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腳步聲停息許久,林覺和綠舞才慢慢的探出頭來,确認了兩邊的街道上均無人走動,才放下心來。
“公子……這群人是要……行兇殺人麽?什麽留人活幾日的。這些歹人……膽子可真大。也不知是誰得罪了他們。”綠舞吓得不輕,牙齒打着顫道。
林覺一邊輕撫她的脊背安慰,眉頭卻擰成了一股疙瘩。這幾個人的對話中确實透着殺人之意,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林覺清晰的聽到他們談及要動手的對象是從大劇院出來的,又沿着這條街追來,這讓林覺隐隐覺得似乎跟自己有關。
林覺仔細的思慮了一番,又覺得似乎是自己神經過敏。自己在杭州城可沒什麽死敵。林家雖然有人對自己不滿,但還不至于要自己的性命。難道是自己那位三房的大哥林全死性不改?遠在江陰派人來弄自己?想想都不太可能,林全現在自身難保,一心想着怎麽回杭州來,又怎會幹這等蠢事?要麽便是在龜山島上的事引發的後遺症?一些被清洗的匪徒餘孽來找自己的麻煩?但龜山島距此上千裏,這些匪徒出了山寨便人人喊打,官府層層緝拿,又怎敢到杭州城裏來?再說他們報複的對象怎麽算也算不到自己頭上。
一路匆匆回府的時間裏,林覺不斷的思考不斷的推翻自己的結論,在踏入自家小院的時候,林覺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生平殺的唯一一個人便是那個仇彪。而那個仇彪是海東青江瑞元之子,會不會是自己殺了仇彪的消息爲海東青所知,海東青派人來報複自己?
這是絕對有可能的。林覺忽然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本來輕松惬意的生活或許從今晚開始便将被打破了。
……
其後數日,林覺長了個心眼。他帶着林虎小心的在林宅宅邸周圍探查,看看有無可疑人等在府邸周圍窺伺。同時他也減少了外出的次數,即便是外出也必是選擇在白天,行止也僅限于繁華的大街和人流密集之處,絕不出入僻靜巷陌之間。
林覺承認自己有些緊張,但這是必須的。畢竟在龜山島山寨之中自己親手殺了仇彪,而且據所有人的叙述中可知,海東青實力強大,又在浙東沿海盤踞。若海東青當真要報複自己,海匪混入杭州城中應該不是難事。
從龜山島歸來後林覺并沒有太在意這一節,但現在,林覺認爲自己不能不小心在意。死固然是不怕的,畢竟自己已經死了兩回了,這事兒第一次覺得特别恐怖,一而再之後便沒那麽可怕了。但不明不白的死是不能接受的,況且林覺也不想死,這第三次的人生他還想活個樣子出來,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栽在不知名的敵人手中。
因爲小心翼翼,新年初五之後直到元宵節這十天時間裏,滿城百姓歡慶的時候,林覺和綠舞小虎過得卻很無趣。除了偶爾的不得已的外出之外,林覺大多都困居在小院裏讀書寫字。綠舞和小虎更是無聊的很,綠舞還稍微好些,畢竟有家務可以忙活,林虎則什麽事都沒有,院子裏的柴垛堆得跟小山一般,燒到明年冬天也足夠了,根本就沒什麽事可做了。
正月十五上元節,這是新年之後的最後一次狂歡。過了上元節,生活便要回歸忙碌養家柴米油鹽的生活,百姓們也将脫下新衣換上舊服開始爲生計打拼了。所以上元節這一天一早,滿城爆竹聲聲鑼鼓喧天,整個新年的歡慶達到了高潮。
在家裏悶了十餘日,見綠舞和小虎也悶得不行,于是上午時分林覺帶着兩人去街上逛了一圈。林覺依然小心謹慎,在熱鬧的街市中遊玩的時候,林覺還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周圍的人群之中,一點也沒享受到節慶的氣氛。但事實證明,自己似乎謹慎過頭了,根本就沒有什麽意外發生,滿街百姓都跟着花車和舞龍一起笑哈哈的遊行,人人都在全身心的享受節日,根本沒發現什麽可疑之人。倒是有兩個男子刻意接近綠舞,林覺頗爲緊張了一會,但事後證明他們隻是見綠舞美貌上前搭讪,見林覺和林虎瞪着他們,便立刻認慫逃之夭夭。
