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艘海島小船在大船前後左右穿梭而過,船上光着膀子曬得黝黑的海匪們手持帶鈎的長杆揮舞着,那是他們搶劫船隻時的獨有工具。以長杆勾住船舷,借力上船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幾艘稍微大一些的船隻上,桅杆風帆上都爬滿了人,密密麻麻宛若螞蟻一般。
高慕青一方面下令嚴陣以待,一方面打出旗号。不久後一艘海匪船隻從前方直沖過來,似乎要直接撞上高慕青林覺所在的大船時,卻又忽然轉帆擦肩而過。船頭上一名海匪叉腰而立,沉聲喝問:“你們可是龜山島高寨主的座船?”
高慕青朗聲道:“正是,和你家江島主早有約定,還不頭前帶路?”
那漢子哈哈大笑,罵了句:“這娘們好大的派頭。”随後大聲道:“随我們來。不得亂闖,否則出了事可不管。”
那艘海匪船輕巧的轉彎,在大船前方開路,直奔遠處的桃花島而去。大船緊緊跟在後方,在周圍十餘艘海匪小船的簇擁和鸹噪下駛去。一炷香後,桃花島西北側的陡峭崖壁已經崖頂上蔥郁的樹木高高的箭塔已經清晰可見。
引路的船隻靠上了崖壁缺口處的碼頭,高慕青的大船也緩緩的靠了上去。剛剛靠上碼頭,便聽得一聲鑼響,從碼頭兩旁的樹叢和房舍之間湧出無數的海匪,數量足有千人。雖然并非全副武裝,有的還隻光着膀子,但個個手持兵刃,如兇神惡煞一般。
高慕青冷着臉昂首走下大船來到岸上,身後數十名女衛和數十名龜山島的匪兵也魚貫而下。林覺被五花大綁的捆着,簇擁在衆女衛中間。一幹海匪們的目光賊溜溜的盯着這群英姿飒爽的女衛們瞧,目光肆無忌憚的上下亂繞。這些女衛們都是習武出身,個個身材修長凹凸有緻,這讓這些海島上的饑渴的匪徒們饞的口水淋漓,恨不得首領一聲令下,便上去生吞活剝了她們。
那名大漢笑哈哈的迎上前來,拱手笑道:“這一位便是龜山島的高大寨主了是麽?在下江金富,奉爹爹之命前來迎候高大寨主。”
高慕青這才知道原來這眼前此人便是海東青的大兒子江金富。當下冷冷還禮道:“原來是少島主,本人高慕青,龜山島山寨大寨主。少島主這是幹什麽?怎地帶了這麽多人前來迎接,我高慕青可擔不起。”
江金富哈哈一笑,手一揮,千餘名海匪迅速退去,回到原來的藏匿之處。
“大寨主莫怪,我桃花島山寨戒備森嚴,登島的碼頭屯有重兵,守住碼頭是他們的職責。高大寨主第一次來,固然是不習慣這場面。來的多了也就習慣了,不但是你,就是我爹爹他們回島上,他們也是要來戒備的。”
“原來如此。不知江島主在何處?可否請少島主引我們去見,我們是來談正事的。”高慕青沉聲道。“爹爹和諸位頭領在山上大廳正等着高大寨主呢。不過,本人要問一句,聽說你拿了殺害我二弟的罪魁禍首林覺前來,他人在何處?”
高慕青轉身朝着女衛們押着的林覺一指道:“便是此人,答應的事,豈可食言。”
江金富的目光轉到林覺身上,他緩緩走到林覺身旁。高慕青高度戒備,手指搭上了劍柄。她擔心江金富會突然動手殺了林覺,爲他死去的弟弟報仇。然而,她顯然是多慮了。
江金富站在林覺身前數步,上下打量着林覺片刻,忽然大笑起來:“這個小子便是殺我弟弟的兇手?”
“如假包換。”高慕青道。
江金富笑聲不絕,搖頭歎道:“我那兄弟自诩武功蓋世,本事通天。卻怎麽栽在了這個小子手裏?這小子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哪裏有半點會武功的樣子?他居然死在了這個小子的手裏,武功蓋世本領通天?這不是笑話麽?”
高慕青有些詫異,江金富的話中帶着些譏諷之意,不過卻是對死去的江金貴的譏諷,這倒也奇怪。
五花大綁的林覺站在那裏心裏卻有些明白這江金貴的想法。龜山島上,雲海清死前交代仇彪身份時曾說過,江金貴是海東青的愛子,是海東青極爲器重栽培的兒子。既偏愛江金貴,則海東青的其他兒子定然便不被待見。尋常人家倒也罷了,但若是大戶豪門或者是山寨朝廷這樣的地方,因爲利益使然,則必然會産生矛盾的。就像朝廷中皇子之間的争鬥是爲了奪位奪權一般,海東青的兒子們恐怕也未必能消停。也許江金貴的死,對這座山寨的某些人而言并非是什麽壞事。
“便是你這小東西殺了我二弟?”江金富瞪視林覺喝道。
林覺面色平靜,嘴唇輕輕翕動。江金富沒聽清他說什麽,皺眉道:“你說什麽?”
