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感覺,十之八九這件事又将落到自己的身上。因爲據方浣秋說,她娘私底下說過,請工匠來建房子會花費太多的銀子。家裏本就清貧,恐怕是不便。師母說,若能有人幫着在小竹林砍下竹子搬運過來,再在山崖下搬些石塊,那麽書房其實也不難。
雖然感覺有些頭大,但林覺倒也沒将這些事放在心上。他内心珍惜和方家的這種親密的關系。拜師後和方家衆人的關系快速升溫,那也是因爲彼此投緣。一間小茅屋,林覺認爲若有必要自己還是必須要出力建起來的。
七月初六,好容易有了空閑的林覺決定帶着綠舞出去逛逛街市。綠舞天天呆在家裏有些氣悶,林覺想帶她出門散散心。留下林虎在家看家,上午時分,林覺和綠舞晃晃悠悠的沿着街巷一路往城中各處街道上晃悠。
這段時間,林覺出門都沒發現身邊有窺伺的眼睛,今日出門口林覺也小心的注意了周圍,再一次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迹象。
兩人一路閑逛,買些小吃邊走邊行。一會兒在這裏看看,一會兒在那裏瞅瞅,倒也悠閑自在。當行到北關門左近的一處的街口時,忽然間前方傳來一個婦人的叫喊聲。
“是恩公麽?哎呀,可遇到恩公了。”
林覺和綠舞均是一愣,擡頭看時,隻見前方兩名花枝招展的婦人正飛快的沖過來。兩名婦人都三十許人,前面那個身材豐腴,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來到林覺斂裾行禮,口中驚喜說話。
“果然是恩公,可找到恩公了。這段時間我們四處打聽,卻沒找到恩公的蹤迹。今兒可巧,居然大街上遇到了。這不是天意麽?”
林覺有些納悶,皺眉道:“二位認錯人了吧。我認識你們麽?”
綠舞在旁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公子忘了那天西湖救人的事了麽?”
林覺這才恍然,認出了眼前的兩名婦人。其中一位正是西湖紅船上那家望月樓的鸨母。
“公子記起來了吧?奴家姓謝賤字丹紅,這一位是我樓裏的蘭娘。”兩名女子嬉笑了起來,再次行禮。
林覺忙笑着還禮道:“記起來了,記起來了。不知落水的那位可康複了?”
“早已無恙,多謝公子挂心。那天之後,我們四處打聽公子的身份,想道謝公子救人之恩,可是遍尋城中都沒找到。我家莺莺說,無論如何要找到公子,她要當面道謝救命之恩。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我這剛和蘭娘去買些胭脂水粉什麽的,居然在街上遇到恩公了。恩公随奴家來,去我家樓子裏說話。莺莺肯定開心死了。”謝丹紅上來便要拉林覺的衣袖。
林覺忙退後一步,拱手道:“不必了吧,那事兒我都差點忘了。不必鬧的這麽麻煩。”
“那可不成,今日無論如何要請恩公去樓裏小坐,哪怕是你喝杯茶也好。莺莺要是知道我們遇到了恩公卻不請你去見她,怕是會大大的責怪奴家。”
“不必不必,心意我領了。”林覺擺手推辭道。
然而這兩個女子根本不依。兩人上來一左一右拉住林覺的衣袖扯動,口中勸說不停。綠舞被她們擠到一旁,想插手卻又沒辦法,氣的直跺腳。街上百姓熙攘而過,兩個花枝招展的女子和一名青年公子拉拉扯扯,頓時引起了衆人的主意。一些百姓已經開始駐足圍觀了,幾名經過的婦人捂着嘴偷笑。一些閑漢已經在旁開始喝彩說些風話了。
林覺實在是無語,大街上和女子這麽拉拉扯扯實在是有些不妥。爲今之計,隻能是遂了她們的願,跟她們去。雖然有些尴尬,但總好過在街上這麽狗比倒竈的撕扯。
“罷了罷了,我去便是。二位莫要拉扯了,我袖子都要被你們扯下來了。”林覺叫道。
“那可太好了,多謝恩公。就在前面不遠,轉彎處的望月樓。”謝丹紅得勝,臉上笑的像朵花。
兩名婦人裹挾着林覺往街道拐角行去,綠舞緊緊跟在後面飛着白眼。一旁圍觀衆人有的開始散去,有的兀自不肯死心跟在後面。
“那不是望月樓的媽媽謝丹紅麽?怎地望月樓現在開始滿大街拉客人了?這麽明目張膽?”
