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判席所在的浮台上,李有源正挺着肚子跟評判席說話。
“三家并列花魁,這是絕不可能的。我萬花樓和群芳閣甯願成不了花魁也不願并列。花魁大賽上尚未有并列花魁的情形出現。花魁便是花魁,隻有一個。所以,本人拒絕你們的提議。不妨告訴你們,這也是梁王爺的意思。本人剛才正好在王爺的大船上,王爺聽到此事也很不高興。王爺說花魁豈能遍地都是?這會影響我杭州花魁大賽的公信,會削弱花魁大賽的影響力。照此下去,花魁豈非遍地都是,這将會成爲一個笑柄,相信各位也不願意看到這一點。”
評判席衆人沉默不語。在座各位當中大部分都知道萬花樓和群芳閣是梁王府暗地裏的産業,梁王的态度雖不至于影響評判,但卻也不是可以無視的。
“李東家。王爺的意思是……今日這件事該如何解決?”嚴正肅沉聲問道。
“嚴大人,王爺沒什麽意思,王爺隻是希望能決出真正的一名花魁而已。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鄭重提出加賽。三家不是并列麽?那便三家再比一場。這一回也不必比其他了,限定時間,限定題目,現場寫詞譜曲,現場獻唱。這才是真正考究三家實力的比拼。”
“李東家,這般比試怕是不公平吧。你們可是請來了司馬青衫和東方未明二人當幫手的。而且你們還請了著名的樂師……”方敦孺皺眉道。
“怎麽不公平?比的就是誰的實力強。我們可以請,她們望月樓也可以啊,我們又沒攔着她們。既不願下本錢,又想得花魁,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李有源叫道。
方敦孺倒是被他這番話說的啞口無言了,雖有些強詞奪理,但現在的花魁大賽不同于十幾年前。現在的花魁大賽确實已經是全方面的實力的比拼,而非某一兩個人出彩了。
首席評判袁先道終于緩緩開口了:“既然李東家決意要決出唯一的花魁來,那麽看來也隻能如此了。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但此事也需要望月樓的同意,他們若是不同意,咱們得另想辦法才是。”
“那便抓阄,三家抓阄,誰抓到誰是花魁。”李有源道。
“胡鬧,李東家這建議也太随意了,抓阄像話麽?豈非教花魁大賽名聲掃地麽?”袁先道斥道。
李有源老臉微微一紅,這抓阄的想法其實是他之前冒出來的念頭,他認爲抓阄的勝算超過六成,兩家對一家,機會大了兩倍,所以大有可能是兩家中的一家奪魁。但這個辦法确實荒謬,被袁先道斥責後,他也覺得自己似乎頭腦簡單了些。
“罷了,命人去問問望月樓的意見。若他們不同意的話,回頭再議。”袁先道拍闆了,衆人也均表示同意。
望月樓花船上,一群女子還正處于興奮之中,圍着林覺坐着的桌子叽叽喳喳的說話。三家并列花魁,這也是個不錯的結果,對于望月樓而言已經是極大的得利了。然而,評判席上派來的雜役通報了萬花樓群芳閣不同意并列的消息,同時将重賽的方式和限制告知衆人,征詢衆人的意見。
望月樓衆人一下子傻眼了。
“不同意,我們不同意。這不是明擺着欺負我們沒幫手麽?”謝丹紅叉腰叫道。
“就是,他們請了那麽多幫手,提出這麽個加賽的辦法,自然是對他們大大的有利。不能同意。”紅袖也叫道。
謝莺莺坐在椅子上皺着眉頭,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林公子,你說該怎麽辦?”謝莺莺開口向端坐喝茶的林覺求助。
衆人的目光一下子全投在林覺身上,在她們看來,此刻能拿個準主意的怕隻有林覺了。在半月前沒人敢相信今晚望月樓竟距離花魁如此之近,似乎唾手可得。而這一切正是因爲這位林公子的策劃和安排,《杜十娘》這劇目從頭到尾都是他的傑作,各種細節場景的安排雕琢,都是他在主導,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局面。所以,這種時候當然是要林公子拿主意了。
林覺放下茶盅,微笑問道:“你們不同意重賽,那麽今晚這花魁大賽該如何收場呢?總不能沒個結果吧。任何一種重賽方式對咱們來說都是不公平的,因爲我們實力不濟,所以不必抱怨什麽公不公平。我原以爲他們會同意三家并列,畢竟她們兩家也都得了花魁,也算是補償。但現在看來,我想錯了。他們甯願失去兩家都得到花魁桂冠的大好處也要這麽幹,足見背後的人是絕對不願意看到望月樓向好的。”
“定是那梁王……”
“住口,這些話不要亂說。”紅袖的話說了一半便被謝丹紅喝止。
林覺沉吟道:“什麽人作祟大家心知肚明便可,所以你們該明白今晚必須隻能出現一個花魁,别無二途。那麽,重賽便是,答應他們,便按照這種方式重賽。”
“可是……”
林覺擺手制止衆人的話頭:“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麽,我要說的是,事在人爲。在今晚之前,誰會認爲我們會進前三?還差點并列花魁?沒人這麽認爲。所以,讓我們給他們再來一個驚喜。他們不是不希望望月樓得到花魁麽?便讓他們付出失去兩個花魁的代價,讓他們空手而歸。對對手最大的打擊便是将他們打翻在地,從來都是如此。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裏,沒有什麽是施舍和祈求可以得來的。”
“說的好!”方浣秋雙目閃閃的看着林覺,此時的林覺渾身上下似乎散發着一種霸道的氣息,跟他原本溫潤的樣子判若兩人。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讓人感覺他似乎飽經滄桑,曾經經曆過很多的磨難一般。
“既然……公子這麽說,奴家也同意加賽便是。總之就算拿不到花魁,我望月樓今日也名聲在外了。”謝莺莺輕聲道。
林覺呵呵一笑道:“花落誰家猶未可知,他們有司馬青衫和東方未明,而我們有詞壇新星方大公子。”
林覺朝身邊的方浣秋一指,方浣秋愕然相對,蔥指點着自己的鼻子叫道:“我?”
