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交加,飓風海潮宛如龍吟虎嘯一般響徹天地,偌大一個桃花島也仿佛成了滄海一粟,仿佛在浪濤之中随時傾覆一般。飓風之力明顯已經即将抵達頂峰。
而這一晚,林覺卻也受盡了折磨。腦子裏事情太多,他睡的一點也不舒服,老是醒來又睡去,折騰不休。
清晨時分,林覺渾身酸痛頭暈目眩的醒來了。從前天夜裏開始,搏擊風浪回到桃花島上,經曆九死一生的那段瘋狂經曆還是帶給他的身體很多烙印。身體上傷痕累累,雖然都是些外傷和扭傷,當時因爲情緒緊張并不在意。但一夜的突然放松之後,這些傷痕卻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這還罷了,一天一夜身上的衣服都沒幹過,一會流汗一會淋雨的,現在頭重腳輕鼻塞目眩,顯然已經染了風寒了。
高慕青早早的便起床了,爲林覺準備了熱水伺候他洗漱,見林覺臉色不對,詢問之下得知林覺身體不适,頓時慌了手腳。她讓林覺重新回去躺下,要去找軍中郎中爲林覺診斷,林覺忙制止了她。
這時候自己這點小毛病算什麽?風寒挺一挺便也過去了,也算不得什麽大病。按照昨晚的決定,今日一早大軍集結前往島東去看看大鳥島的地形,想出攻擊大鳥島的辦法。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做準備,自己豈能因爲這點小毛病便躺下。
高慕青拗不過他,隻得弄了些熱粥伺候林覺吃了些,找來一套最好的防雨的蓑衣和鬥笠給林覺穿戴上。辰時時分,郭昆和嚴正肅宋延平林覺等人開始出發,數千兵馬一邊搜索島上殘敵,一邊朝着島東進發。
一夜過來,島上變了模樣。飓風的力量橫掃而過,島上的樹木東倒西歪,有些地方山石崩裂泥石橫流。種種迹象表明,飓風中心已經到來。風大雨急,天色陰暗,情形極爲惡劣。
衆人心中不免有些後怕和慶幸,幸而昨天在最後關頭攻上了此島,否則,此刻大軍怕是隻有躲避風浪灰溜溜的撤兵這一條路了。而此刻卻是另外一番情形,奪島成功,殲匪萬餘,這此消彼長之間,判若雲泥。雖然海東青逃到了大鳥島上,但基本上可以說,此次剿匪大獲全勝,三萬海匪經過這幾日的圍剿已經被剿滅大半,隻剩下極小一部分了。這已經是來之前衆人都很難相信會達到的目标了。當然,最後關頭,還是林覺在島上的一番作爲最終換來了這一切,關于這一點,即便對林覺懷有怎樣的認知,但卻沒人否認這一點。
因爲需要掃蕩林子裏的海匪已經打掃昨日戰鬥的戰場,所以大軍推進的速度緩慢。其實昨夜的大風大雨已經讓七八百名逃散在島上各處的海匪們精疲力竭。他們渾身濕冷像個受驚的老鼠一般躲在林子裏,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之心。很多人在大軍掃蕩而至時主動選擇出來投降。
在掃蕩到島嶼中間的一處林地時,官兵們發現了林中隐藏的數十棟簡陋的房舍,發現了許多被囚禁于島上的人,他們立刻來禀報郭昆嚴正肅等人。當衆人趕到那裏時,見到那些屋子裏的情形,頓時目瞪口呆。
每一間屋子裏都住着十幾名女子,她們衣衫不整神情慌張,此刻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擠在屋子一角。嚴正肅叫來一名年長的婦人詢問,那婦人得知來的是朝廷的官兵時,頓時涕淚如雨而下。其他女子們得知此事後也一起抱頭痛哭起來。
這些女子都是被海匪擄掠而來的良家女子,有的是在海上被劫船抓來的,有的是海匪們襲擾沿海漁村集鎮時被擄掠而來的,數量竟有百人之多。她們被安置于此,便是供海匪們發洩.欲望之用。其中有的人在此已經被關押了七八年之久,其實她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活不過一年便被蹂躏至死。
一片震天的哭泣聲中,嚴正肅面色肅然,痛心疾首。他自責不已。自己治下,海匪橫行。百姓深受塗炭,遭受如此惡行。而自己在杭州當了三年的父母官,卻唯獨未能解決這最大的毒瘤。自己還自诩是什麽好官,當此情形之下,幾乎要羞愧至死。
看到這些被蹂躏的女子的慘狀,衆将領也激憤難平。這一切都是海東青這個惡匪所爲,此賊首犯下滔天罪行,必須将其抓獲從嚴懲罰。
嚴正肅心中憤怒,下令加快速度前往東崖,他希望能盡快找到攻克大鳥島的辦法,海東青此刻就龜縮在那座島上,他希望能抓住此賊,爲這些百姓們報仇雪恨。
然而,半個時辰後,當嚴正肅郭昆等人抵達東崖上方,站在風雨之中眺望相隔僅裏許之寬的那座近在咫尺的大鳥島時,所有人的心頭都涼了半截。
