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皺眉道:“我還有一個問題需要你告訴我,回答這個問題我自然放你走。”
許興皺眉道:“怎地還要問?要問便快些。”
林覺點頭道:“林柯是你們的人,提供給你們錢财物資,這件事我相信你說的不假。但我在你們的地下庫房之中發現了很多火油盔甲兵器等朝廷嚴格管控的物資。大公子是不可能弄到這些物資的,你們在海上搶劫船隻也絕對劫不到這一類重要的物資,必是另有其人替你們采買。你告訴我是誰幫你們弄到這些物資的。”
許興冷笑道:“林公子,你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
高慕青冷聲道:“那便殺了你。”
許興攤手道:“你們殺了我也沒用,不是我不想回答你,而是……我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整件事隻有一個人知情,那便是海東青。他不知和誰接洽,以銀兩換來這些東西來,進行的異常秘密。我們每年十月派人從北邊的海島接受一小批此類物資,它們從何而來,何人運來的,我們都不知情。海東青親自辦的這件事,他誰也不說,包括我。”
林覺皺眉道:“怎麽可能?你不是他最看重的人麽?他怎麽會瞞着你。”
許興苦笑道:“呵呵,你可高看我了。我若是他最爲看重的人,他怎麽會丢下我自己跑了?他最看重的隻是他自己罷了。山寨中的日常事務和一些機密之事确實我知道的最多,但這件事我卻一無所知。當初我隻多嘴問了一句,便被他嚴厲的呵斥了。我是真的不知情,我可對天發誓。若我知情不言,叫我身受百刀而死。”
林覺皺眉不語,這件事其實比内應的身份更爲重要。因爲能提供給海東青火油兵刃盔甲之類的戰鬥物資的人的身份一定很高。這樣的人若不揪出來,危害會更大。但從許興的口中看來是問不出什麽了。也許并非是他不知情,而是此事太過重大,他是死也不肯說了。
“我可以走了麽?”周圍官兵的喊殺之聲越來越近,許興急忙問道。
林覺笑而不語。
“你該不會言而無信吧。言而無信,可是連禽獸都不如了。你也發了毒誓的,要遭天譴的。”許興咬牙道。
林覺微笑道:“我既發了誓,當然要遵守誓言。你走吧,我饒了你了。”
許興大喜,龇牙笑着拱手道:“林公子果然是個人物,言而有信,許某佩服之至。那好,青山不改流水長流,林公子,高大寨主,咱們後會有期了。”
許興說罷轉身朝着崖邊奔去。突然間高慕青喝道:“站住。”
許興回身愕然道:“怎麽?還有什麽吩咐麽?”
高慕青提刀緩緩走近,面色陰沉。
“你們……你們不能言而無信啊,林覺發了誓的。”許興吓得大叫。
“他是發了誓,可是我沒發誓。他饒了你,我可沒說饒你。”高慕青冷聲道。
“……你們……你們這是小人行徑,他娘的,老子上了你們的當了。”許興大驚失色,猛轉身朝着崖壁邊緣飛奔。
高慕青縱身趕上,嬌叱道:“你活着豈非是人間一害,就算我發了誓,我也要殺了你。”
刀光閃過,許興的後背從肩膀到腰肋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許興長聲慘叫,撲倒在地。高慕青再揮一刀,許興後頸鮮血噴出,頸部被砍斷大半。高慕青飛起一腳将他的屍身踢下崖壁,一陣亂石滾落之後,下方傳來屍體落在礁石上的沉悶的摔落之聲。
“可留不得你,你知道我夫君家中有人通匪,留着你豈非是個禍害。”高慕青在長草上擦着刀上的血迹,低聲斥道。
林覺走過來,伸手攥住了高慕青的手掌,輕輕的捏了捏。
“我做的對麽?”高慕青問道。
“你做的很對,你不殺他,我也不會放他走。此人留不得。他知道林柯通匪之事,豈能留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剛才拒絕帶他去見知府大人他們的時候我便明白了。你跟我說過你懷疑林柯通匪的事情,豈能将此事公開?所以我便打定主意待你問完話便殺了他了。”
林覺伸手摟住高慕青的肩膀晃了晃,笑道:“慕青現在考慮事情周到的多了。”
“那是自然,身爲林家婦,豈能不長點腦子,否則夫君豈不是嫌棄我了。”高慕青笑道。
林覺哈哈大笑道:“我怎會嫌棄你。”
高慕青笑道:“夫君發了毒誓不能動手,若當真有天譴,我來受着便是。”
林覺笑着搖頭道:“哪有什麽天譴。當真有老天爺的話,他們也是瞎了眼的人,否則怎會放着是世間衆多不平之事,衆多爲惡之人不懲罰。誓言其實是做不得數的,行動才是證明。”
“是,老天爺是個瞎子。也許還是個聾子。總之,靠不住。”
