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頭上的風燈搖晃着,光線雖然晦澀昏暗,但林覺負手站在船頭的身影清晰可見。他正冷冷的站在那裏盯着自己,眼裏滿是嘲諷。
“怎麽打?用不用兵刃?”馬斌甩脫了長衣,露出一身被肌肉撐的緊繃的緊身衣服。
林覺尚未答話,跟着沖出來的沈昙便高聲叫道:“二位,不要動兵刃,隻動拳腳好了。”
馬斌冷聲道:“好,便給沈統領面子。隻動拳腳不動兵刃。”
林覺冷笑道:“很好,算你識相,若動兵刃,你必死無疑。咱們便隻動拳腳。”
馬斌怒極反笑,轉頭對沈昙苦笑道:“你瞧瞧,這小子是不是在找死?他可是個不知好歹的家夥。沈老弟,事到如今,我可收不住手了,今日我若不打斷他幾根骨頭,難消我心中之怒。”
沈昙也是無奈之極,對林覺歎道:“林公子,你這是何苦?你這不是自找苦吃麽?給你台階你倒是下啊。”
林覺擺手喝道:“不必多言,本人要什麽台階下?你的台階留給馬大人的好。”
沈昙翻着白眼跺腳,狠狠的罵道:“當真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我也管不了了。”
馬斌咬着牙緩步上前,兩隻長臂抖動着,骨節處發出咯咯的聲響,雙目噴火緊緊的盯着林覺。林覺似乎身子畏寒,已經穿上了棉袍。所以顯得身形有些臃腫,但馬斌知道,那不是魁梧。臃腫的棉袍之下便是一副一拳便能打飛的文弱身軀。
“來吧,動手啊。老子承認耍嘴皮你天下第一。”馬斌罵道。
林覺伸出手來,探出一個指頭在空中搖了搖道:“你卻是連嘴皮帶功夫統統的不行。”
馬斌已經無話可說了,他的怒火隻能以行動來宣洩,但見他虎吼一聲,腳踏丁八之步,一步步逼近林覺。雙臂萁張,封鎖住林覺所有騰挪的角度,一步步的靠近林覺身前數步之外。下一刻,馬斌猛地出拳,砂缽大的拳頭帶着勁風朝着林覺的面門揮擊而來。
那拳頭帶着股呼呼的勁風,威勢和力道都極爲淩厲,可以想象,這一拳要是砸在林覺那張俊朗的臉上,林覺怕是立刻從一個英俊少年郎變成一個醜八怪。鼻骨顴骨怕是全部要被打碎。
馬斌是武官,他的武藝都是至剛至猛以力量見長,這是戰場上禦敵的将士們普遍都認可的一點。因爲在戰場上面對強敵時,要的便是一招緻命,而非拖拖拉拉。戰場上也沒有太多的騰挪空間,況且一刀砍下,一槍刺出,若無力道的話,怕是連别人的盔甲都刺不穿,更别提殺敵了,那隻是被人殺的命。故而馬斌這一拳威勢之足便是奔着一拳打死林覺去的。他心中早已怒火熊熊,手上早已不留餘力。
林覺豈容他這一拳打中,雖然身子文弱,但柔韌度靈活性沒有問題。見馬斌一拳揮來,林覺矮身一閃,馬斌一拳揮空,拳頭在林覺的頭頂劃過時帶過一陣冷風,讓林覺的頭皮一陣發冷。
馬斌一拳打空,但卻不怒反喜,他本就沒認爲一拳便可制敵。畢竟林覺牛皮吹得那麽大,怕是真有些功夫的,所以他留了後手。一拳打空,林覺的身子側向左方,這一側馬斌登時放心,這正是一個普通人正常的反應,真正的高手是絕不可能往左側閃避的額,因爲那樣的話便将自己送到了左手後手拳的打擊位置上。林覺是個菜鳥!馬斌得出了這個結論。
“對不住了!”馬斌大喝一聲,話音落下,左手拳已經揮出,這一次的目标是林覺的胸口。
林覺的身子剛剛站穩,此刻卻再也難以閃避,眼看着那一拳結結實實的要打在林覺胸口上。後方的沈昙瞪大眼睛面露不忍之色,他和馬斌切磋過,他知道被馬斌一拳擊打到胸口是什麽結果。胸骨必然是碎裂的,斷裂的骨頭若是插入心髒,那麽便會立刻死去。即便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一拳也直接會讓對方心髒驟停,整個人昏死過去。若不及時搶救,怕也是個死。他歎息于林覺便這麽死在這裏,心中擔心的是這件事該如何善後。
林覺的身子沒法再移動,但卻可以轉動。他似乎是故意的轉動了身子,将對方拳擊的位置稍稍右移了幾寸,這樣可以避開心髒的位置。但這并不能避免這一拳的打擊,隻能稍減傷害罷了。
馬斌知道自己這一拳必中,在擊中林覺身子前的一刹那,馬斌心中起了一丁點的憐憫之心。畢竟跟林覺無冤無仇,畢竟這小子隻是嘴巴壞,畢竟這件事還要向王爺交代,還需要向王爺解釋。總之,馬斌在最後的關頭收回了三分力道,隻用了七成力道。他想的是,這一拳隻要打的他不死,打成廢人也沒事。人不死便好。既可教訓這個狂妄的小子,也可不必惹上太多的麻煩。
“砰!”拳頭碰到了林覺的身體,這一拳力道之足,讓林覺站立不穩,一股大力将林覺打的向後趔趄。林覺伸手抓住風燈的木柱,整個身子在木柱旁轉了一大圈,這才卸去了部分力道。
“啊!”一聲慘叫聲響徹夜空,但那卻不是林覺的聲音,這聲音發自馬斌之口。這一點令在後方目睹全程的沈昙等人驚愕不已,但見馬斌右手捧着左手的手腕,大聲痛苦哀嚎不已。
林覺穩住身子,卻猛沖上前來,白皙的拳頭握起,在晦暗的燈光下,拳頭揮動間閃動着一縷黯淡的金屬的光澤。下一刻,一記重拳正中馬斌的腮幫子。馬斌隻覺得自己的嘴巴子像是被一隻鐵榔頭砸了一下,整個半邊嘴巴登時麻木。牙齒也似乎松動了幾隻。他的身子随着這一次打擊而後仰,林覺變拳爲掌,一掌切在馬斌脖側,馬斌腦子一昏,眼睛一黑,轟然倒地。
“什麽?”
