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氣質決定了主人的氣質,書架上的書看似多年未動,盔甲馬鞍兵器卻是锃亮如新,可見主人平日并不讀書,卻經常擦拭使用這些兵器。梁王郭冰便是這麽一個喜歡尚武之人。這一點在崇文抑武的當今不得不說是一件逆潮流的事情。
此刻,在披着黑色獸皮的帶着彪悍風格的書案前,郭冰瞪着眼緊緊的盯着站在面前的林覺,像是一隻猛獸面對着眼前的一個小羔羊。
“林覺,如你所願,現在你可以說說你那天大的良策了吧。但願你不是消遣本王,你該知道在本王眼裏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希望你不要再惹本王不開心。”郭冰沉聲喝道。
林覺微笑道:“王爺息怒,草民豈敢消遣王爺。草民有幾個腦袋敢惹王爺不開心?草民爲花魁之事向王爺道歉,确實是草民考慮不周,冒犯了王爺。希望王爺海涵之量,能饒了草民。”
郭冰冷笑道:“不用你提醒本王,你若能真的在賀禮被劫之事上出力,而且真能奏效的話,那件事本王自然不會計較。說吧,你的良策是什麽?”
林覺微笑不語,站在郭冰身後的郭昆怒喝道:“怎麽?難不成我也要避嫌?你連我都懷疑?”
林覺忙擺手道:“小王爺想到哪裏去了,小王爺自然不可能是内鬼,我怎會懷疑到小王爺的頭上。草民隻是在考慮如何開口罷了。唔……賀禮被劫之事我隻是聽了個大概,我希望能詳細的聽一遍經過,未知王爺能否應允。”
郭冰父子心中怒極,搞了半天這林覺連事情也沒弄清楚,便敢稱自己有了對策。看來十之八九,這小子的所謂良策隻是空談。但事到如今,倒也不必急于下結論。郭冰已經決定了,待會一旦證明林覺隻是故弄玄虛的話,便立刻命人将他押到刑訊房中先做個七成熟,打斷他的手腳,挑斷他的筋條,以消心頭之恨。
在郭冰的吩咐下,小王爺郭昆極不情願的将事情再複述了一遍。雖然心中不悅,但郭昆倒也沒漏了什麽細節,将得到的消息盡數說了一遍。
林覺靜靜的聽着,不時的眉頭皺起又松開,神情專注。
終于,郭昆叙述完畢。林覺籲了口氣微笑道:“小王爺口齒伶俐,說的很好很清楚。”
郭昆爲之氣結,這話說的倒像是自己是個小厮,對着主子禀報事情一般,主人随口給了一句誇獎。沒等郭昆出言呵斥,林覺已經緩緩的開口了。
“王爺,小王爺。我細細聽來,越發覺得之前的判斷是對的。匪徒出動的方式和行事的利落幹淨,這說明這是一夥訓練有素的慣匪。另外,十之八九是有内應打探到了消息,或者說是匪徒早早的探聽到了消息。對于船隊的停泊之處,停泊的時間,乃至護送的人手和船上貨物都做了充分的了解。從其行動的動機來看,其實就是沖着那兩件寶貝去的,目的很是明确。這種種的一切都說明了一件事:這是一場有預謀,有目的,有計劃,有内應的襲擊。不知草民這個看法,王爺和小王爺同不同意。”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林覺隻短短的幾句話,便已經讓郭冰父子暗暗點頭。這些結論也是之前和諸位官員一起商議得出的結論。林覺似乎是将衆人商議的結論歸納總結了出來,讓人懷疑他當時就在現場,可是他并不在場,憑的便是短時間的分析得出的結論。這一點足見其識見不俗。
郭家父子不願表現出佩服之情,郭冰面無表情的道:“你不用管我們認不認可你的分析。你隻管說下去,本王自有決斷。”
林覺點頭續道:“如果這是一場有預謀有目的的襲擊,那麽事情便極爲棘手了。一般而言,匪徒搶劫無非爲了錢糧。那麽這一次他們卻劫了這兩件寶物,其用心恐不在于财。聽起來似乎很矛盾,劫了價值連城的寶物卻不是爲财,這一點似乎很難理解。但草民覺得正是如此,或許他們爲了另外一個比錢财還要重要的目的。隻是草民不知道是什麽。”