林覺覺得自己很可笑,這般神經緊張其實大可不必。除非自己永遠都縮在家裏,否則若他人當真報複那是無可抵擋的。他們在暗處,自己在明處。有心算無心,誰能防備?所以自己其實大可不必這麽緊張謹慎,這十多天一切平安,這或許正說明了那天晚上的事情隻是個巧合。怕噎難道不吃飯?生活總還是要繼續的。海東青或許真的會來報複自己,但未必是那天晚上的那一撥人。那群人也許是針對另一個仇家而已,也未必是海東青的人。
中午,主仆三人在一家酒樓吃了頓好飯,施施然的回到家裏。林覺喝着茶坐在房裏養神的時候,忽然前庭的門人前來禀報,說有人來求見林覺公子。林覺問了門人來人的長相,那門人說是一位長相俊美的青年人,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
林覺甚是疑惑,要說漂亮姑娘自己倒是認識幾位,但熟悉的青年公子自己倒還真不認識。他想起了那次方浣秋來找自己的時候是扮作男裝打扮,不覺心頭一熱:難道說是浣秋回來了?但很快,這個念頭便被打消了下去,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這時節天寒地凍,杭州都下了場大雪,北方據說下了好幾場大雪。河流封凍道路閉塞,方浣秋是不可能這麽快趕回來的。就算方敦孺帶着他們母女回來,那起碼也要等到春暖花開之時。
林覺跟着門人來到林宅門前,出了小門之後,果見一名衣飾華貴風度翩翩的公子站在門口,正有些焦急的來回走動着。林覺出門後,那公子擡起臉來,林覺一下子便認出了他。來人是司馬青衫。林覺跟司馬青衫其實并不熟,去年的花魁大賽上曾經遠遠瞧見過他,但卻沒有說過話。真正認識司馬青衫并說了幾句話其實還是在梁王府邸之中。去年臘月裏,林覺和小郡主郭采薇之間關系熟絡的時候曾經常去梁王府,每一次和小郡主說話聊天之後告辭離開的時候,林覺總是能碰到司馬青衫。
出于禮貌,林覺跟他也行禮打招呼。那司馬青衫倒也彬彬有禮的回禮,說些久仰之類的話。但不知爲何,林覺總覺得在司馬青衫的眼睛裏看到一些不易察覺的敵意。事後林覺自嘲自己過于敏感,或許那不是敵意,隻是一種蔑視和冷漠。司馬青衫這種人名聲響徹大周天下,對自己這個無名小卒,自然是不屑一顧的。而即便是有些敵意,那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花魁大賽之際,自己跳出來攪局,變相的打了司馬青衫和東方未明的臉。他心中不滿也是應當的。
無論如何,林覺自認爲和這位司馬青衫之間無冤無仇,也許将來也沒什麽交集,所以林覺的心裏其實對這些事根本都不在意。但是看到司馬青衫主動來拜訪自己,林覺覺得有些驚訝。
“咦?這不是司馬兄麽?你怎麽來了?”林覺訝異道。
“林兄,司馬青衫有禮了。”司馬青衫拱手行禮,英俊的臉上帶着微微笑意。
林覺趕忙還禮。
“在下來的唐突,還望林兄不要介意。”司馬青衫笑道。
“豈會唐突?快請快請,司馬兄能來拜訪我,這可是我的榮幸呢。”林覺笑道。這話倒也不是虛言,若知道司馬青衫來到林宅之中,怕是林家衆人都會覺得臉上有光了。
“林兄謬贊了,這個……還是不要進府吧,我來的匆忙,也沒帶什麽禮物,見了你家長輩難免失禮。再說,本人此來隻是來找林兄的。”
“哦?但不知司馬兄找我何事?有何吩咐麽?”
“吩咐可不敢當。是這樣,本人過了今日便要回汴梁了,所以來見見林兄。”
“司馬兄要走?你不是在王府之中爲賓麽?怎地要回京城?”林覺驚訝道。
司馬青衫淡淡笑道:“我輩之人隻是行無定所浪蕩天下之人,行止不羁,豈是困居一處之人。雖王爺盛情,但久在王府,令我不喜。我已決意離開了。”
林覺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倒也是,司馬兄和東方兄天下聞名,确實非池中之物。王府雖大,但司馬兄和東方兄本就是視富貴如糞土之人,豈會久羁于此。”
“林兄是明白人。今日本人來見你,是因爲在杭州數月,本人其實一直想和林兄交個朋友,但一直未得機緣。我既要離開了,豈能再錯失機會。話說來到杭州這幾個月的時間,林兄可稱得上是我司馬青衫極爲佩服的人之一。去年花魁大賽之上,本人便已經生出結交之心了。”司馬青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