林覺咳嗽一聲,重複了一遍。這一次江金富聽清楚了,林覺說的是:“你難道不該感謝我麽?”
江金富瞠目瞪着林覺,張大嘴巴驚訝無語。對方明澈的眼神似乎洞穿了一切,自己心裏的秘密竟然似乎被看穿了一般。
是的,得到弟弟的死訊,最開心的莫過于江金富了。弟弟活着的時候,簡直就是他頭上的陰影。任何事,任何時候,爹爹都要拿自己跟弟弟比,将自己罵的一無是處,說弟弟如何如何的精明能幹,說自己是是個窩囊廢。江金富嘴上唯唯諾諾,心裏别提多恨了。自己那個弟弟也從不尊重自己,根本沒拿自己這個哥哥當回事。
山寨中早已流傳着将來島主之位要傳給弟弟的流言,而自己卻是個邊緣人物。江金富當然不開心,特别是當有人告訴他,他失去的不僅僅是島主的位置,很可能是一個皇帝的位置的時候,那種不甘心便更爲強烈。爹爹要造反,若成功那便是皇帝了,若是弟弟繼承位置,自己失去的确實是個皇帝的寶座。我的天,那可是個皇帝的位置啊。
所以,當弟弟的死訊傳來時,山寨上下都哀痛不已的時候,江金富躲在屋子裏喝了一頓大酒慶賀江金貴的死亡。終于這個籠罩在自己頭上的烏雲散去了,還有什麽比這個值得開心的事情呢?
但這些開心也隻能在心裏,表面上還是要表現的義憤填膺,表現的哀痛不已的樣子。他今日本來是想做做樣子,見到殺人兇手要表現的痛恨無比,或許還應該抽出兵刃來作勢要殺了兇手表現出自己的痛恨之意。可是面對林覺的這句話,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林覺笑了,從江金富的神情上,他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想。江金富确實對兄弟的死很高興很開心,當心思被人戳穿時,才有這種尴尬的表情。有趣的很,果然這座挑花島山寨中也不例外,有人有權力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矛盾,有了矛盾,便有可着手之處。這江金富或許是個突破口,隻要能捱過今日第一關之後,未必不可利用。來之前自己便鑽研了大堆的關于海匪的情報,關于海東青的幾個兒子的品行本事以及在島上的地位,林覺特意的做了歸納和推測,果然見到這江金富之後的一次試探便驗證了很多東西。
“少島主,時辰不早了,你不是說島主和諸位頭領都在等候麽?那還等什麽?快帶我們去見他們把。”高慕青在旁沉聲道。
“哦哦哦,走走。”江金富忙點頭應道,。
回轉身來時,發現林覺正咧嘴露齒而笑,江金富更是心虛,罵道:“他娘的,你怕是有病!你很快就要掉腦袋了。”
林覺笑的更燦爛了。江金富忙緊走幾步,離開這個瘋子更遠。
山道盤旋往上,碼頭到達島上高處的地勢自不必多言,天然的險峻地形再加上人工的修建工事,讓這裏變得極爲的險要。但一旦上到高處,卻又是另一番景象。高處綠草山坡開闊平緩,島上各處密林遍布,一撮撮的綿延成片,倒像個世外桃源。
最高處也落差不大。整座島嶼原來就是一座山峰的模樣,隻要到了崖壁頂端,其實便是一個巨大的山頂平地。當然也有亂石縱橫,也有裂谷幽深,但總體的地勢卻是平緩之地。
通向大廳的山道兩側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和竹林,漫山遍野的桃樹雖已經過了花期,但可以想象,在三月桃花盛開的時節,這裏是一番多麽美的景象。如此美景之地,現在卻被海匪們盤踞于此,當真是明珠投暗,美玉蒙塵了。
走在島上,樹木開闊之處可看到島下的海面,看到海匪小船在浪裏穿梭的白帆。更可以看到周圍方圓十幾裏的海面上的十幾座簇擁的小島,整個格局幾乎一覽無遺。
半個時辰後,暮霭之中,衆人終于來到了島中心的一處巨岩之下。石階往上,通向前方夜幕迷蒙之處。周圍海匪警戒的人數也開始多了起來,林覺和高慕青都知道,已經到了海匪老巢的核心之地了。
高慕青回頭看向林覺,正好和林覺的目光相遇。林覺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高慕青吸了口氣,轉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