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林家啊,正在轉運漕運,替我們将壽禮送往京城的林家。”
“哦。”梁王恍然點頭,怪不得李有源不敢擅動。林家雖隻是商賈,但他們不僅是商賈。無論是在杭州還是在朝廷裏,林家确實還是有些地位的。況且林家在壽禮置辦運送這件事上幫了王府不少忙,也算是相互合作,确實不能夠輕易動手。
“那林覺是林家三房的庶子,在家裏沒什麽地位,也不受待見。但他畢竟是林家的公子,所以李有源覺得需要禀報您之後才能行事。”
“三房的庶子麽?呵呵,這個庶子看來不太安分啊。林伯庸不是挺精明的一個人麽?怎地連家中的一名庶子都管束不住?難道要我們替他管束麽?這件事是否已經查實?”
“禀父王,已經查實。李有源買通了一名望月樓的妓.女,那妓.女全部都說了。這位叫林覺的曾經救了望月樓頭牌謝莺莺一命,一來二去兩人便勾搭上了。前段時間咱們要收了望月樓和謝莺莺,他們不識擡舉。于是孩兒便讓幾個朋友去望月樓去鬧騰他們,鬧得她們沒有客人敢進門,眼看便要喝西北風了。謝莺莺想必是向林覺哭訴了此事,于是這林覺便決定幫她們奪的花魁。一來可以報複咱們,二來可以憑花魁之名重整旗鼓。”郭昆沉聲道。
“呵呵,好一個英雄救美,才子遇佳人的好戲。這個庶子要當救苦救難的大俠客了。這麽說他是知道這麽做會得罪我們,卻還是爲了那個妓.女這麽幹了。”郭冰冷聲道。
“正是如此,八月十五那晚,他沒有露面,藏身于望月樓花船之中。後來上場的那個叫方秋的人,寫了一首《定風波》的詞也是出自林覺之手。那是個來曆不明的女子,望月樓中的人也不知道她是誰,隻知道是林覺身邊的一個女子。這林覺自己縮頭不出,叫這女子穿了男裝裝神弄鬼。”
“呵呵,有趣,有趣。看來這個家夥還是有些腦子的。他這麽做無非是想要隐于幕後,不爲人知曉。這可斷定他是知道這麽做是跟我王府作對的了。望月樓也有些硬氣啊,那謝莺莺倒也有些性子,不肯歸于本王屬下,偏要來作對。”
“是啊,一個個都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我們是不想弄得太張揚,所以沒用激烈的手段而已,倒是縱容了他們了。”
“你說的很對,咱們近年來行事小心謹慎了些,這倒是給了這些臭蟲們錯覺,以爲咱們王府軟弱好欺了。本王的謹慎是對上,對朝廷,可不是對他們這些賤民的。必須要讓他們明白,我梁王府可不是他們随意便可冒犯的。”
“父王,還有更氣人的呢。這望月樓月初的時候宣布退出花界了,望月樓改成了什麽‘江南大劇院’,說是從此不賣色藝皮肉,隻演戲賣票。您說,這不是惡心咱們麽?早知如此,她們奪花魁作甚?咱們又是請名家,又是花大力氣準備,便是爲了奪得花魁。他們倒好,拿到後棄之如敝履,這是成心惡心咱們。”
“什麽大劇院?專門演話本麽?”
“是啊。據說紅火着呢。十五開演,天天爆滿,城裏都鬧騰開了。咱們忙着别的事也沒注意這些街面上的事兒。”
“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借着花魁大賽做口碑,得不得花魁他們都将名氣打出去了。那出《杜十娘》倒也确實演的上心,連本王都看的有些入迷。嗯,這個林覺,看來不能小瞧了他。全部是他一人背後策劃的話,此人才智可謂超群。”
“父王,那該怎麽處置此人?”