雖然他們早就知道大鳥島的格局,無論是從之前的情報還是在抵達桃花島之後在風雨中看到的模糊矗立的影子,都知道那是一座險峻的島嶼。但此時此刻,隔着滔天巨浪近距離的看向對面這座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天險之島時,所有人都皺緊了眉頭。
海風滌蕩,濁浪排空。巨浪之中,那座大鳥島高高矗立,宛如擎天一柱一般聳立在風雨之中。隐隐看去,島上高處洞口密布,宛如蜂巢一般的密集。那些在洞口晃動的海匪的身影清晰可辯。兩島之間雖然隻有裏許寬,但這一道窄窄的海峽卻是一道天塹。這裏正是風口,巨浪湧動,拍擊崖壁之際,竟有海浪沖上數十丈的高崖,将海水的泡沫随風飄撒到崖頂上衆人戰立之處。
“小王爺,嚴大人,此島……怕是攻不下來了。雖隻相隔裏許,但卻咫尺天涯,天塹難越。這等風浪之下,兵船根本無法抵近對面。”宋延平沉聲道。
嚴正肅眉頭緊鎖,心中甚是失望。他知道宋延平所言非虛,這種情形下确實是無計可施了。
“看來隻有等了,待飓風過後,風平浪靜之時或可攻下此島。”嚴正肅點頭道。
“諸位大人,風浪平息之後恐怕也難得手。”一旁的林覺捂着嘴巴咳嗽了一聲,聲音嘶啞的道。即便穿了厚厚的蓑衣戴着大鬥笠,林覺的身上還是濕透了。此刻他身體發冷,臉上卻是滾燙,他已經在發燒了。
“哦?此話怎講?”嚴正肅扭頭看來。
“宋指揮使和王副使沒向您禀報麽?之前我送出去的情報之中說的很清楚,莫看此島面積小,中間的石柱内部已經被鑿空了,駐紮有數千弓箭手。當日海東青爲了向我們示威炫耀,曾經演示了他們防禦進攻的手段。盞茶時間,島上萬箭齊發,射殺了鲨魚數百頭。島嶼方圓百步之内是爲禁地,進攻此島除非可破其防禦體系,否則絕無可能。”
嚴正肅看了一眼宋延平,宋延平忙道:“嚴大人,卑職确實沒禀報此事,那是因爲卑職認爲無此必要。畢竟這些情報的細節,嚴大人無需操心。再說了,對于當日林覺描述的情形,卑職也有些疑慮。但此刻親眼所見,才知道所言不虛。”
嚴正肅惱火的哼了一聲,其實說白了,宋延平就是沒想告訴他而已。畢竟自己不懂軍事,跟自己說這些怕也是覺得沒什麽用。
“那照你這麽說,此島是攻不下來的?就這麽個丹丸小島,便拿他沒辦法麽?你所言的破壞其防禦體系,那該怎麽做?”
“林覺的意思是,如能有重型攻城器械打破其壁壘,當可破壞其堅固的防禦。但這事兒也隻能說說罷了。我們可沒有攻城車或者其他的攻城器械,即便有,又怎能運抵此處?在還上也無法使用。”宋延平道。
林覺點頭道:“确實如此,那等榔槺之物隻能在陸地上用,除非咱們的船裝備有火炮,否則是不成的。”
“火炮?”宋延平皺眉道:“你是說火器麽?那管什麽用?曾經樞密院有人提及過,但那東西既蠢又重,而且威力不強,耗費的錢銀還巨大,這個提議早已被朝廷否決了。叫我說,它們甚至不如我兵船上裝備的重弩車有用。可惜這一次爲了抵禦海浪,我們拆除了甲闆上的弩車,否則或可試一試。”
林覺苦笑搖頭道:“弩車是不成的,最多射殺些人罷了,火炮之力在于可摧毀防禦,破壞地形。用在此處最佳。但你說的威力不足既蠢又重的毛病,看似又沒什麽用,那也不用考慮了。”
林覺其實想說的是,那是你不懂火藥的威力,我腰間的王八盒子能将人的頭顱轟個稀爛,你又怎知提純後火藥的威力?當然,這些話林覺可不想多說。再說了,受制于冶煉的能力,或許問題不在于火藥,而在于其他方面。
“那麽……可否派人偷偷登島,如桃花島一般,從内部策應呢?攪亂他們,就像林覺所做的那般。”嚴正肅皺眉道。
衆人都笑了,不過都是譏笑和苦笑。這位嚴大人是真的不懂軍事,他這完全是異想天開。
“嚴大人,這麽小的島,方圓不足裏許,又有高岩聳立,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誰能上島?再說了,此刻的海東青必命人晝夜監視小島四周,怕是一隻飛鳥都要射殺下來,豈會容人靠近?嚴大人這是想當然了。”郭昆毫不掩飾他譏諷的神情道。
嚴正肅不以爲意,他本就是提出各種可能,盡可能的想辦法罷了,被否決了也沒什麽大不了。
“那麽,如果待飓風過後,我們圍而不攻,困死他們,不知可否?”嚴正肅再道。
“大人,可困不死他們,那座島嶼之下是中空的庫房,海東青親口告訴我們,那下邊藏着數十萬石糧食大量清水以及各種物資,他們隻有三四千人,估計三五年也無虞。”林覺笑道,突然喉頭發癢,劇烈的咳嗽起來。高慕青關切的在旁低聲詢問,林覺止住咳嗽,擺手示意自己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