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詫異道:“你做什麽?”
“跟小公子一起上山啊。”焦大道。
林覺皺眉道:“誰要帶你去書院?你的任務是接送趕車,你現在趕車回宅做事去,傍晚再來山下接我們回城。其餘的事便無需你操心了。”
焦大哦哦連聲,這才将書箱交給林虎。林虎翻着白眼背了書箱在身上,跟着林覺往山道上走,焦大張望良久,終于還是上了車趕車回頭。
山道上,林虎提出了自己的擔憂:“公子,我怎麽覺得這焦大有些不對勁?這家夥鬼鬼祟祟的。”
林覺微笑道:“是啊,本來我還隻是一丁點的懷疑,但他要跟我們上山,這不得不引起我極大的懷疑。他這是要寸步不離的跟着我,顯然是有目的的。”
“是啊,怕是一個安插在我們身邊的眼線呢。”林虎皺眉道。
林覺擺手笑道:“現在不忙下結論。其實要想知道他是不是可疑,隻需小小的測試一下便知。”
“如何測試?”林虎忙道。
林覺搖頭道:“現在不說這些,今日可是書院開課的大事。”
林虎連連點頭。兩人沿着石階往上走,山道林蔭之下,不時可見絡繹不絕的學子往上行去。這些學子有的帶着挑着書箱的書童,有的隻獨子一人背着書箱。有的錦衣華服,有的衣衫樸素,有的神态悠閑,有的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林覺看着這景象甚是有些感歎,這些人其實來此都是一個目的,那便是中科舉博功名。雖然方敦孺說的堂皇,說什麽萬松書院不已科舉爲目的,而是要教育出一些學識淵博修身緻遠的學子來。但其實在林覺看來,那都是些大話。這世道很現實,金榜題名才是王道。大周朝上至聖上,下到黎民百姓都懂的這個道理。數代前的大周朝真宗皇帝在位時寫下了‘書中自有顔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樣的勵學詩句之後,削尖腦袋考科舉這件事其實便已經是大周朝的一種常識,一種基調。
具體到松山書院,松山書院之所以這麽有名,之所以學子們都希望能進來讀書,還不是因爲松山書院每一次科舉都有不少人高中金榜。相較于書院中聚集了不少名儒的名氣而言,這件事給書院的揚名反而更大。
書院報名的流程林覺自然是熟悉的很,上一世在這裏讀書兩載,自然是輕車熟路。拜了孔聖,交了束脩,于學堂之前的空地上聽了山長夫子們的一頓訓話之後,開課的典禮便告結束。隻是除了林覺一人之外,其餘學子都已經有了自己學堂,而林覺屬于半路入學,并不知入那間學堂跟哪一位先生。
但不久後,正在學堂前的長廊山百無聊賴的遊蕩的林覺,被一名個子矮小的黑袍老者叫住了。
“你可是叫林覺?”那老者問道。
“是啊。先生是……”林覺拱手行禮問道。
“老夫姓薛,薛謙是也。從今日起,你便在老夫的甲字第二班堂讀書。老夫把話說在頭裏,老夫不管你是不是方敦孺的弟子,也不管你和方敦孺是什麽淵源。既入我甲字第二堂,在老夫所屬之下讀書,你便給我規規矩矩的。若是惹是生非,頑劣不羁,休怪老夫不客氣。”老者沉聲喝道。他身材雖矮小,但站在那裏自然有一股威嚴和氣度。
林覺吐吐舌頭,忙道:“不敢不敢,今後要勞煩先生了。學生絕對遵守先生的規矩,學生不是個惹事的人。”
薛謙道:“光是不惹事還不成。老夫學堂中的學子必須個個出類拔萃,必須要壓過所有其他先生的學堂。無論詩文策對彈琴下棋射箭騎馬,總之,不能輸。”
林覺目光呆滞的看着薛謙,忽然間他想起來了。上一世自己來書院讀書時雖然沒有這位薛先生,那是因爲這位薛謙先生已經去世了。林覺隻是在他人的言談之中得知書院有一位奇葩的先生,事事要強,對他所領堂下學子極爲嚴厲,人送外号‘薛蠻子’。大夥兒都以薛蠻子相稱,沒人叫他真名字,所以剛才林覺聽到他自報姓名,一時沒有想起來。但此刻聽這位薛先生的一番言語,頓時便想了起來。
“怎地?怕了麽?怕了就自己滾蛋,若不是方敦孺硬是要将你插在老夫的學堂裏,老夫才不稀罕呢。瞧你油頭粉面的樣子,便知是個不學無術之人。沒得壞了我甲字二堂的風氣。”薛謙打擊起人來毫不留情,嘴巴比抽鞭子還毒辣。
林覺有些無語,方敦孺這是幹什麽?怎地把自己安排到這個人的屬下學堂之中?這是在整自己麽?自己哪裏得罪他了?林覺暗自決定,一會兒讓林虎将背上山的兩瓶好酒給砸了。
薛謙看着呆呆而立的林覺,眼神中滿是嘲弄和蔑視,這激起了林覺的倔強。
“我才不怕呢,怕字怎麽寫我都不知道。”
薛謙嘿嘿笑道:“吹牛皮誰不會?你當真不怕麽?那麽你敢不敢現在高呼兩句‘甲字二堂書院最厲害,文武全才數第一。’”
林覺翻着白眼看着薛謙。老先生也太不要臉了吧,這種要求也提的出來?
