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姑娘,你剛才說了花魁大賽之事,但不知具體情形是什麽。”
“花魁大賽麽?那是我杭州花界的一項比賽。每年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各家青樓選拔翹楚于西湖上比拼才藝,奪魁者爲花魁。這是花界最看重的名頭,哪一家若是能奪得花魁之名,必将生意興隆趨之若鹜。哪怕隻是奪了二三名,也足以讓本樓揚名,身價高漲。我望月樓成立二十年來,是問鼎花魁娘子的常客。”
林覺道:“如果你們望月樓今年能奪得花魁,是否會改善目前的情形呢?”
謝莺莺愣了愣搖頭道:“談何容易?花魁豈是那麽容易便能奪到手的。”
“我是說假如的話。”
“這個麽……倘若真能奪得花魁,自然會大大的改善。須知花魁不僅是個名頭,還是花界地位的象征。界時東南名士大儒聚集于此,影響力非同凡響。大周各方名士來杭州,想必都會願意光顧本樓。梁王府對這些人也沒什麽影響力,便是派人來搗亂找茬的話也會收斂些,在花魁娘子所在的青樓搗亂,會有人出面指谪他們。”
“那就是了。既然如此有用,何樂而不爲?莺莺姑娘該去競争競争才是。這不是一個改變現狀的好機會麽?”
“林公子,此事談何容易?今年的花魁大賽恐怕要麽萬花樓奪冠,要麽群芳閣奪冠。又或者她們包攬前三也未可知。總之,我望月樓卻是毫無機會了。”謝莺莺輕輕搖頭道。
“還未開始,結果已定?難道有什麽黑幕不成?”林覺笑道。
“黑幕倒是沒有,賞評之人都是當今名士大儒,兩浙路的高官杭州知府大人都會前來坐鎮,曆年來在公正性上沒有質疑。然公子有所不知,參與花魁大賽,須得要有充分的準備以及過硬的條件。否則怕是根本連正賽都進不去呢。”
林覺對此事愈發的感興趣,上一世這杭州城中的花魁大賽他是知道的,但他卻并沒有關心此事。家規嚴厲,他連青樓都沒進來過,又怎知其中的奧秘。但此刻林覺卻興緻大增,很想知道這當中是怎麽一回事。
“左右無事,就當閑聊好了,你且說說,這花魁大賽需要些什麽條件?”林覺問道。
“林公子既問,奴家便跟林公子說一說。所謂花魁大賽,說白了講究的便是色藝雙絕。色之一項倒也罷了,奴家自信不輸她人。然這藝子一項,若無多方面的幫助,實難抗衡。每年花魁大賽之前,各家爲奪花魁之名都會投入大量的财物人力來爲此準備。參與花魁競争之人需苦練技藝。樂器演奏之技,歌藝舞技的訓練都格外的辛勤。除了參與的各家樓子需繳納一筆不菲的銀子作爲排場之資之外,各樓爲此重金聘行内高手加盟,打造全新舞蹈譜全新曲樂,更有技藝高超之樂師助陣,才能在當日教人耳目一新,方有奪魁之望。”謝莺莺低聲解釋道。
林覺微微點頭。這時候的青樓可不像自己穿越而來的後世那般粗俗。後世花錢買春的目的便是爲了一洩獸欲,而這裏講究的是欣賞技藝,在精神和肉體上得到雙重的滿足。所以此時的青樓女子可不僅僅是張腿賣肉便可,她們須得從小便學習樂器舞蹈還必須要識文斷字寫詩作詞。唯有如此,方可和客人有精神上的溝通,才會讓客人得到雙重的愉悅感。
當然,也有隻爲肉.欲而來的客人,也有隻賣肉無技藝的妓.女。但她們并非主流,且即便在花界也地位低下,收入微薄。真正能得衆人仰慕,且收入不菲的,都是那些身懷技藝的女子。逛青樓的文人名士官員豪族們并不缺女人,他們缺的是懂的取悅自己,且在精神上能夠交流的女人。所以這些腹有詩書且能歌善舞的青樓女子能吸引他們,也就不足爲奇了。這也是很多文人官員不顧青樓女子污損之名而喜歡納她們爲妾的原因之一。
“樂師舞師這些還不是最難請的人,最難便在于文采一項上。雖然花界女子多少懂的些詩文。平素也會浸淫其中自己填寫小詞傳唱。但在花魁大賽這種場合,誰能請到當時名家爲自己填詞寫詩,将會給奪得花魁大賽桂冠大大的加大份量。詞以取傳,曲以詞高,這花魁大賽雖是花界盛事,但其實也可算是文壇盛事。每年名士高儒聚集于此,于詩詞上也一較高下相互争鋒。每一年都有才士因爲花魁大賽而名揚天下。之所以能吸引名士大儒參與公證,朝廷官府也參與其中,這也是其中的緣由吧。”
謝莺莺輕輕訴說着,林覺對她的話大爲贊同。一個花魁大賽能吸引大儒名士和朝廷官員參與其中,當然絕非是爲了這些青樓女子捧場。雖本朝文士向來以逛青樓這種事爲風流之舉,爲風雅之事。但畢竟青樓還是青樓,青樓女子也爲衆多人所不齒。很多人都是暗中唾棄的。譬如林覺所在的林家,便在家規之中嚴厲禁止子弟出入煙花之地。但青樓盛世若是和文壇聯系到了一起,那便另當别論了。本朝極重文治,而青樓煙花之地正是詩詞流傳的極佳載體,這就好像是一個好商品要需要好的廣告來打名氣一樣,二者幾乎是完美的結合。那麽名士大儒參與其中,便不足爲奇了。因爲在這場盛會上,不但可以欣賞到名妓風采,更可以湧現出更多的好詩好詞。
“貴樓是否做了這方面的準備了呢?”