林覺笑了片刻,卻又皺起眉來,籲了口氣道:“這件事将會很棘手,即便殺了許興,我林家有人通匪的事也遲早爲人所知。知道此事的可絕不止許興一人。此次剿匪行動之後,怕是有人要狗急跳牆。這件事終歸是一個巨大的隐患。若林柯通匪之事暴露,我們可都全完了。再大的功勞也難以抵消此罪啊。”
高慕青緩緩點頭道:“說的很是,通匪連坐,非同小可。這件事當真棘手。”
“這許興看似精明,其實蠢得很。他既知我林家出了通匪的人,卻将此事告訴我們,這不是自尋死路麽?多一個知曉此事,對我林家便多一分不利。”
“或許他正是認爲知道此事的不止他一個人,故而并不怕這些。”高慕青輕聲道。
林覺甩甩頭道:“罷了,回頭再考慮此事。我們該去和嚴知府小王爺宋指揮使他們去彙合了。沒想到你我還能活着見到他們,呵呵,當真是天大的造化。”
高慕青笑道:“是啊,我們活下來了。夫君,我好開心啊,此行雖兇險,但對我而言卻是收獲良多,我們不用死啦,從此以後,我不用去當土匪了,留在你身邊伺候你,相夫教子,想想都讓人開心呢。”
林覺微笑點頭,伸手摟住了她。
……
清剿海匪的戰鬥在夜幕降臨之後暫時結束。島上林密谷深,不利于夜晚的戰鬥。而且大股海匪被殲滅或抓獲,逃散的隻有五六百人。在這等風雨交加驚濤駭浪的時候,他們其實也無處可逃,不必急于追捕他們,待明日天亮再慢慢的搜捕他們便是。
海匪的聚義廳成了甯海軍的指揮之所,除了分守各處碼頭的兵馬之外,數千甯海軍兵馬聚集于此休整。數日以來海上的飄搖和風雨的侵襲以及連番的作戰已經讓所有人疲憊不堪,到此時他們終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番,烤幹身上的濕衣服,讓嘔吐的空無一物的腸胃重新裝滿熱騰騰的食物,恢複已經消耗一空的體力。
聚義廳中燈火通明,幾十把海匪頭目們的座椅現在成了宴會的坐席。一場簡陋卻隆重的宴會正在舉行。當林覺和高慕青和官兵回合之後,他們立刻解救了水牢中的二十多名龜山島帶來的人手。而這些絕處逢生的人此刻成了宴席上的主賓,和林覺高慕青一起被安排在了小王爺嚴知府和兩位指揮使同席的位置上。
熱騰騰的飯菜擺上,席上的氣氛很是熱烈。從見到林覺開始便一直跟林覺談個不休的嚴正肅此刻滿臉笑容,和平日不苟言笑的樣子判若兩人。
“嚴大人,莫拉着林覺說話了,沒見他已經沒氣力說話了麽?咱們先開席吧。”王锴提醒道。
嚴正肅呵呵笑道:“是是是,是我太興奮了。林覺,你是不是餓壞了。”
已經沐浴更衣,弄得體體面面的林覺确實已經餓得不行了。
“怎麽說呢?昨夜登島之後,我們隻吃了點幹糧,接下來便什麽都沒吃了。從地下庫房到逃出生天,躲避追殺搜捕,那裏還有時間吃東西?冷風冷雨倒是灌了不少。不瞞您說,我現在看着這桌上的飯菜恨不得立刻吃個痛快。”林覺笑道。
“哈哈哈。”衆人大笑起來。
郭昆站起身來,親自替林覺盛了一碗飯遞過來笑道:“那便不用客氣,來來來,先吃個一大碗,咱們再慢慢說話。”
林覺也不客氣,接過來舉起筷子對着高慕青和二十餘名受盡折磨的龜山島男女護衛們道:“大夥兒吃吧,諸位都辛苦了。你們都是好樣的。”
林覺動了筷子,高慕青和梁七等人也開始吃。廳上忽然靜了下來,嚴正肅郭昆宋延平王锴等人都靜靜的看着這二十多人狼吞虎咽的樣子,看着他們因爲遭受折磨而蒼白蓬亂的面孔,心中都不知何種感覺。
不知是誰忽然哭出聲來,林覺轉目看去,卻是坐在高慕青身邊的一名十七八歲的女衛。
高慕青忙安慰她道:“小蓉,你怎麽了?”
“大寨主,我們還能活着吃飯,秋菊姐他們,還有幾十名兄弟都死了。”小女衛流淚道。
此言一出,高慕青眼圈也紅了。梁七等龜山島之人也都面露悲戚之色。
“他們的死換來的是我們的活,他們的死換來的是龜山島山寨從此擺脫匪徒之名,他們的死是有意義的。我們記住他們爲我們所做的一切,好好活下去才對。”林覺沉聲道。
嚴正肅沉聲道:“對,林覺說的對。高大寨主,或許本官不該再這麽叫你,唔……高姑娘,你放心。龜山島之事老夫必竭盡全力替你們解決。讓你們原地入籍,改匪爲民,以前種種,一筆勾銷。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便是。此番你們立了大功,我也将上奏朝廷爲你們請功嘉獎。”
高慕青起身行禮道:“多謝嚴知府,我們不要什麽嘉獎,隻想當個普普通通的百姓,能安穩過日子便好。”
郭昆笑道:“該賞便賞,我代表父王對諸位所爲表示敬意。我王府也将爲你們請功。你們放心便是。”
林覺面露微笑,心道:小王爺倒是不甘落後,和嚴知府搶起來了。不過這對龜山島之事有利,他們要争便争,隻要龜山島的事情能解決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