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亦有話本演出之類的活動,各地瓦舍勾欄之中,三兩個人演出一段小話本是常有的事情。然而,似如此數十人參與,燈光服飾演出無不精良,而且所演的故事如此跌宕人心的大劇目,可謂别無僅有。半個多時辰的演出,除了開始時百姓們有些心不在焉之外,之後的數幕故事,百姓們跟着劇中人物同喜同悲,同笑同淚,得到了莫大的滿足感。這便是戲劇的魅力。
舞台上燈光亮起的那一刻,人們方從劇中情節抽身開來,意識到那隻是一場戲而已。大呼過瘾之餘,不免長舒一口,贊歎不已。帶着這些複雜微妙的心理,台下掌聲如鳴不絕。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望月樓紅船船首處。那裏,用一方青布包着濕漉漉的頭發,換了一身淡青褙子長裙的謝莺莺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
謝莺莺一步步走到台口,斂裾朝台下行禮,台下的歡呼聲更加響亮,山呼海嘯一般震耳欲聾。行禮再三,掌聲方息。望月樓衆人方才開始退場,一幹人等開始拆卸道具,一一搬運回船。
趙子墨笑眯眯的上了場,待台下安靜之後,方開口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啊。這一出《杜十娘》堪稱驚豔。望月樓不孚衆望,以一出精彩的劇目爲花魁大賽完美謝幕,這可謂是最好的結果了。今日到場諸位可真是有福了,鄙人有些可憐京城洛陽等地之人,雖身在繁華都城,可曾有此眼福耳福麽?”
台下百姓們哈哈大笑道:“當然沒有,唯我杭州人方有此福。”
趙子墨呵呵而笑,忽而撓頭道:“諸位,現在有個難題教人實在頭疼。今晚花魁大賽精彩紛呈,各家青樓盡出絕技,我等看的是開心滿意了,但今晚的花魁花落誰家,這可真是難以抉擇了。”
百姓們這才突然意識到這确實是個大難題。本來萬花樓群芳閣兩家出場之後,百姓們均以爲今年的花魁必在這二者之一。然而這望月樓異軍突起,一出《杜十娘》讓人蕩氣回腸,賠了不少感傷之淚,說比不過那兩家是說不過去的。
趙子墨話鋒一轉,哈哈笑道:“諸位父老鄉親,這件事嘛,還輪不到咱們來傷腦筋。讓評判席上的各位大人和老先生們去傷腦筋去吧,我等靜候結果便是。”
百姓們哈哈大笑起來,紛紛點頭道:“說的是,該他們傷腦筋,不幹我等的事。”
評判席上,一場激烈的争論正在進行。評判席基本上分爲兩派,一派是以唐玉等三名評判爲首,認爲望月樓演出此劇雖然别出心裁,但這是花魁大賽,應該突出謝莺莺的才藝,而非是望月樓衆人之力。謝莺莺雖展示了唱功文采,然均隻是點到爲止,效果也隻泛泛。而另一派以方敦孺爲首衆人則認爲,望月樓這一出劇目恰恰是展現了實力。這出龐大劇目無論話本燈光服飾表演均屬上乘。至于全樓參演,不但沒有喧賓奪主,反而展現了望月樓整體實力。謝莺莺能爲頭牌,其光芒未被打壓,反倒群星拱月一般的突出,這正是其優秀之處。
兩派人你争我辯沒個結果,最後保持中立的嚴正肅發話道:“諸位,這般争吵也不是辦法。還是老規矩,個人評判,綜合起來再看結果。”
于是衆人開始各自評議,每人在紙上寫上品評等級,然後集中彙集到首席袁先道手中,最終望月樓得了個上中之評價。結果一出來,衆人也都表示滿意。
接下來便是參演的十二家青樓綜合評價排名,然而,當十二家青樓的評判全部擺在桌面上的時候,卻出現了一個讓人頭疼的局面。萬花樓,群芳閣,望月樓所得評判皆爲‘中上’之品,竟然并列第一,這一下子讓所有人傻了眼。
這個結果很快被通報全場,面對這種情形,台上台下議論紛紛,不知該如何是好。此時有人提出三家并列花魁的建議,評判席經過商議,認爲未嘗不可。于是命人去征詢三家青樓的意見。
望月樓自然是願意的,對林覺和望月樓衆人而言,得花魁便是勝利,能和萬花樓群芳閣鼎足齊名,對望月樓而言絕對是有利的。然而,從萬花樓和群芳閣那裏,得到的卻是反對的回答。