“可不是麽。望月樓怎地到了如此地步。曾幾可時,可是我杭州花界名樓,竟然淪落到大街上去拉客人,可真是教人難以相信。”
“嘿嘿,你們知道個屁!還不是她們不識擡舉。望月樓那個謝莺莺死活不肯賣身,得罪了很多貴客。不過是個青樓婊子罷了,還當真要賣藝不賣身裝清高?誰會買她們的帳?”
“你才懂個屁呢。這可不是主要緣由,關鍵是他們得罪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人家有心要收了望月樓,捧紅謝莺莺。可是她們居然不願意。大人物一怒之下下了令,不準人進她們望月樓去。所以她們才淪落到如此地步。”
“哦?是麽?是哪一位大人物?”
“這個麽……我可不敢說。說出來被人告密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操你娘,原來你是消遣人來着,你不過編個故事騙人罷了。”“愛信不信,老子得去碼頭幹活,可沒空跟你們這幫沒見識的磨嘴皮子。”
“……”
一片議論紛紛之中,林覺被兩名婦人簇擁着進了街角的那座紫紅色的木樓。那便是杭州城花界十大名樓之一的望月樓。
不遠處的一家成衣鋪子裏,假裝買花布的兩名女子快步出了鋪子,裝作漫不經心的從望月樓前走過,确認林覺确實進了望月樓後,二人于僻靜處交頭商量幾句後,其中一人飛快掉頭,疾步離去。
……
林覺等人進入望月樓的院門。過了青石鋪地花樹繁茂的天井小院,進入古色古香造型精緻的小樓大廳之中。大廳之中空無一人,挂着七八盞造型精美的宮燈,但卻并沒有點亮。整個大廳給人一種冷清清黯淡淡的感覺。
林覺對青樓的印象是門庭若市,喧鬧浮躁的感覺。上一世自己也和别人一起進過青樓,那場面絕非眼前這副模樣。這望月樓給人的感覺是雖然外表精美,但卻處處都顯得破敗陳舊。廳中的桌椅上似乎覆蓋着一層薄塵,木柱上紅漆斑駁漆皮生出無數的裂痕。一看便是很少有人保養灑掃之故。這也從側面說明,這裏似乎客人并不多。
不過眼下是上午時分,此時應該是青樓一天之中最安靜的時候。因爲一般而言,狂歡到深夜才休息的客人和青樓女子們此刻應該還沒起床吧。到了午後時分,才應該是上客的時候。
“恩公稍坐,蘭娘,快去沏茶。我去請莺莺來。她知道恩公在此,怕是要開心死了。”謝丹紅笑道。
林覺微笑點頭,在一張方桌之旁的椅子上坐下。這才發覺原來桌椅上不是落了一層灰塵,而是久未上新漆,顯得甚是陳舊不夠鮮亮而已。
謝丹紅從後方的一道寬大的木樓梯上上樓而去,林覺有些無聊的坐在廳裏。綠舞低聲道:“公子,咱們現在正好是出去的好機會。”
林覺搖頭道:“那多不好。既來之則安之。要走也光明正大的走,偷偷的跑算什麽?”
綠舞吐着舌頭道:“也是,跟做賊似的。但是這裏是青樓啊,公子不宜久待在此。那位謝莺莺姑娘不會是要以身相許吧。”
林覺差點要笑出聲來。伸手刮了一下綠舞的鼻子道:“你想什麽呢?說你單純什麽都不懂,卻是小看你了。看來你什麽都懂。”
綠舞紅着臉低聲争辯道:“話本裏不是很多麽?我可是看過好多話本的人。”
林覺笑道:“是是是,你是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人送外号江湖百曉生,行了吧。”
綠舞咭的一聲笑,不作聲了。