“對,就是你。師妹今晚在此,豈能不讓師妹玩的盡興。”林覺呵呵笑道。
……
趙子墨重新宣布了加賽的消息後,台下本已經等得焦躁的百姓們再一次的安靜了下來。評判席商議之後,出了題目。未免陷入俗套,也更便于發揮減小難度,于原先限制上稍加改動,改爲限時而寫,對于詞牌内容都放棄限制,這已經是袁先道等人能做出的對于公平性的最大的争取了。袁先道認爲,這樣會更有利于謝莺莺發揮,能讓她起碼能寫出詞來。
在趙子墨的高聲介紹下,司馬青衫和東方未明聯袂來到浮台之上。兩位青年才俊人氣頗高,一上台台下便是掌聲雷動,不少少婦少女們忘記了矜持,尖叫的忘乎所以。
“有請望月樓助陣名士,方秋方公子。”趙子墨高聲叫道。
所有人都有些發愣,原來望月樓也請了助陣之人,隻是這位方秋方公子又是哪門子名士?更是何許人也。
衆人矚目之中,一名身材瘦小的少年搖着折扇從望月樓花船上走上浮台,燈光照耀下,此人面貌俊美的有些不像話,瓊鼻瑤口秀眉紅唇,簡直就像個女子一般。雖無名氣,但就憑這副相貌,倒也引來了不少喝彩之聲。
評判席上有一個人呆呆的張着嘴巴愣在那裏,他便是方敦孺。自己的女兒那是一眼便能認出來的,當方浣秋以男裝打扮走上台上的那一刹那,方敦孺便認了出來。
“簡直胡鬧!胡鬧透頂!”方敦孺胡子吹得老高。
“怎麽了方山長。”旁邊的嚴正肅詫異問道。
方敦孺忙擺手道:“沒什麽沒什麽。”方敦孺可不能跟别人說台上那個方秋是自己的女兒扮的,這等事可不能露了,否則既損名聲又讓人以爲他和望月樓有什麽利益糾葛,暗中偏袒幫助她們似的。
看着站在台上的方浣秋,方敦孺心道:秋兒啊,你也太胡鬧了,你肚子裏那點詩書焉能跟司馬青衫東方未明二位相比較?怕是要出醜哦。對了,這定是林覺搗的鬼,浣秋不是去了林覺那裏麽?怎地出現在這裏?不是林覺搗鬼還有誰?這臭小子,回頭瞧老夫怎麽收拾他。
方敦孺咬牙切齒的時候,台上的司馬青衫和東方未明已經和方浣秋見了禮。雖然二人也并不知道這個方秋是何許人也,也不聞其名。在平日裏,他二人是根本不屑于跟這些不名之人見禮的,但在今日大庭廣衆之下,也隻能違心的說着‘久仰久仰’之類的客套話。
“規則都已明了,一炷香之内,填詞一首。必須是當場新作之詞,不得拿舊作敷衍,詞牌不限。準備,點香!”
趙子墨一聲唱喏,雜役點起了插在案上香爐中的一根香,袅袅青煙搖搖而起,香尖紅紅的慢慢往下燃去。
司馬青衫手持橫笛在台側負手漫步,隻數步之後,便快步走到桌案旁,提筆開寫。
“這麽快?好厲害啊。果然名不虛傳。”
“他隻走了六步,我一步步的數着的。曹植寫詩走了七步,他比曹植還少一步。這還是人麽?”
“且莫吹他,看他寫的如何……”
台下一片議論之中,司馬青衫刷刷落筆,不久後一首新詞寫就。而此時,東方未明也來到了桌案旁鋪紙開寫。兩位被譽爲大周詞壇雙壁的明星人物果然都是才高八鬥之人,香隻燃了一小節,一人寫就,一人開寫。
與此同時,旁邊站着的那名方秋方公子卻還呆呆的站在台側,不知在想着什麽?
方浣秋的心咚咚的亂跳,第一次站在黑壓壓十幾萬人面前的台上,這種感覺讓人窒息。剛才上台來的時候,方浣秋懷疑自己要當場犯病暈倒。但她知道,紅船船廳長窗裏,一個堅定的眼神正注視着自己,她不能讓林覺失望。況且,她隻是上來表演一下自己的書法,至于新詞,林覺已經寫在紙上塞在她的手心裏了。
方浣秋必須等司馬青衫和東方未明離開她才能去桌案旁展開小抄抄寫一遍,否則會被他們發覺。所以,她呆呆的站在台側,低頭摳着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