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湘的出場對于剩下的數家尚未出場表演的青樓而言無異于是一場災難。前有艾真真顧盼盼,後有楚湘湘。風頭已然被她們搶盡。對于今晚到場的十幾萬百姓而言,其實花魁大賽已經可以說是塵埃落定了,而花魁必是在楚湘湘和顧盼盼艾真真三人之中産生,這一點連參與其中的各家青樓也都心如明鏡一般。
鑒于在楚湘湘之前,數家青樓紅牌因爲壓力過大而導緻發揮失常的情形,與其冒着不但沒有揚名反倒大跌身價的危險去參演,反而不如聰明的放棄出場。這種情形下放棄出場不但是一種明哲保身的作法,還是一種承認對手強大的謙謙風度,反而會給本樓加分。
于是乎,本該在第十三十四十五位出場的三家青樓達成共識,向大會提出了放棄上場參賽的要求。這種事在曆屆花魁大賽均有發生,也不是什麽大驚小怪之事。評判團反而以爲她們的放棄是情有可原的,畢竟珠玉在前,與其獻醜豈如藏拙。
百姓們也表示諒解,在觀看了高水準的技藝之後,人們隻期待看到最終的花魁花落誰家的結果,對後面的幾家青樓紅牌的上場已經不抱什麽期待了。
然而,當楚湘湘所在的萬花樓駛離浮台回歸本來停泊之處後,一艘不起眼的隻挂着幾隻紅燈籠的花船慢悠悠的出現在了浮台之側的小碼頭。到此時,所有人才意識到還有一家青樓居然沒有放棄參賽,居然已經準備上場了。
“……這是哪一家的花船?這時候還要上場參賽,有意思麽?這不明擺着當炮灰麽?”
“好像是望月樓的船。望月樓最近關門歇業了半個月,還以爲她們已經倒閉了,沒想到卻依然來參加花魁大賽了。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恐怕難改已定之格局。”
“豈但是難改,簡直是難以撼動好麽?那謝莺莺雖然有些名頭,歌技舞技也屬上乘,但今晚憑她如何能和楚湘湘和顧盼盼相抗衡?根本不在一個等級上。這可耽誤了花魁的早一刻誕生了。可惡。”
“話不能這麽說,望月樓既敢堅持參賽,那便說明她們有備而來。退一萬步而言,光是這份勇氣也可嘉許,豈能說她們耽擱時間?”
“嘿,你還莫嘴硬,你這麽看好她們,咱們賭五兩銀子如何?一賠十好不好?她們得了花魁我給你五十兩,她們得不了你給我五兩便成。”
“呸,你倒是會撿便宜,我隻是說句公道話而已,你卻要賺我的銀子。要賭你跟别人賭,我可不賭。看似好像我有賺頭,其實我毫無勝算。若如此我直接給你五兩銀子便是,還落得你感激涕零。”
“哈哈哈,你也知道你必輸的。瞧着吧,估計要出醜。”
台下衆人議論紛紛之時,台上司儀趙子墨已經開始說話了。
“接下來上場參賽的是望月樓謝莺莺小姐,唔……鑒于桃花館、蘭芝苑、明月樓三家均已退賽,望月樓便是本次大賽最後一場。希望望月樓衆人能給今年的花魁大賽一個圓滿的結束。有請!”
話音落下,但見望月樓紅船船頭上一大群女子排着隊開始沿着寬大的跳闆往浮台上走。這些人有的擡着一捆捆的幕布,有的扛着箱籠,有的挑着籮筐,有的捧着花瓶,有的擡着屏風。總之弄得像是在搬家一般。
台下觀衆也是一陣陣的迷糊。
“幹什麽?望月樓這是要幹什麽?不是表演麽?怎地弄上來這麽多物事?擺攤賣貨麽?”
“是啊,逃荒要飯麽?這麽多人呼啦啦的上來,這是個個都想當花魁麽?我就說沒什麽看頭吧,嗑瓜子最怕最後一粒是壞的,果然,這花魁大賽最後關頭還是要出幺蛾子。”
“……”
趙子墨也是很詫異,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往浮台上走來的望月樓衆人。謝丹紅捧着一個小小的錦盒快步上前來,走到趙子墨面前斂裾一禮。
“謝媽媽,你們這是要做什麽?”趙子墨皺眉問道。
謝丹紅忙上前來跟趙子墨快速的說了幾句話,趙子墨眉頭緊鎖,撫須道:“這怕是要征詢評判席的意見,這樣吧,我替你們問問,若是諸位允許,便容你們繼續。若是不許,我也沒法子。”
謝丹紅福了福道:“多謝趙先生,煩請趙先生美言幾句。”
趙子墨歎了口氣,轉身從南側的浮橋往評判席所在的小浮台上走去。評判席衆人也正在詫異,見趙子墨走來,幾名老者七嘴八舌的問道:“望月樓是要搞什麽名堂?怎地還不開始?”