兩人站在廊下對話時,旁邊學堂的長窗内已經擠滿了腦袋。學子們皆知薛蠻子之名,都伸着頭看笑話。“真可憐,這位學弟一表人才,怎奈落入蠻子先生掌握之中,我書院又多一名神經病了。”
“是啊,這場面怎一個慘字了得。甲字二堂的學子們可真是倒黴,攤上了這麽個先生。天天弄得跟打了雞血的傻子一樣。哎。”
“我倒覺得不錯。”
“切。你覺得不錯,你爲何不去甲字二堂?上次被人謊稱要被分到蠻子先生屬下,瞧你吓的,臉的白了。”
“非也非也,你們誤會了,我覺得不錯是……咱們天天讀書枯燥乏味,有個甲字二堂當笑話看,調劑調劑倒也不錯。”
“哈哈哈,說的很是,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看來我們倒是要感謝蠻子先生了。”
一群人肆意議論的時候,林覺正處于兩難之中。薛謙雙目炯炯的盯着自己,要自己喊那兩句羞人的話,實在是讓林覺難以開口。
“先生,能否咱們尋個僻靜處,學生喊給你聽?”林覺低聲道。
“呸,僻靜處要你喊什麽?正因爲衆目睽睽之下,冷言冷語之中,老夫才要你開口喊出來。這才是老夫要的效果。人能豁的出去自己,才不會患得患失,才會光明磊落。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而且我讓你喊的也是實話,我甲字二堂本來就是書院之最。你這都放不開,還胡吹什麽大氣。”
林覺跺跺腳,咬咬牙肚子裏怒罵一句薛蠻子,張口大呼道:“甲字二堂最厲害,文武全才數第一。天下第一棒,沒人比得上。薛師最厲害,誰也比不來。”
林覺自己加了兩句,倉促之間還不忘押韻。薛謙沒料到林覺還加上了兩句拍馬屁的話,一時有些發愣。周圍長窗内的學子們一陣噓聲,一陣歎息。又一個一表人才的少年留下了羞恥的黑曆史,這污點要跟他一輩子了。
“不錯不錯,你能自己加上兩句,更是不錯。隻是天下第一這話不能亂說,我甲字二堂雖然很厲害,但還是在書院之内而言。至于說老夫最厲害誰也比不來,未免也誇張了些。老夫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要說最厲害,也僅限于書院之中。不錯不錯,孺子可教,跟我來吧,咱們的學堂在那邊。單獨的哪一間。”
薛謙負手昂首而行,向東首松樹林邊山單獨的一間學堂行去。林覺滿臉漲紅的低着頭,在廊下長窗内的衆目睽睽之下羞恥的走去。
“這位兄弟,你可知道你們甲字二堂爲何不跟我們學堂在一起,單獨在一處麽?那便是因爲你們太吵太鬧,跟瘋了一樣,所以……哈哈哈。”一名學子不知是好心還是譏諷,朝着垂首而行的林覺解釋着這個小緣由。林覺受傷的心靈上再一次被紮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