“怎麽可能?”
“馬大人……輸了?”
沈昙和一幹衛士揉紅了眼睛。他們無論如何也相信不了自己見到的事實。馬斌就在自己的眼前倒下了,被林覺給擊倒了。林覺可是結結實實的挨了他一拳的啊,怎地卻還有力反擊?而且隻兩下,馬大人便像個破口袋一般的倒下了。這簡直就像是一場夢一般。
林覺喘着氣站在那裏,看着匍匐在地的馬斌,喘息着罵道:“你偏偏非要觸黴頭,本不是爲你準備的,你偏要來嘗鮮。沒辦法,隻能給你個教訓。你以爲打架靠的是氣力麽?蠢不可及。”
沈昙飛奔上前來叫道:“停手停手,不能再打了。林公子,馬大人怎樣了?”
“他還死不了。擡他進屋,我估摸着他的手指骨頭應該是斷了幾根。牙齒或者也掉了幾個,不過沒大礙,他這豬一般的體格,應該不影響行動。”林覺沉聲道。
“林公子受傷了沒?那個……你是怎麽做到的?沈某可是一點也沒看明白。”沈昙咽着吐沫道。
林覺道:“擡他進去再說,雖然四下無人,但咱們這麽鬧騰難免惹人懷疑。”
“好好。來人,快擡馬大人進艙。”沈昙連聲吩咐着,幾名衛士趕忙上前來擡着馬斌死豬般的身子進艙而去。
在一番手忙腳亂之後,馬斌悠悠醒來。其實他并沒有受到什麽緻命的傷害,隻是被林覺在頸動脈上重重一擊,導緻了暫時的昏迷。人體有許多脆弱之處,譬如頸部動脈便是一處,若被擊中此處可導緻血流暫停輸送大腦,腦部短暫缺氧而昏迷。哪怕你強壯的像一頭牛,這些薄弱部位被擊中,結果也是一樣。
這些其實都是基本常識。但凡從事激烈搏擊行業之人的一個基本的體型特征便是脖子粗短,那便是爲了避免長脖子會給對手一擊必殺的機會。修長如天鵝般的脖子跳芭蕾固然是美輪美奂,但上了搏鬥場,那便是一場災難。
馬斌武藝高強,然而他的頸動脈也經不住一個十八歲男子的猛力擊打,故而他暈了。
“哎呦,哎呦!他娘的,這是怎麽了?老子這是怎麽了?我的手,痛死老子了。”醒來還的馬斌大聲的呻吟起來,倒不是因爲暈厥而導緻的後遺症,而是他的左手疼痛難忍。
“馬大人千萬莫亂動,剛剛給你手骨對上位,上了藥包紮完畢。你中指和小指骨頭斷了,可不能亂用力,否則怕是要長歪了。”沈昙忙提醒道。
“沈兄弟,我這是怎麽了?”馬斌兀自迷糊着。
“……”
沈昙苦笑無語,旁邊一名衛士倒是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馬大人,你忘啦。你跟那林公子比試,然後你被他打暈了,手指頭也斷了兩根……”
馬斌愣了愣,臉上露出極爲尴尬的表情來,他全部想起來了,自己正和林覺在甲闆上比武來着,然後自己便被打倒了。自己竟然被打倒了?被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林覺?尴尬之後便是一陣的不可思議和難以相信。
“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啊。”馬斌嘟囔道。
沈昙歎了口氣安慰道:“馬大人,不要介意,勝敗乃兵家常事。我也曾經遭遇敵手,被人打的差點沒命,這沒什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世上高人無數。林公子……林公子是深藏不露啊。”
“什麽深藏不露?他是搗鬼了。他一定是搗鬼了。老子明明一拳打到他身上,他那身闆該被打的飛出去才是,怎地我卻手指斷了?江湖上确實流傳有什麽金鍾罩鐵布衫的功夫,但我還從未見過。這林覺年紀輕輕更是練不成的。這裏邊有鬼!”馬斌跳起來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