趙子墨躬身陪笑道:“諸位大人,衆先生。這裏有件事需要諸位的首肯。望月樓媽媽剛才告訴了我,她們需要布置一下舞台,擺上一些自帶的背景設施。另外,她們今晚的演出是一出劇目,時間恐在半個時辰左右。時間上有些長。唔……評判團諸位先生不知能否允許她們這麽做。若準許,便給她們時間布置和表演,若不許,在下便去讓她們換個節目,又或者直接取消她們出演的資格。還請諸位定奪。”
“搞什麽花樣?跑到這裏演什麽劇目?還要花半個時辰之久?不許不許,簡直胡鬧!”
有人立刻出言反對,幾名評判緊跟着附和,他們的心情其實跟台下的百姓差不多,後面這幾家已經無出場的必要,望月樓不識時務,不過是徒耗時間罷了。
“誰說劇目不可參賽?花魁大賽好像沒這個規矩吧?”方敦孺出聲問道。
“這個規矩倒是沒有。不過從未有人這麽幹過。而且半個時辰的話,确實超過規定時間了。每一家基本上不會超過一炷香的時間,若是動辄半個時辰,十五家青樓豈非要到明天早上?”黃林沉聲道。
方敦孺搖頭道:“老夫不這麽看。既是一場比拼,限制時長有些不當。但既然大賽有這個規定,倒也無可厚非。然而後面三家已經放棄了參賽,這樣算來,時間上其實是充裕的。這三家加上望月樓本身的一炷香時間算起來有一個時辰,她們隻占用半個時辰,也并未有額外的延長。嚴大人,你覺得呢?”
杭州知府嚴正肅也是評判席的一員,他是杭州主官,代表着官方的參與。不過他并不在評判團中拿主導意見,在之前的一些評判之中,他也不會去幹涉其他人的意見,這也是他尊重評判席上這些很多并無官職的民間人士的态度。但方敦孺問及自己的意見,嚴正肅也确實有自己的想法。
“唔……這件事其實沒什麽好糾結的,花魁大賽本就是一場與民同樂的盛事。在嚴某看來,花魁花落誰家其實是次要,最主要的是要中秋同慶,官民共樂,揚我杭州繁華之名,體現我杭州城百姓生活富足安定之積極的心态。要讓嚴某來說,隻要符合上述目的,無不可爲之。方山長剛才說了,時間上其實并不會拖延超時,且望月樓既然如此做派,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嚴某卻不願她們準備好的劇目卻因爲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被迫放棄。”
幾名評判紛紛點頭表示認可。雖然嚴正肅本人其實古闆的很,對這些花裏胡哨的花魁比賽什麽的并不感興趣。但他的這番話卻是他作爲杭州父母官該有的态度。無論喜不喜歡,隻要對杭州一方有利之事,他都不會排斥。
“這樣吧,大學士是首席,亦是在座的最爲德高望重者,袁大學士拿個主意便是,否則大夥兒論來論去,也是耗費時間。這麽多人都等着呢。”唐玉沉聲道。
衆人紛紛點頭道:“說的是,袁大學士拿個主意吧。”
袁先道撫須微笑道:“老夫可不敢搞一言堂,老夫隻有一件事要跟諸位分享分享。老夫這裏有一首詞,你們可以傳看傳看。”
袁先道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張紙來,遞給身邊的唐玉。唐玉看了一眼後笑道:“這首詞老朽記得,還是給其他人看看吧。”
那張寫着一首詞的紙張快速的在評判席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袁先道手裏。衆人都懂詩詞,均作驚豔之狀。
“這首《一剪梅》寫的如何?”袁先道笑道。
方敦孺沉聲道:“這應該是近幾年少有的佳作了吧。這是何人詞作?寫的如此絕妙好詞的人必是名家吧?莫非是袁大學士新作?”
袁先道哈哈笑道:“老夫可寫不出這種細膩到骨子裏的詞來,論此詞之精妙,老夫自問也難及。罷了,老夫不打啞謎了,這首詞便是望月樓的那位謝莺莺在預賽時所作。”
“什麽?”
“怎麽可能?”
包括方敦孺嚴正肅等人在内的幾名評判都驚訝出聲。
“如假包換,當時在場的如唐大師,黃大師等人,老夫豈敢亂說。說實話,老夫起初也是懷疑的,但這謝莺莺自承是她親口所作,老夫看着首詞的手筆,卻也像是女子手筆。老夫以爲,她應該不至于撒謊。那麽就憑這首詞,我們還要讨論望月樓該不該上場麽?我不知道你們怎麽想,反正老夫是期盼着那謝莺莺的表現,她可是答應了老夫,今日還有一首新詞公布呢。”
“哦!”
所有人再無異議,憑着這首詞,謝莺莺自然是值得期待的。而且若此詞真的是她所寫,那這謝莺莺可不僅是一名青樓女子了,而是個才女了。青樓女子所擁有的全部技藝之中,文才才是最被名士公子們看重,而且是最難擁有的。琴棋書畫可以學,舞技可以苦練,而文才卻不是你苦練便可,那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一個能寫出好詩好詞的青樓女子,才符合男人們同她們交往所期待的精神和肉體上雙重融合交流的最高享受。這種女子,也是青樓中最吃香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