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清道謝一聲大刺刺的坐在了席上,高慕青也坐在一旁,吩咐人給雲海清倒酒。
雲海清道:“這便開始了麽?難道今晚就我一個人來赴宴麽?”
高慕青道:“我說了是家宴,難道還請什麽其他的人麽?”
雲海清笑道:“我原以爲二寨主也會在列的,家宴嘛,二寨主是你爹爹的義子,也是你的義兄,那不是一家人麽?”
高慕青皺了皺眉頭道:“雲叔叔,我爹爹隻有我這一個女兒,二寨主姓仇,他不信高。再說,比起雲叔叔,他還算不得慕青心目中的家人。”
雲海清愣了愣,有些尴尬的笑道:“是是是,是我多嘴了。那我便不客氣了,好幾日沒喝酒了,今晚大小姐賞酒喝,我要多喝幾杯。”
高慕青微笑道:“那一壇子都是雲叔叔的,喝不完帶回去喝也成。”
雲海清大笑連聲,一旁的女衛士上前斟酒,高慕青舉杯相敬,兩人開始用酒菜。連續數杯酒下肚,雲海清白皙的臉上微微泛紅,他喜歡喝酒,但酒量不佳,幾杯酒下肚便會上頭,所以連續數杯喝下去,便已經稍有微醺之意。
高慕青陪着喝了三杯酒,卻面不改色。就像她爹爹高元奎一樣,高慕青酒量不小,隻是平常很少喝罷了。
雲海清夾了一塊羊骨到面前,用手抓着骨頭啃食,口中發出贊歎之聲。高慕青淡淡的掃了他一眼,輕聲開口道。
“不知爲何,看着眼前的情形,慕青不禁想起了以前的時候。那時候爹爹尚在,雲叔叔經常來這裏和爹爹吃酒。也是在這個廳裏,雲叔叔和爹爹便喝酒便說話,我便在一旁幫你們斟酒。你們有時候哀聲歎氣,我便在旁發愁,有時候你們開懷大笑,我便在旁開心。那情形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然而,現在爹爹卻已故去了,隻剩下雲叔叔你一人坐在這裏吃酒了。”
雲海清聞言停止了啃食羊骨,抹了抹嘴搖頭歎道:“是啊,你這麽一說,也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你爹爹是英雄人物,幹了多少大事,威名震動天下。隻可惜人命在天,造化弄人,正值壯年便撒手而去。哎,當真老天不開眼,天妒英才啊。”
高慕青輕聲道:“爹爹去的确實突然,那也是天意。好在有雲叔叔趙叔叔陳叔叔你們在,山寨還在。爹爹在天之靈也可安心了。若山寨沒了,爹爹怕是死不瞑目了。”
雲海清微笑道:“我們幾個老兄弟自然是不能讓山寨完了的。事實上這一年來,山寨蒸蒸日上,兵馬人數增加了八百多人,也幹了幾票大生意,反有興盛之态。老哥哥在天之靈當會欣慰。這也是你爹爹的英靈庇護,他老早便爲山寨招納了不少人才。譬如現在的二寨主,年輕有爲有膽有識,這一年來,山寨如此興旺,也是他居功至偉。當然,有侄女兒你坐鎮山寨,衆兄弟人心穩定,這也是前提。”
高慕青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快,卻點頭道:“二寨主确實很出色,這裏邊自然有他的一份功勞。”
雲海清一口抽幹了面前的一杯酒,看着高慕青道:“大小姐,今日既然是家宴,咱們也是私底下說話,雲叔叔有幾句話想直說。”
“雲叔叔但說便是,咱們之間還需隐瞞什麽?雲叔叔是這山寨之中慕青最信任最尊敬之人。”高慕青笑道。
雲海清點點頭道:“多謝你這句話,好,那我便直說了。若是大小姐聽着不高興,便當雲叔叔在說酒話,不要放在心裏。我要說的便是你對二寨主的态度。二寨主是老哥哥收的義子。當年朝廷兵馬大舉來襲,我山寨岌岌可危之事,正是仇彪挺身而出,率數百兄弟于塗山鎮伏擊朝廷六千兵馬,竟然将朝廷兵馬打的落花流水。正是那一戰之後,朝廷兵馬再不敢來犯。也正因如此,你爹才收了二寨主爲義子。雲叔叔說句你也許不愛聽的話,當年收仇彪爲義子之意,便是想爲山寨培養下一代的寨主人選。畢竟……畢竟你爹爹隻有你這麽一個女兒,将來山寨之事……還是需要一個男的來撐住的。大小姐莫要多心,我不是說大小姐便不能當寨主,而是……”
“雲叔叔無需解釋,我懂你的意思。畢竟我不是男兒,身爲女子統帥山寨确實有所不便。我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倒也無須諱言。”高慕青沉聲打斷道。
“大小姐果真是豁達明理之人,對,道理便是這個道理,當初老哥哥也是這麽想的。他其實也不願意讓你繼承他的位置,要知道山寨再興旺,在外邊看來也是土匪窩,他不想讓你也成爲女土匪。這一層意思你該明白。我說這話可不是臆測編造,而是你爹爹生前私底下跟我商議過這些事情,故而我知道他的想法。”
高慕青苦笑道:“爹爹是爲我好,然而爹爹是匪首,我是土匪寨主的女兒,又怎能不是女土匪?而且爹爹也沒問我,若是問我的心思,我便告訴爹爹,土匪又如何?勝者王敗者匪,朝廷其實也是匪,不過是當年他們奪了天下罷了,實際上他們難道不也是匪麽?”