“怎麽處置?那還用說?我剛才不是說了麽?咱們再不能讓這些賤民對我們有輕視之心,必須要殺雞鎮猴。算他倒黴,撞到刀口上了,他便是那隻雞。唔……不過他雖是庶子,但終歸是林家之人,咱們也不能太不給林家留面子。林伯庸對我們還是恭敬的。這樣吧,你派人将林伯庸找來見我,這件事他要是不處置好,本王便替他處置,到時候駁了他林家的臉,也怪不得我們了。”
“好,孩兒這便命人去叫那林伯庸來見。”郭昆站起身來,咚咚咚大踏步離去。
……
林伯庸心情很好,漕運船隊昨夜出發之後,林伯庸寬心不已。在運河碼頭目送林柯和林潤跟随浩浩蕩蕩的漕運船隊離開之後,林伯庸回到府中美滋滋的喝了幾杯人參酒。然後帶着微醺之意聊發少年狂,去小妾美娘房裏折騰了一輪。次日上午,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洋洋的起床來洗漱,去碼頭和船行轉了一圈後回到府裏,吃完了午飯後很是有些困倦,于是又睡了一覺,睜眼時已經是傍晚了。
對于林伯庸而言,律己勤奮的生活中少有這樣的松弛和放松自己的時候,因爲他是個有追求的人。
再次起床洗漱,在後宅枝頭累累的柿子樹下坐下,沏了一杯香茗正自美滋滋的喝茶的時候,新任林宅大管事趙連城從外邊匆匆走來。
“家主,家主。”趙連城三十許人,人生的精幹。特别是那雙骨碌碌轉的小眼睛,更是讓人覺得他眼珠子一轉便會生出主意來。事實上也确實如此,之前趙連城的老丈人黃長青身爲大管事時,很多主意也是聽了趙連城的意見的。
“怎麽了?慌什麽?”林伯庸端着茶盅剛送到嘴邊,被趙連城這一嗓子驚的差點燙了舌頭。放下茶盅後皺眉不滿的喝問着。林伯庸不太滿意趙連城的一些行爲舉止,黃長青多麽老練沉穩,這個趙連城就是缺少曆練,雖然精明能幹,但卻沉不住氣。
“梁王爺……梁王府上派人來請家主去見王爺呢。”趙連城三步并作兩步來到近前,激動的有些口吃。
林伯庸也愣了愣,難怪趙連城驚愕,梁王派人來請自己去他府中觐見,這事兒确實讓人夠慌張的。梁王可不是誰都能見的。雖然不久前,梁王親自駕臨碼頭倉庫,查看從番國運回的兩件寶物,但林伯庸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那兩件寶貝的面子。自始至終,梁王隻跟自己說了八句話,其中五句還是客套話。
但現在,梁王請自己去他府上見面,這當然是一件不尋常之事。
“說了是什麽事麽?得有所準備啊。”林伯庸站起身來。
“沒……沒說。小人忘了問了,人來送了帖子便走了。”趙連城道。
林伯庸斥道:“你辦事哪有長青周到?這能不問麽?”
“家主息怒,小人知道錯了。小人也是太激動了,一下子便給忘了。”趙連城忙道。心裏暗罵自己辦事不周到,這已經不知是多少次被家主訓斥了,自己這個大管家雖然威風,但這位置可不好做。自己的老丈人确實還是有些本事的,一坐便是十幾年,而且處處周到。
“罷了,回頭再罵你。還不速去命人備車。美娘,美娘,趕緊伺候老夫更衣。”林伯庸連聲說話,擡腳往屋裏走去。
趙連城飛奔往外去命人備車出行,美娘也慌張的從屋子裏出來扶着林伯庸進屋更衣。兩盞茶之後,林伯庸已經坐在了前往王府的馬車上了。
馬車内的林伯庸腦子裏轉個不停,一直在想梁王爺叫自己去見面的用意。隻是去見見面喝喝茶什麽的,那是不可能的。自己和梁王爺的關系沒親近到這一步,自己的面子也沒這麽大。最大的可能是因爲這次替王府辦了賀禮的事情,現在正是上船運往京城後,王爺要見自己寬慰一番。這是有可能的。
當然,也有可能不是什麽好事,但林伯庸仔仔細細的想了一輪,沒想到有什麽得罪王爺的地方。自己也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觸及杭州城中不能得罪的那一批人的利益,應該不會是什麽壞事。
終于,王府到了。下車,進府。王府前庭大院内已經點起了燈火,雖然太陽才剛剛下山。
一名胖胖的管事上前來迎候見禮,笑眯眯的道:“林家主,王爺在後園山腰上的望潮樓中等着您呢。請随我來。”
林伯庸連忙拱手道:“有勞有勞。”
跟着管事和幾名小厮一路往後面走,上了前往望潮樓的山坡石階。不知過了多久,總之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山道周圍的樹木黑乎乎的,風吹過發出吓人的聲音。還有不知名的鳥獸在空中叫的恐怖。林伯庸也不敢多問,隻得氣喘籲籲的跟着他們爬行。終于轉過一片樹林之後,林伯庸見到了那座平日隻能在城中遠處眺望到一角的恢宏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