出乎意料的是,這麽荒謬的自相矛盾的言論卻沒有招緻郭家父子的呵斥,相反卻讓兩人更覺得林覺不是胡言亂語。事情發生之後,郭冰便和兒子私底下商量了,兩人都隐隐覺得,這件事似乎是針對梁王府而來。兩件壽禮丢失,倒黴的人固然很多,但最倒黴的其實便是梁王府了。梁王會因爲此事而失寵,招緻太後和聖上的不滿,接下來發生什麽,誰也不敢預料。這是梁王父子最直觀的感覺。隻是這些話在當衆商議的時候沒法說出來,但此刻林覺這麽一說,梁王父子立刻生出心有戚戚之感。
“繼續,你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你放心大膽的說,本王不會怪你說錯話。”郭冰向前傾斜身子,瞪着眼道。
林覺點點頭,繼續道:“草民鬥膽分析一下目前的情勢。這兩件壽禮對王爺而言定是極爲重要的,此時被劫走,不僅是太後壽禮丢失,可能對王爺也有大不利。”
郭昆冷聲道:“林覺,你一介草民,若敢胡亂揣測皇家之事,可是自己找死了。”
林覺笑道:“小王爺,就事論事而已,草民可沒有胡亂揣測什麽。我是林家人,我自然知道爲了置辦這兩件壽禮,王爺耗費的氣力和錢财有多少。便是我林家,爲了在番國淘到這兩件寶物也是殚精竭慮。爲了從茫茫大海運回大周,我林家上下可是擔盡了心思,想盡了辦法。由此可知,這兩件壽禮不僅僅是價值連城,更是王爺對太後的一份崇敬愛戴之心。這一被劫,劫的不是壽禮,而是王爺的一片孝心了。更莫要說,這份孝心之中還包涵了當今聖上的一份。雖非王爺之過,但難免會讓王爺難堪,我說的是這個意思而已。”
郭冰暗自點頭,林覺其實說的很含蓄了,但他話意之外應該已經揣摩到這禮物的丢失對自己是很不利的。隻是他沒有明說,聖上和太後會遷怒自己而已。
“林覺,你很聰明。你說的很對,禮物的貴賤倒是無所謂,我梁王府也不缺這點錢财。但這是聖上和本王的一片孝心,這份孝心不能丢,所以才勢必要解決此事。”
林覺拱手道:“王爺所言極是。其實這件事最簡單的辦法便是立刻調集淮南兩路和兩浙路的兵馬出動,圍剿膽大妄爲的這股土匪。在下估計,他們定是洪澤湖一帶的水匪,若能集中兵力,下定決心,自可剿滅匪徒,奪回賀禮。”
郭冰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這可不是他想要的辦法。
然而便聽林覺繼續道:“可這個最可行的辦法,現在看來是不可用的。因爲那樣一來便不得不将此事禀報朝廷,然則,便會造成極壞的影響。聖上也還是會發怒,太後知道了這件事也絕對不開心。我想王爺現在也一定封鎖了消息,沒将消息禀報朝廷吧,畢竟……畢竟還是有些顧慮的。”
郭冰自然懂得林覺話中之意,但他并不願意承認這一點,隻沉聲道:“本王确實封鎖了消息,但卻不是因爲别的原因,而是不想讓土匪橫行之事弄得人心惶惶,長了匪徒的氣焰。另外……當真禀報朝廷,便不得不出兵圍剿,本王怕逼急了他們,他們會毀了壽禮。”
林覺點頭道:“王爺考慮的比草民周全,确實有些投鼠忌器。然則,武力圍剿奪回壽禮這一個選項便被排除了,剩下來的隻有另外一個辦法了。”
“什麽辦法?”郭冰沉聲問道,這才是他想要聽到的正題。
“武力不歹,便可智取。”林覺靜靜道。
“智取?如何個智取法?”梁王父子同聲道。
林覺沉聲道:“智取有二,其一,弄清楚這夥匪徒的目的,或可與之談判,滿足他們的目的,便可交換條件拿回壽禮。其二,派人潛入匪寨内部,相機而動,伺機奪回壽禮。這是目前既可不大動幹戈,又能有機會奪回壽禮的辦法。”
郭冰眉頭緊鎖,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