梁王爺的龍首大船上,萬花樓和群芳閣明面上的東家李有源跑去征求梁王郭冰的意見時,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什麽?三家并列?哪有這等事?這些評判都是瞎了眼了麽?萬花樓群芳閣明顯技高一籌,怎會和望月樓并列第一?李有源,這兩家樓子本王花了大把的銀子經營,你說請司馬青衫和東方未明,本王便準了你。結果卻要跟那個望月樓齊名?這本是萬花樓群芳閣出風頭的日子,倒讓别人借了風頭?那望月樓若是得了花魁,前番的一番努力不是白費了麽?再想收了她們的樓子可就沒法子了。虧你還跑來問本王,你怕是昏了頭。”梁王冷聲斥罵道。
李有源本就是個傀儡,他是王府幕賓,爲了不讓他人說王府的閑話,梁王才讓他移戶出府,立了個李家的門戶,讓他收購掌控幾大青樓産業。王爺的話對他而言便是聖旨,王爺不滿他的腦袋就要搬家,所以他豈敢怠慢。然而,這件事不同其他的事,王爺雖權大勢大,但這花魁之選的決定權可不在王爺,而是那十三名評判席的成員。而這些家夥無一不是骨頭死硬之人,事前李有源曾經做了一些功夫,但人家卻根本不理會。
“是是是,王爺教訓的是。然而評判之權在于評判席。若是咱們不同意并列,那該如何處置?請王爺給個明示。”李有源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如何處置?不成便重新再比一次。我便不信那望月樓還能弄出一出話本來。咱們這裏人才濟濟,便跟望月樓當場比試,決出花魁。”梁王爺冷聲道。
“王爺明鑒,不過具體比什麽?還請王爺明示。屬下也好去跟評判席提出來。”李有源不想犯錯,想問個明白。
“李有源,你可真是蠢得很。萬花樓群芳閣眼下請來了司馬青衫和東方未明,這是我們的強力助力。便跟他們比新詞,限定時間應景寫出新詞來立刻譜曲上台唱出來。能寫好詞的我們有,名家樂師我們也有,望月樓能比得過麽?”
坐在梁王郭冰身側的錦衣青年終于忍不住開口呵斥。此人是梁王府的小王爺,梁王之子郭昆。
李有源恍然大悟,暗罵自己愚蠢。小王爺這番話可謂是撥雲見霧指點迷津了。于是連連拱手,躬身退下去找評判席說話去了。
“這個李有源,事兒辦不好。也許該換一個人去辦事。”小王爺郭昆皺眉嘀咕道。
“昆兒,李有源還是不錯的,雖沒什麽本事,但卻忠心耿耿。對我而言,忠心之人最爲可貴。有本事的人喜歡自作主張,會将咱們蒙在鼓裏,反而不爲我所喜。”梁王沉聲道。
“父王教訓的是。”郭昆忙道。
坐在梁王另一側的秀麗少女忽然開口道:“爹爹,哥哥,薇兒覺得這有些不公平。咱們這不是仗着助陣的人厲害欺負人家望月樓麽?”
郭昆喝道:“妹子,說什麽呢?怎地胳膊肘還往外拐?”
秀麗少女噘嘴道:“本來就是嘛。三家并列花魁其實挺好的,剛才望月樓演的《杜十娘》挺好看的,我都看哭了呢。憑此并列花魁也不爲過。”
郭昆皺眉道:“你還說?當真是不懂事。父王剛才說的很明白了,你沒聽明白麽?小丫頭片子,莫跟着摻和這些事情。”
“本來就是嘛!哥哥就知道訓人。”秀麗少女嗔道。
梁王郭冰倒是沒有因爲女兒的話生氣,他扭頭看着少女嬌嗔的樣子,眼裏滿是笑意。
“薇兒,你愛看望月樓演出的劇目,爹爹将她們全部買來便是,到時候教她們天天演給你瞧。但她們若是得了花魁,那可買不來了。再說,這也不是欺負人,花魁大賽你以爲隻是比樓中那些女子的相貌才藝麽?比的也是财力物力等等方面的實力。萬花樓群芳閣能請來司馬青衫和東方未明二位,這便是咱們的實力。這世上什麽都會變,但有件事不會變,那便是有實力的人永遠處在最高處,沒實力的人隻能寄人籬下。你可明白?”
“薇兒不明白,薇兒隻知道望月樓演的很好,大夥兒都認爲好,評判席也認爲好。人人看的開心,就我們不開心。”少女嘟囔道。
“呵呵,莫胡鬧了。你要是再胡鬧,你哥哥要攆你回府可莫來求我。”梁王笑道。
少女鼓着腮幫子看了郭昆一眼,發現哥哥正盯着自己,隻好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