雲海清挑指贊道:“好見地,大小姐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所謂王侯将相甯有種乎,勝者爲王敗者賊,世道其實就是這麽簡單。就像二寨主前端時間跟我們說的那樣,莫看咱們小小山寨,但也未必不能成一番氣候。之前我不敢想,但現在我卻覺得頗有些道理。”
高慕青皺眉道:“雲叔叔,看起來你對二寨主甚是嘉許呢。”
雲海清忙道:“大小姐莫要誤會,仇彪再有本事,咱們山寨之主還是你。我要說的意思是,仇彪這樣的人會給山寨帶來好處,但也要收攏其心。有些事我都知道,仇彪對你情有獨鍾,之前便提過親,隻是老哥哥在世的時候沒有定下此事。我也知道其實你對他沒什麽好感。到底是因爲什麽讓你對他存有偏見,我不得而知。然從山寨興盛的角度上來看,我卻覺得大小姐要多多考慮。能夠接受仇彪的話……自然是皆大歡喜。大寨主和二寨主成了一家人嗎,山寨之中便也自然少了紛争。就算是沒有這個緣分,大寨主也不能對他太過冷淡,這會傷了他的心的。我覺得,大寨主該對他稍稍假以顔色,不要拒人于千裏之外。”
高慕青臉色沉了下來,這個雲海清确實變了,來此之後處處爲仇彪說好話,此刻居然還管起了自己的私事來了,居然要自己爲了大局而屈從于仇彪。這還是以前那個處處維護爹爹和自己的雲海清麽?爹爹一死,果然什麽都變了。
“雲叔叔,你怕是真的喝多了。”高慕青冷冷道。
雲海清愣了愣,忽然意識到今天自己的表現有些過頭,雖然仇彪無數次逼着自己替他在高慕青耳邊吹風,但顯然這件事自己不該插手,因爲這已經失了分寸了。
“哎呀,我到底說了什麽?我這幾杯酒下肚,腦子裏便迷糊了。此事大小姐自有決斷,我隻是說了些自己的想法供大小姐參考罷了。罷了,此事我再也不提便是。”
“你确實不該提,而且你說的話也不盡不實。你明知道我爹爹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爹爹在世時仇彪曾經向爹爹求親,被爹爹一口拒絕。這件事你難道不知?爹爹曾經不止一次的說,他似乎不該收仇彪爲義子,具體緣由我問了,爹爹不肯說。但既然爹爹什麽話都告訴雲叔叔,雲叔叔應該知道原因。可是這些事到了雲叔叔嘴裏卻什麽都沒提,反倒一直在爲仇彪說話。雲叔叔是不是得樂仇彪什麽好處了?”高慕青淡淡道。
雲海清一愣,忙道:“大侄女,這話從何說起?我能得仇彪什麽好處?我雲海清一心爲了山寨着想,可沒有半點私心。至于你說的那些事情,你爹爹是真的沒告訴我,我确實不知啊,又怎會是刻意遮掩?”
高慕青輕輕擺弄着手中的銀勺,口中淡淡道:“反正我爹爹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了,雲叔叔說怎樣便是怎樣了,也無從求證。”
雲海清臉上變色,赫然起身道:“大寨主,你這話說的很讓人不中聽。我道今日是來拉拉家常,赴家宴而已。卻沒想到這是場鴻門宴。大寨主便因爲雲某幾句爲山寨的肺腑之言便可以冤枉雲某不成?”
高慕青微笑道:“雲叔叔不要這麽激動,你言重了,這就是一場家宴,怎麽扯到鴻門宴上去了。雲叔叔是好涵養之人,怎地受不得侄女兒的這點言語。當年我可是看見過爹爹指着雲叔叔的鼻子罵,雲叔叔也不帶這麽激動的。看來雲叔叔是歲數越大,越沒耐性了。”
雲海清正氣凜然道:“那是你爹,我的生死兄弟,我的老哥哥。慢說他指着鼻子罵我,便是用刀子砍我,我也不會翻臉。”
“然而,你卻背叛了你的老哥哥,背叛了你的生死兄弟是麽?”高慕青将手中的銀勺子往桌上一丢,銀勺子在桌上跳動旋轉,發出刺耳的噪音。
“什麽?”雲海清驚愕的睜大眼睛叫道:“你說什麽?”
“雲叔叔,你這一年來睡的着麽?便不怕我爹爹英靈來找你麽?你昧着良心做了些什麽事?你還不肯實話實說麽?”高慕青目光冷厲,嬌聲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