“不瞞公子說,我望月樓今年沒有參加花魁大賽的想法。”
“那是爲何?是不允許你們參加麽?”
“那倒不是,杭州城近七十家青樓都有資格,隻要交報名的銀子便可。本樓到現在爲止沒有報名的原因是,奴和媽媽商量後認爲我們沒有取勝的可能,甚至連正賽都未必能進。”
“爲何這麽說?”
“……因爲,我們請不到好的樂師譜曲,請不到舞師編舞,更重要的是,沒有知名文士願意爲我們譜寫新詩新詞。”謝莺莺黯然道。
“那是何故?錢财拮據之故?”
“和錢财無關。雖然我望月樓現在蕭條的緊,但我和媽媽還是有些積蓄的,五十兩的報名費用,請樂師舞師以及文士的酬金,乃至整個參與花魁大賽的銀子加在一起不超過五百兩,我們還是拿得出的。可我們即便有銀子,也沒有人願意幫我們。”
林覺恍然大悟,沉吟道:“不用說,那是因爲梁王之故。沒有人願意得罪梁王,所以都不願幫你們。”
“正是如此。”謝莺莺輕歎道。
林覺沉思着,場面一時寂靜。後窗之外陽光明媚蝶舞翻飛,清風吹過花木,發出飒飒之聲。
“或許……我能幫你們。”林覺突然開口道。
謝莺莺一驚,鳳目看着林覺道:“林公子要幫我們?如何幫?”
林覺笑道:“我暫時沒想好,不過我覺得我可以幫到你們。我林覺不是什麽名士,也沒有名氣。但詩詞我還是能寫出幾首的。但光是這些恐怕還不夠。我在想,若要幫你們,則必須要讓你奪得花魁。或者最少也要位列三甲之列,對貴樓的現狀才會有所改觀。”
謝莺莺心中甚是懷疑,林公子以爲随便做幾首詩詞便可拿去參與花魁大賽,那可真是異想天開了。花魁大賽堪比是一場科舉。數十家青樓爲了奪得前三遍請高手加盟,林公子還是不夠了解其中的殘酷性。不過林覺是自己的恩人,這些話自然是不能說的。
林覺兀自沉靜在自己的想法裏,沉吟道:“唔……不但是詩詞,譜曲和舞蹈我都要想好了。既要耗費數百兩銀子參加比賽,便決不能空手而歸。這需要幾日好好的想一想才成,一時之間不能倉促的下決定。對了,這花魁報名可有截止期限?”
“截止于七月十八,大賽一個月前。”謝莺莺實不忍拂逆林覺之言,輕聲回答道。她對于林覺說的詩詞舞蹈樂曲一起包了的說話覺得很不可思議。内心裏隐隐覺得這位恩公好像不太靠譜。林覺點頭道:“那好,七月十八之前,我再來一趟,最後做出決定來。到時候你們若是決定參與,若是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們。”
謝莺莺忙道:“林公子其實不必如此,莺莺并不想将公子扯進這個麻煩事中來。公子幫我們,豈非是要得罪梁王麽?”
林覺笑道:“我又不露面,他們怎知是我?我隻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罷了。到時候所有的一切都要說是你自己親力親爲,這也是一個不錯的噱頭。何爲技藝?請名家全程相助算什麽?若是你告訴那些名士大儒,一切的曲詞舞蹈都是你自己包辦,那是一種什麽樣的觀感?”
謝莺莺眼睛一亮。林公子這個提議倒是一個新思路,若是詞曲舞蹈全是自己包辦,豈非打造了一個真正的才女的形象?不過謝莺莺隻興奮了片刻便黯然了。一切都在于詞曲舞是否上乘,否則不但不是個噱頭,反而是丢臉。反而毀了自己的形象。
但此時此刻,倒也不能決定下來。實際上參加與否都未定,何須操心太多。
“多謝公子。到時候再做決定吧,反正還有十餘日,我和媽媽再想一想。”這樣的回答其實便是敷衍之語了。
林覺并沒聽出其中的敷衍之意,笑着起身道:“那便這麽定了,我也該告辭了。”
謝莺莺忙起身相送,林覺告辭謝丹紅和謝莺莺,攜綠舞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