的威懾,真正危險臨頭,這些都是不管用的。
這兩件事才是真正的壓在林覺心頭的大石頭,相較于這些事,感情上的糾葛反而是小事了。若林柯通匪的事情暴露,或者是海東青的報複雷霆而來,自己和林家衆人連命都不保了,還談什麽其他?
六月二十六,林覺回到了闊别一個多月的松山書院。雖然書院在數日後便要夏休,這幾日已經停止了授課,方敦孺也讓林虎帶話給林覺,讓他不用來書院拜見自己,好好的在家中養病。但林覺還是如往常一樣,換了長衫戴着方巾,讓小虎背了書箱去往書院。
進入盛夏時節,書院之中卻濃蔭匝地涼爽宜人,高大的古樹掩映之下,書院之中一片幽靜。
偶爾有學子在學堂之間穿梭來往,更有三三兩兩的遠道的學子和挑着書箱的書童準備離開書院回家,三兩好友在樹蔭下的亭子裏話别,拱手說些道别的話。林覺走在書院之中,心情甚是愉悅安甯,心中的煩惱之事也都抛諸腦後。林覺忽然有些明白方敦孺的感覺了,這書院之處确實是清靜之地,不僅是環境的清幽,而是人心的清靜。這裏的學子們雖然本着入仕的目标而來 ,但他們的心靈還很純淨,心思也隻在讀書上,也沒什麽爾虞我詐的事情。方先生從朝廷之中急流勇退,來此創辦書院隐居,怕也正是爲了這份心靈上的甯靜吧。
書院後山依舊如昔,雖數月未至,但眼前景物林覺閉着眼睛也熟悉的很。這裏一切都和以前一樣,所不同便是,不遠處那座先生的小院裏少了一個可愛的少女。這一直是林覺不适應的一點,所以在當初得知方浣秋故去之後,林覺盡量避免自己多來這裏。而方敦孺似乎也很理解他,一般有什麽事都在前方書院的學堂之中說了,并不要求他去家中。以前方敦孺可是常常要求林覺陪他讀書,幫他抄錄整理文稿的,年後方敦孺便再沒提過這個要求了。
林覺和林虎的腳步聲驚飛了方家小院門前的一群麻雀,它們呼啦啦的飛起來,羽翼振動之聲驚動了院子裏棗樹下讀書的一個人。一手持卷一手搖扇的方敦孺站起身來朝着門口瞧,一眼看見林覺和林虎汗涔涔的站在門口的身影,頓時驚的張大嘴巴。
“啊!林覺?你怎麽來了?不是帶了話要你不要勞累上山麽?夫人……夫人,林覺來了!”方敦孺大聲的叫嚷道,聲音大的有些不像話。
屋子裏一片慌亂,方師母慌忙出門來的時候,東廂房裏的少女正手忙腳亂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準備逃走,百忙之中還不忘掀開簾子看了幾眼走進院子裏的兩個人。
林覺覺得很奇怪,方先生的說話聲很大,大到有些誇張,仿佛怕屋子裏的人聽不見似的。其實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大聲。方師母出來的神情有些慌張,眼神裏雖然滿是笑意,但卻像是藏了什麽秘密。
“哎呀,林覺來了啊,這大熱天的,你先生不是帶話叫你不要來了麽?我和你先生早上還說呢,待過兩日書院夏休了,我們一去去林家再看看你呢。”方師母笑盈盈的迎上前來,眼裏閃着慈母的光芒。
“怎敢勞動先生和師母,上一次先生和師母去瞧我,我竟不能起身行禮,實在是心中難安。我現在已經基本痊愈了,怎也要來拜見老師和師母呢。”林覺笑着上前恭敬行禮。
方師母笑道:“好孩子,好孩子。我聽小虎說你身子好了,我們也是高興的很。前段時間,你先生晚上都擔心的睡不着覺,夜裏爬起來在外邊走,長籲短歎的。我還沒見他這麽擔心過人呢,我那年生了病,躺在床上渾身疼痛,你先生還不是睡的打呼噜,根本就……”
“夫人……”方敦孺皺眉咳嗽兩聲。
方師母呵呵笑道:“罷了罷了,不說了,你瞧,再說他又該怪我婦道人家多嘴了。這都是一家人,怕的什麽?”
林覺心中暖烘烘的,方敦孺外冷内熱,平日看不出什麽。但師母的這番話卻說明他對自己是極爲關心的。
“唔……氣色不錯,隻是瘦了不少。不過瘦了更精神了,更像是個男子漢了。”方師母端詳着林覺的臉。
林覺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老師師母,瞧我給你們帶什麽來了。小虎,東西拿下來,你可真是憨,到地方還背在身上,也不嫌累。”
林虎忙答應了,卸下滿滿當當的竹簍來。
“黃金花雕酒,先生的最愛。蜀繡織錦,給師母的。這些是瓜果桃梨,夏天天熱,多吃這些可降火消暑。師母,這是你要的牡丹花的種苗,正宗的洛陽牡丹。小虎說您希望在後園種一叢牡丹,我可是從王府裏弄來的種苗。”林覺一件件的拿出來如數家珍。
方師母笑的合不攏嘴,手裏捧着一匹蜀錦,眼睛看着那一叢牡丹花的小苗,嘴巴裏啧啧歎息着:“瞧瞧,林覺一來,咱們什麽都有了。當真是有孝心。你先生一個多月沒喝到黃金花雕酒,脾氣都大了不少。這回好了,遂了他的願了。”
方師母的話又被方敦孺的咳嗽聲打斷,不過方敦孺的目光确實沒離開那幾壇花雕酒。
院子裏熱鬧的時候,屋内忽然傳來一陣聲響,像是有桌椅翻倒的聲音,更有盤碟碎裂的聲音傳來。一個人影正如受驚的小兔子從後門沖出去。
“家裏有人?”林覺聽到了聲響,詫異探頭朝着屋子裏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